漂泊的刀

　　柳成芫最近已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拉着柳文轻总是讲话。他看不见听不着，不知道他大哥反应如何，只能自己一人说，柳文轻听着就可以。柳文轻应他，就是在他手心捏一下，这样成芫就知道，他大哥在听的，没厌烦。
　　一个人只能说话，却无人可说，久一点，肯定会失去语言功能。柳文轻不愿，于是花很多时间耐心听他讲话，偶尔在他手心写字回一两句。柳成芫触觉更灵敏了一些，不必他刻意写得慢，有时稍快一些，他也能明白。
　　见到大哥，柳成芫总是高兴，一直笑着。柳文轻不晓得他不在时，这个人是不是也可以笑出来。柳成芫还保有期盼，最惨烈悲痛之事还不知晓。他的两个哥哥以及父亲母亲，都已不在人世。柳文轻编了个谎，所以他以为他们还在，只是不能见面，以后总能相见。
　　柳文轻说武林中有奸人要害他，他这个样子，虽有武功，但失明又失聪，总对付不了，别人保护也麻烦，于是他将他藏在这里，先养好身体，适应适应自身的情况。他信了。
　　柳文轻这些年，没有白混，编又圆又逼真的谎很厉害，说得恳切又逼真，没叫人不信的。
　　他想着以后再告诉他也没什么，或者还可以接着编谎，随便说他的父母哥哥嫌他是个负担，为了面子，不要他了，也可以。看他心情。
　　柳成芫出奇得信任他，深信不疑。也是，没可能有人害了他之后，又对他这般好，却并不图什么。
　　只是，最近他感觉到这个地方，气温总是偏冷，并不分昼夜，好像总是比别处要冷上一些，还有这里的风，疾疾吹着，也不小。怎么说呢？不太符合大哥说的“小山峰”。只是也不知大哥说的小，到底是怎样的小。地界柳文轻给他描述过的，但手心写字毕竟不太方便，也没太详尽，只告诉他很安全，可以放心住着。那地方柳成芫没失明之前曾远远路过过，只看见远远一片崇山峻岭，近一些的地方的确有许多小山峰，想来这是里面其中一座吧。
　　住在这里，有种深深的寂寥，说不出的感觉，柳成芫想，也许是跟自己听不到了有关。柳文轻每次带来的东西，还是让他感觉到热闹的。除了吃用，还有些陈设摆件，他看不到，但能感觉这屋子被他布置得很细致精巧，地上都铺了毛皮，椅子上也垫了皮垫，家具都是上好的，茶具酒壶什么的，都是上好的。甚至比他在家时住用都还好一些。
　　柳成芫很过意不去，但柳文轻总说没什么事，住得舒服点总是好。然后接着又继续往里布置。
　　柳文轻自己一个人来，像是打水做饭之类的事，他来了就自己承担，忙前忙后，整理打扫，挑水拾柴。柳成芫稍微能熟悉一些这些事，但他是一个瞎子，做起来总不那么方便。
　　柳文轻将他按在椅子上，强迫他歇着，自己将东西都归置一遍，又各处擦洗洒扫，整理收拾，最后累得微微出汗，才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柳成芫。
　　柳成芫感觉到他的视线，忙站起身，凭着感觉来扶他：“是不是累着了？过来坐着歇。”他还是摸不大准确，手一伸，差点打到柳文轻头上。在他打到自己前，柳文轻一把抓了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扶着他走回椅子边上坐下。
　　这里已经储存了许多粮食食物，风干的肉就有很多，还有茶叶干果。盖房子的时候，柳文轻就有专门建一个储藏室，用来储存食物，现在里面摆满了，地上的全都封得很好，房梁上挂着腊肉。这次来他有带一些新鲜蔬肉，可以做给柳成芫吃。
　　柳成芫不知要怎么感激他，他以前就觉得这个大哥很好，现在看来，果然是很好。
　　“大哥，我来吧。”
　　柳文轻在劈柴，一刀下去，两开，再将劈成两半的柴拿起，劈成四瓣。他旁边已经劈了很大一堆。“别，”柳文轻说，忽然意识到他听不见，便放下柴斧，拉他蹲下。手心写字：怎么知道我在劈柴？
　　“感觉。”成芫笑着答。
　　柳文轻让出小凳，让他坐在上面，自己捡了没劈的柴，摞成堆，坐在上面，继续挥舞大斧。
　　成元高兴地和他说话，告诉大哥自己能按照做的记号找到挑水的水潭，挑着水回来，就是洒得有点多，回来时，只剩下个浅浅两个底。
　　柳文轻笑了，侧头看着他，又将举了一半的斧头放下，在他手心写：我不是说了，我会来挑么？不用担心，我很方便的，只是有时外面会有些事，要耽搁一点，不然就一直陪你待在这上面了。
　　成芫笑了：“我、我只是想总要自己学着一些，不然太麻烦大哥了。”他说着不好意思地在头上抓了抓，完全一副青涩少年的样子。
　　“没关系，大哥不觉得麻烦。”柳文轻将他的手抓下来，在上面写字，“有你这个弟弟，我很开心，我一直向往自己有个兄弟，还好你肯认我这个大哥。”
　　“这、这、我，我也很高兴有你这个大哥啊，他们、他们不太接受，只是暂时的，以后定能明白，毕竟是一家人呢。”
　　“嗯。”柳文轻点头，捏了捏他的手掌。
　　于塬最近在家待着。腿上的伤用了主上的药，果然好的很快。而且他也没再想那个女人了。那一晚就像做了个梦，在白天清清楚楚见到她，就像梦醒了，再不会念念不忘。
　　这里面还是有点蹊跷，但总归是没什么事了，于塬懒得深究。他发现自己其实挺信任这个新教主，对木都教也挺信任，这些年都挺信任，不然不会使用着当初教里给他安排的关系，顶着一个游侠的身份游手好闲。
　　这个教，越是到高层，越是严密。
　　这个组织，有多严密，从所有杀手都要用药物控制就可以体会，还有那个也喜好穿黑衣的年轻人……不知他们用什么手段治服那些人，但估计跟教主对付自己那些差不多，说不定还会直接杀。还有那严厉分明的刑罚……想想还真是让人压抑。还好他是他，他是于塬，所以就算被绑在阴暗的刑堂刷鞭子时，也没觉得多不自由。
　　他总觉得活得轻飘飘的。
　　教主溯夜，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啊。两枚刀进了身体，居然还可以来给他包扎送药。并且居然没毒。
　　溯夜闭着眼睛听汇报，然后让他们加强控制，便让人下去了。
　　在这个黎明时刻，一分错都出不得，天明后一切结果都出来，成王败寇，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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