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刀

　　“你不会难过么？”
　　柳文轻站在于塬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前方不远处江年红和另一个青衫男子共打一把伞，在细雨中说笑着走远。
　　“我说不觉得，你会不会认为我不是那么的爱她？”
　　“不会，不好说。再说这是你的事。”柳文轻从他手里抽过油纸伞，撑开，“走吧，你不打我可是要打的。”
　　于塬点点头。
　　平心而论，柳文轻一直认为于塬配不上江姑娘，江年红是武林世家出身，现在就算脱离家门，那也只是口头上的，什么时候老爹后悔了，那还是江家人。而于塬，说实在不知他这些年都怎么混的，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只偶尔穿点好衣裳。
　　“晚上我们两个去喝花酒，你都三年不沾人事了。回去换上你的好衣裳。 ”柳文轻站在路口，轻轻推他。“不去。”于塬不动，“你去花街喝吧，我去酒馆。”
　　万花楼灯火通明，于塬和柳文轻站在楼前。虽是不愿意，但被好友柳公子强压着去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又扯了来。柳文轻打了于塬宝剑一下，“你来逛窑子，又不是行侠仗义，带它干嘛？”
　　“别动。”于塬将剑换了只手拿。柳文轻没办法，只好先扯了他进去。
　　一进去，老鸨就热情地领了他们到里面好位置坐，还招呼常伺候柳文轻的几位姑娘来伺候，又给于塬招呼了几个新的。柳文轻很熟练地搂了一位在怀，摸着人家的手，显然是很熟悉这些了。于塬直直坐在对面，人硬得像铁。姑娘刚凑过来，他“啪”地把剑放在桌上，把她们都吓一跳！“都说了不让你带了嘛！”柳文轻抱怨，又对姑们说，“没事没事，他就是放剑。”于塬没什么反应，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自己倒了酒来喝，她们又凑过去。喝了几杯，姑娘们渐渐都到了于塬这边。柳公子是有钱，也经常来玩，但是他个有原则的人，从不会因为几句好听的话就多给赏钱，在他身上没可能挣太多私房钱。于塬看着很是年轻，像只有十七八，穿得也好，一身湖绸。柳文轻笑道：“我说她们会更喜欢你一些罢，每次看着你的脸，你知道我都想到了什么吗？两个字：如月。”于塬倏地收紧了手指。坐在于塬怀里的姑娘见客人脸色不对，猜是不高兴了，毕竟这两个字太女气了。“啊呀，这位公子虽然俊俏，却也不能用这两个字，柳公子觉得我就担不起这两个字么？”另一边的姑娘笑道：“你自是担不起，我才担得起……”“啊啊，我才是我才是……”很快话题被岔开了。柳文轻抬头看着于塬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璀璨无暇，皎洁如月。”说到后面他笑了起来，于塬看他一眼，低头喝酒。皎洁如月？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流浪的鬼。第一个这么形容自己的女人……
　　柳文轻拉扯姑娘过自己这边来，接着说一些调笑的话。于塬想这三年来，他和江年红之间的所有。最初他见到她时，她骑在马上，一身飒爽红装，风驰般掠过。于塬在等她离开，但江年红却收住马，翻身下来，走回来两下把欺负他的人打跑了，然后道，为何不拔剑？他回答，不愿伤人。
　　于塬忍不住笑了，他总是这样，一个连话都懒得多说的人，说起慌来，却是无人不信。
　　又是一次，他们在万帮主的宴席上见面，他们本不在一处吃宴，她隔了好些桌子和宾客，看见了他，然后过来打招呼。三年开，他为她送衣，为她打伞，为她牵马，为她递剑，可是现在想起来，这些在她作为江家大小姐时，不过是一个奴仆干的活儿。
　　柳文轻看他一副伤心的样子，道，“别想了，你们迟早得不在一起。她就因不想嫁个不喜欢的人才跟家族脱离关系，如果喜欢了你，早嫁了你，何必等到现在？不过不嫁你也不冤。”于塬停下酒杯，抬头看他，柳文轻却又不说了，低头喝酒。于塬知道了，大概也是觉得他穷吧，配不上江姑娘。
　　前两天他才回来，江年红就和别人出去游玩了，晚上时回来在柳公子处见到他，也是似语非语的样子。柳文轻说她喜欢上别人了，他还不相信，今天算是明白了。江姑娘性格爽朗，在他面前虽然举止并不特别男儿气，但也从没有那般似小女儿样子与人打闹。她是真的喜欢那个人的。
　　柳文轻叹气，江姑娘就是在等一个人，一个真正配得上她而她又喜欢的人，却不是真正“身份出身无关紧要，只要是真心喜欢”。于塬真的挺傻的。
　　又喝了半晌，柳文轻想要搂着人去睡觉了，于塬还直直坐在那里。“喂，差不多了，我……”于塬忽然起身，抓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喂喂！你干什么去？！”
　　于塬没走两步就尽显醉态，身子歪歪曲曲。柳文轻过去扛着他，心里很心疼他的银子，两人份的都是他一人出，还什么都没享受到。于塬将头搭在他肩头，忽然道：“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柳文轻看了他一眼，扛着他继续走。
　　太阳照到脸上时，于塬醒了过来，眼前是他的破屋子。到院子里提水洗漱，从窗户里看见柳文轻在柴房里睡得正香。
　　清醒后于塬就想明白了，他和江姑娘的确很不合适，而且，他估计也没那么喜欢她。
　　在三天后他告辞时，江年红说她喜欢了别人，并且那人会来提亲，江女侠暂时要回家了。
　　于塬打包行李，拿着他的剑上路。
　　其实这次这个消息催得有些久了，一月前就有命令传来，新主人要见他。木都换了新主人，主人点名要见他。于塬将剑换只手拿，换主人就换主人，见他做什么。
　　木都藏在深山里，是江湖□□组织，于塬是木都暗杀堂一名杀手。之前的主人于塬只见过几面，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们对他算是宽容，他不用每三个月回去一次，这两年更是一次也没回，连面都不露了。只要他完成了任务，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他们就不管他。
　　黑纱裹上脸，于塬纵身翻了上去。暗杀者有特别的通道，可以与其他□□弟子一面不碰。一边在地下通道里走，于塬一边感叹这次见面的多余。他们不就是要个工具，他当就是了，多半让杀的人都杀了，只有极少数懒得动手，那也是因为任务安排的有些密集。于塬不认为自己是木都一员，他没有喜欢这个□□，更没有信仰，暗杀堂从堂主到下面暗杀者，每一个都是服药的，每三月一次。他不想，那个老者便说，哦，你不想，那便种蛊吧。基本上只要教主不在那边控制母蛊，他就不会疼，当年种下之后为了让他知道它的威力，只试了一次。一次也让人难忘。
　　来到中堂，淡淡的光从屋顶洒下，于塬站在大殿里，看纱幔中的人在哪里。“你在看什么？”一个着暗金黑衣的男子从纱幔后转了出来，立在他上首。于塬道：“不敢。”
　　这男子年龄跟前任比年轻多了，应该只比自己大两三岁，举止打扮中带着一股风流贵族的味道。
　　“摘下你的斗笠，取下覆面黑纱。”
　　于塬静立不动。良久，才伸手取下头上斗笠，解开黑纱，弃之于地。
　　一张白皙安静的脸露了出来，年轻的暗杀者很静默。
　　“木都排名第一、直隶于教主、从来飘忽不定的影子暗杀者，于塬？”于塬皱了皱眉，“是。”
　　那男人手指轻轻抚动，“听闻邢老前辈说，于塬不食金丹，是以噬心蛊所控，”伸手拍了两下，幕帷后又出现一身着轻甲的男子，分明是内部最高总管，双手恭敬递上一小盒。“我这里也有一只蛊，是一山中老友所赠，说是南疆蛊中之王，我已按照他所教方法炮制过了，现在的主人是我，教主换了一代，你该效忠的人也换了，你是不是也该吃下我这一只蛊呢？”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不用担心前一只蛊，我这只是蛊王，它入了体，任何蛊都会被食掉。”于塬尽量保持表情平静。
　　那男人将盒子拿了靠近，在他眼前打开。金色的小虫在盒内振翅不停。！！！男子瞬间闪身在三米开外，又连接翻身，退回帐内！银甲总管这才反应过来，“大胆！！！”拔剑相迎。“不用！”
　　这声音是在帷幕深处发出的，听到时竟恍然已在眼前！！！于塬睁大了睛，拔手中的剑欲进行徒劳的最终反击，剑尚未拔出，肩上猛地一沉，强大的内力自肩上传来，手中未出鞘的剑压在颈上，巨大的力量使于塬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
　　他的双臂都被男子以奇怪的姿势别在身后，铁剑被压在颈上，猛地出鞘三分。一隙红线瞬间现出，很快顺着剑锋蜿蜒而下。
　　于塬自恃内力深厚，此时却被逼得发不出来，半跪在地上，任人鱼肉。“反心还挺重，暗器确实还不错，称得上‘木都’第一。只是……”他又从怀里拿出了那只金蛊，“这只蛊你还是得种下去！”于塬半身仍被他仅以一只手压制，侧颈还架着剑，眼见那蛊虫到了眼前，却不得反抗。溆夜将蛊拿了出来，右手压制更加强烈。金色小虫在男人指尖不停鼓翅，蠢蠢欲动。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偷偷解掉蛊了，南疆蛊王就是用这只蛊将那蛊虫引了出来，现在那只蛊还活着，他们一定也察觉不到它已经不在他体内了。
　　于塬皱紧了眉，强自将头压了下去，溆夜看见他莹白无他色的后颈，轻轻将指尖点了过去。蛊虫瞬间嗜入皮肤，于塬猛烈扬起了头，冷汗瞬间在额上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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