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与尖刺

　　“老板，你自己心里明明清楚这件事我不过是个背黑锅的，为什么……”
　　“是，我清楚，但是沈经理你得明白，人可以出错，但是企业不可以出错，企业不可以有污点！如今这个决定，也是为顾全大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至于你的损失，公司会尽量补偿你。”
　　“晗曦，别这样，心不在了，强行维持婚姻的壳子又有什么意思？”
　　“小曦，你爸爸的病没见一点好转，昨天又进行了一场手术，钱已经不够用了……”

　　……

　　啪嗒。桌面上酒瓶东倒西歪，一滩滩液体在上面汇聚，流动，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窗外日头偏西，日暮的余晖洞开的窗户倾泻在地面，客厅里光线黯淡，除了滴落的水声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活人该有的气息。
　　沙发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惧光似的隐藏在黑暗中，迷惘无神的双眼似乎在盯着某一处虚空，没有聚焦。
　　这是黑色六月吧。
　　他想。
　　一
　　沈晗曦辞去B市的工作，卖掉B市的房子，将重要的行李打包塞进行李箱，午夜时分坐上了回家乡H市的航班。
　　黎明未至，沈母打开家门。沈晗曦披着一身浓重的夜色，沉默地站在门外，他看上去异常疲累，双眼泛起血丝，眼底有青黑的阴影。他像个连夜奔波、风尘仆仆归来的旅人。客厅暖黄的光照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当年沈晗曦离开时，春风得意、风风光光，如今沈晗曦回来，失魂落魄，犹如丧家之犬。直到现在，他还有种身在梦中的恍惚感。回家后，沈晗曦每日在医院与家之间往返，终日浑浑噩噩。

　　一个月后，沈晗曦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他站在镜子前，审视着时隔一个月后重新穿上西装的自己，良久，他走出家门。沈晗曦抬头，阳光笼罩着他，让他有种重见光明的错觉。
　　十五年前，高中毕业之时，沈晗曦所在的班定下了一个“十五年”的约定。十五年后，不管身在何方，不管是何模样，每个人都要重回H市，曾经的男孩女孩，再聚首。
　　不过“十五年”之约并不是沈晗曦决定赴约的主要原因，事实上，如今的他是不太想和曾经的朋友同学见面的。一个星期前沈晗曦收到一个寄到他家里，送给他的包裹。来件地址不详，发件人署名：“蒋黎明。”
　　包裹里有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边沿磨损，封面和书页泛黄，看上去很有年头了。他当时也是无所事事，便在房里认认真地翻看起这本笔记本来。这笔记本实际上是一本日记本，扉页上署名和来件人一样，“蒋黎明。”另外，就像每个学生在书本扉页上面署名总会写明自己的学校一样，日记本的主人也记载着她的学校：“H市第三中学。”
　　沈晗曦的高中母校就是“H市第三中学”。沈晗曦记忆力不错，他确认在他的三年高中生涯，甚至往前往后的人生中，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名字。但这本日记本确确实实是寄给他的，日记本扉页上还有一段寄语：
　　寄沈晗曦：
　　谢谢。

　　沈晗曦简直一头雾水，好奇地往下翻看。
　　一本厚度足有七厘米的日记本，从开头的“2014.9.16”开始，往后的每一页上面都写有他的名字。
　　等待绿灯的间隙里，他的视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放到那本极富年代感的黑色笔记本上面。为了弄清楚“蒋黎明”是什么人，昨天沈晗曦赴了“十五年之约”，又在今天一大早开车前往母校。
　　他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对这么一本来历不明的笔记本产生好奇心，并且想去一探究竟。放在以前，这是他想都不会想的麻烦事，他太忙了，整日沉迷于工作，处处小心警惕，忙于堤防猜忌……剩下的少量时间都用来陪伴妻子，哪有心情和空闲来做这种闲事。
　　高中毕业十五年后，曾经朝夕相处三年同学又齐聚一堂，连当年的班主任都被他们请了过来。席上觥筹交错，彼此之间不问现状，不探成就，只回忆过往，一次聚会，也算宾主尽欢。

　　沈晗曦在席间状似无意地提到“蒋黎明”这个名字，不想，席间五十个老同学，都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聚会结束后，沈晗曦只好请求班主任回去查一查教务系统，找找十五年前是否有“蒋黎明”这个人。班主任当晚就给他回复：十五年前，也就是沈晗曦那一届学生当中确实有一个名叫“蒋黎明”的女生，而且她就在沈晗曦的邻班。约了班主任之后，沈晗曦带上那本日记本，按着日记上的记载重新回到母校，追索他早已记不清，甚至很久不再出现在梦里的少年时代，以及那个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里的女孩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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