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成长手札

作者:乐然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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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敬太子


      这个人很有几分威信,他一发话,旁边便出来两位年轻的太医,准备搀扶那位祁老。

      祁老一甩袖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好了!话我也说了,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去的。太子的病因是何?加重又是为何?这个你们人人都知道,却不敢说出来。老夫今年八十又一,黄土埋到脖子,活够了,就来说一说这人人皆知的大实话吧。”

      众人听了又是一惊,深知这祁老是活不了了。却听大殿外有人道:“嗯,祁英!你要说什么大实话?”

      这声音喜怒不可测,只是充满了天子的威严。大殿里的人哗啦啦全跪了下来,口呼“万岁”。

      随伺太监鱼贯而入,带进来满殿的湿气。皇帝走到祁英身边,道:“继续说。”

      这位皇帝已经年近五十,当了三十多年的天子,见祁英久久不说话,问:“君问臣不答,为何?”

      祁英头上冒汗,当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臣祁英冒死进言!皇上即位之初,约束太监广选贤能,海清河晏,隐隐有中兴之象。可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陛下近年来迷信丹药方术,宠幸妖道,荒废朝政,数年不朝。就连太子也是因为服用了妖道的丹药,而至病情加重,回天无力。”

      皇帝身边的一位公公听了这话,尖声道:“祁英,你大胆!”

      祁英却大声呵斥:“你们这些太监也最为可恶,皇上行有差池,你们不但不知道劝谏,反而怂恿有加。陶妖道再次复宠,岂不有你们在其中穿针引线。皇上,臣一片忠心,请皇上遣散这些道士,约束内廷,收拾人心吧!满朝文武一定会感念皇上的!”

      说罢心知必死无疑,便牟足了力气,撞向一旁的楠木红柱。

      仓皇之下,并无人敢去拦住,只见祁英脑袋撞了个大口子,红红一大摊血。

      那太医慌忙去查探鼻息,回禀:“皇上,祁英气绝了。”

      皇帝听了这一通不次于骂他的话,脸色却丝毫没变,站起来道:“忠臣是忠臣,只是迂了点,糊涂了点。”吩咐道:“八十古来稀,给朝廷当了一辈子的差了。着户部荫其一子,封锦衣卫百户。”

      站在皇帝身边那位太监皱眉,挥了挥衣袖,小太监便悄无声息把祁英的遗体拖了出去,只留下一摊血迹。

      皇帝指了指其中一人:“你说,太子的病情加重当真是服用了丹药吗?”

      那太医跪着上前几步,战战兢兢:“禀皇上,陶天师所进的丹药,臣虽不知其中奥秘,但全是由人参、灵芝、益草所制。乃是一等一的大补之药,绝不会有错的。”这话也是聪明,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片刻,内殿出来一个小太监:“皇上,太子醒了。”

      内殿之中,太子躺在大床上,面色发黑,身子靠在锦墩上,整个人无一丝生气,一副下世的光景。

      皇帝瞧见了,免不了一阵哀伤。他本是亲王,谁知道先帝无子,首辅乐匡怀迎他进京登基。子嗣也十分艰难,三十岁上才得了太子,至今也不过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太子此时已经不大能说清楚话,只断断续续道:“儿子……不孝……父皇……保重……”

      皇帝宽慰道:“景哥儿,待治好了病,爹带你去扬州看琼花。唯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你不是常念着要去吗?上回去扬州,留你在京城,只带了你妹妹去,爹知道你是想去的。”

      太子流出泪来,只一个字:“好……好……”说不了一个字,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皇帝用袖子给太子搽干净,谁知却越擦越多,终是流出泪来。众人不敢上前劝,殿中便闻得皇帝的哭声,伴着太子幽幽的踹息声,就像一盏风中的破灯笼,压抑又绝望。

      诸位太医跪在下方,良久,一位见不大对劲,便壮着胆子跪着上前几步,伸手去给太子把脉,面色一变,磕头道:“陛下节哀,太子……太子已经没有脉息了。”

      旁边一位太监忙上前,奉上一个红木匣子,打开来是一缕极轻的棉絮。皇帝不肯动,那太监哀求道:“陛下!”

      皇帝颤巍巍把那缕棉絮放置在太子的口鼻处,开始尚且能够微微飘动,几瞬之后,便再也没有呼吸了。

      皇帝犹是不能相信,悲声道:“去请陶天师,去请陶天师,他定有办法。”

      这时小太监引着一位身着道袍的老翁,缓步进来,一甩拂尘,念了一句:“无量寿佛,陛下,太子殿下尘缘已尽,还请陛下放他离去吧。”

      这位陶天师的话,皇帝一向很听得进去的,抚摸太子的脸颊,悲声道:“景哥儿,都是爹害了你,都是爹害了你。”说罢放声嚎哭起来,凄绝不已,闻着心悲。

      是夜,广德帝长子朱景薨,谥号“庄敬太子”,葬于昭陵。

      庄敬太子薨,帝素喜长子仁孝,日夜啼哭,悲不能盛,哀动左右。——《齐史·列传·卷八》

      后世的历史学家,翻阅此段时,有学者认为倘若庄敬太子能够活下来,那么广德一朝兴许不会死那么多人。不过,很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徐敏睡到半夜,被一阵钟声惊醒。她披了衣服,摸索着点了蜡烛,便听得外面青莲和嬷嬷开了门。

      外面仍旧是瓢泼的大雨,徐敏问:“发生什么事了?”

      青莲隐隐猜到,却不敢说。嬷嬷小声道:“姑娘,大约是太子薨了。”

      太子?徐敏记忆里,那是个极温润有礼的少年,毫无矜娇之气,就像一枚黄橙橙的古玉,对她很是礼遇。

      徐敏点点头,问:“那咱们要做点什么?”

      青莲和嬷嬷面面相觑,却也没有多想,只当徐敏骤然听闻太子死讯,失态罢了。嬷嬷踌躇道:“倒是不必做什么,等天一亮,领了治丧差事的大约是要来的。”

      话罢,又听得一阵钟鼓声,这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不知怎的,那钟声一下一下似乎打在徐敏的心上,叫人无端的烦闷。

      徐敏本以为这钟声不久便会停下来,不料却一直响个不停。索性睡不着,徐敏便拿了本书,坐在床上,拥着被子,慢慢看着,又想到那道策论题目,左思右想,头痛不已,仍旧是毫无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明了。徐敏凝神,发现那钟声已然停了,外间一片寂静,连风声也无。

      直到晌午,来了个小太监,抱了一堆素衣孝服。

      嬷嬷接了过来,又塞了几块碎银子,堆着笑:“前边做什么?这钟鼓楼的钟声竟然响了一个晚上?”

      那小太监瘦弱得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估摸着得有二两,道:“嗨,还能什么事儿,太子薨了。陛下扭着大臣们的意思,非要京城内的寺观各击钟三万杵,给太子造福冥中。”

      那嬷嬷在宫里待了二十年来,却不曾见过什么正经的丧礼,不解:“大臣们争这个作甚?”

      那小太监笑:“嬷嬷,亏得你还在宫里待了这几十年。这击钟三万杵,只有皇帝皇后才配享用的丧礼。一沾上这个‘礼’字,大臣们可有的说了。”

      说着边往外走边摆手:“嬷嬷,你瞧着吧,这回有外廷的好果子吃了!”

      徐敏听到动静,出得门来:“刚刚谁在说话?”

      嬷嬷捧着一捧衣裳:“姑娘,是针工局的小太监送了丧服来。”

      徐敏见那衣裳袖口还有毛边,并没有缉边,摸着也很粗糙,似乎是很次的生麻布。

      徐敏心里了然:这便是斩衰孝服了!脑海里浮出一行字:《礼记.丧服小记》:“斩衰括发以麻。”

      好在嬷嬷很知道规矩,伺候徐敏换上丧服,又道:“姑娘,女子服丧,要以生麻束起头发,梳成丧髻的。”

      徐敏点头:“麻烦嬷嬷了。”

      青莲站在一边给嬷嬷递梳子,见铜镜里徐敏一身素白,头发绾成髻,露出干干净净的额头,目光澄静淡然,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呆呆道:“姑娘这样比平时倒要好看多了。”

      徐敏扫了扫铜镜中的女子:淡眉,薄唇,脸颊微瘦,又是久病,脸色蜡黄,这样一张脸委实说不上好看,寡淡得厉害,不是徐敏喜欢的类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于富贵之家,倒也有一股气度。

      才刚刚穿戴好,便有一位女官前来传徐敏:“公主悲痛不已,太后娘娘请徐姑娘前去开解。”

      徐敏应了:“谨遵太后懿旨。”

      徐敏暗道糟糕,仔细回想,却仍旧想不起来关于宫中礼仪的细节,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女官后边。徐敏大病初愈,此刻虽是晌午,但那太阳却没有多少暖意,风一吹,便觉冷。

      那名女官见徐敏拘谨得厉害,宽慰:“徐姑娘,你不必害怕,只是太后心疼公主殿下。”

      徐敏略微笑了笑:“只是实在忧心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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