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成长手札

　　荣倫站在原处，直到瞧不见，小厮小五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叠书笺：“少爷，人都走老远。”

　　荣倫敲敲小五的脑袋，笑骂道：“你懂什么，只会煞风景！”

　　出了小纱帽胡同，道路上便污泥遍地，偶尔有马车过路，便溅在徐敏青灰色的斗篷上。

　　问了路，却越走越远，路上越来越泥泞，还夹杂着牲畜的粪便，叫人无处下脚。

　　走了会儿，人的渐渐多了起来，衣衫篓缕的男女老幼，还有刚刚下戏，脸上还剩了油彩的戏子。

　　徐敏心知不好，这唱戏的在古代可不是什么戏曲艺术家，而是下九流，这证明此处三教九流混杂，并不是什么治安良好的地方。

　　那些有意无意的目光，让徐敏芒刺在背。

　　刚要转身，索性从原路退回去。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拦住徐敏，谄笑：“小姑娘，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呀？”

　　一个道：“别不是迷路了吧？要去哪儿，哥哥给你领路。”语气暧昧又猥琐，几个人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徐敏上辈子过得中规中矩，念书，考研，按照父母的意愿进入体制内工作，虽然也有烦心事，但是却从来没有单枪匹马面对过这样的小流氓。

　　瞧他们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在现代的话大多还在读书呢！

　　徐敏向左边迈了一步，站下屋檐下，融化的雪水顺着瓦檐淅淅沥沥滴落，淡淡道：“不必了！”

　　脚上的一双锦缎宫靴，早就沾满了泥土，一只手伸出来，捏住徐敏的下巴：“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双眼睛生得真是好。”

　　那手上一股膻味儿，指甲里满是黑色的泥垢，徐敏退后一步，避开了：“我的眼睛生得好，这倒是第一次听人说。”

　　呵呵一阵笑，一人道：“小姑娘，你不仅眼睛生得美，身段更是妙，让哥哥量量你的腰，赶明儿给妹妹你做套新衣穿。”

　　徐敏道：“恐怕不行！”

　　几个小流氓，上前来去捉徐敏的手腕。斜刺里却突然冲出一只手，反拧了胳膊，疼得那小流氓哇哇直叫：“放手，放手！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你狗爷的名头，敢在这儿挑事儿？”

　　待回过头来，见了来人，仿佛认识一般：“蒋大个儿，你连住的地儿都没有了，还充什么英雄？”

　　徐敏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满胡须的脸，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衣衫寒酸，一双眼睛通红，不知是气愤还是冻的。

　　剩下的两个一拥而上，那位蒋大个儿，力大无穷，一脚一个踹在地上，打得人哭爹叫娘：“赶快滚蛋，光天化日就敢调戏小姑娘，打量这胡同里都是没卵、子的么？”

　　那几个小流氓知道这蒋大个儿的身手，不干不净占了几句嘴上的便宜，麻利的溜了。

　　徐敏郑重道谢：“多……”谢字还没说出口，那蒋大个儿便陡然倒在了泥地里。

　　徐敏愕然，吓了一大跳：“这位壮士，你没事儿吧！”

　　可是无论怎么摇晃，那人都没能醒过来。徐敏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热了，很烫手。

　　这么大个个子，徐敏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到稍微干净点的屋檐下。

　　那边瞧热闹的，有个瘸腿老头，走上前几步：“姑娘，您认得这蒋大个儿？”

　　徐敏没有否认：“老人家，怎么了？”

　　瘸腿老头双手合十，不伦不类地行礼，仿佛在拜菩萨：“瞧姑娘这身衣裳，不像是缺钱的主儿。您要是认得这蒋大个儿，就好心替他付了这半年的房租。”

　　徐敏疑惑：“房租？什么房租？”

　　瘸腿老头半弯着腰：“这蒋大个儿租了我家的房子，已经半年没交房租了。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姑娘好心，替蒋大个儿付了租金，要不了几个钱，也就八两五钱银子，小老儿一家老小也能过个热闹年。”

　　徐敏呆在那儿，久久无语，瞧那蒋大个儿的惨样儿，实在说不出不认识的话来，道：“老丈，你找几个人，帮我把这位蒋……蒋壮士送到就近的医馆，我就替他付了这租金。”

　　老头听了，欢天喜地，又张罗人：“老少爷们都搭把手，把这蒋大个儿送到仁心馆去，回头每人三个大钱，家里领去。”

　　不知道是平日里关系就好，还是金钱的魅力大，刚刚看热闹的人拥了上来，不知拆了哪家的门板，一路抬着出了巷子。

　　不知走了多久，就见前边仁心馆围着一堆人。那老丈便扯着嗓子大喊：“诸位都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有人快不行了，快不行了。”

　　前面立马分出一条通道来，到了大堂，见里边还是人挤着人，找不到大夫在哪儿。

　　那老丈又叫：“大夫呢？大夫，死人了，死人了，您快来瞧瞧啊！”

　　“嚷什么？”接着一位头戴四方巾，身穿栗色直裰，国字脸，四十上下的男子分开人群，径直走到蒋大个儿跟前，伸出一只手，把起脉来。

　　蒋大个儿的手腕、胳膊上全是泥，药馆的学徒立马拧了帕子来，递给那位大夫擦手。

　　“死不了！”那位大夫这样下决断，又问：“谁是家属？”

　　没有人是他的家属，徐敏只好分开人群，硬着头皮站了出去，道：“大夫，您有什么医嘱？”

　　那位大夫转头，瞧见徐敏，愣了愣，然后叫出了徐敏的名字：“徐敏！”

　　徐敏一头雾水，大夫笑：“我们见过的，不过，不记得也不要紧。这位病人是你什么人？”

　　徐敏道：“路上遇到的义士，还不知道姓名。”

　　大夫沉吟一番：“这样啊！他这个病虽然死不了，但是却要人妥帖照看，要是不留神儿转成了炎症，就回天乏力了。”

　　转头问药馆的学徒：“屋里可还有空床？”

　　学徒愁眉苦脸地摇头：“钱太医，那个摔断腿的病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疼得厉害，务必让您再瞧瞧。”

　　钱太医？是位太医，难怪会说见过徐敏了。

　　钱太医皱眉：“伤筋动骨一百天，疼也是有的，断骨已经接好了。叫他回家去修养，不要无理取闹。安排这位……”

　　那老丈有眼色，立马接道：“蒋庄，我们都叫他蒋大个儿。”

　　钱太医接着道：“安排这位蒋庄住进去，先煎一贴千金韦茎散，只要头汤，先去了高热，退了再叫我。”

　　刚说完，那边又有人大叫：“大夫，这里有人不行了。”

　　钱太医只好转回人群中，想来是去把脉瞧病去了。

　　学徒听了吩咐，指挥人把徐章抬到后院，后院有若干个房间，每个房间内又有四、五个床位，这是给那些需要观察的病人准备的，颇有现代医院的雏形。

　　那老丈站在徐敏身边：“姑娘，住在这医馆，可贵着呢，每日里不管吃食，不算汤药钱，都要二钱银子。除非是大病，谁也来不起呀。”

　　谁也来不起？徐敏瞧见每个房间的床位几乎都是满的，可见贵虽然贵，但现代医院实时医护的必要，徐敏是知道的。

　　徐敏道：“老丈，有个营生，不知道你做不做？”

　　老丈见这位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当真不差钱的主儿，连那大名鼎鼎神医钱太医都认识，可见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态度不自觉好了十倍，道：“姑娘，有什么差事，您吩咐就是了！”

　　徐敏道：“我有事，不能待在这里照看。你替我照看这位蒋壮士，平日里伺候伺候他吃喝。等他好起来，你就算完成任务了。当然也不让你白干，给你五两银子的工钱。如何？”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又算帮了自己一个忙，总不好就这么丢在医馆里不管了。

　　这个蒋大个儿好起来，顶多一个月，一个月便能挣五两银子，那些七品的穷京官也羡慕呢！

　　老丈点头：“中，姑娘信得过老汉，我保管伺候妥当。”

　　徐敏却笑：“我要很久才能出来了，当然没办法监督你了，全凭你自觉了。”

　　当下解开荷包，拿了一小锭金子：“五两银子并房租，都在这里了，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又去前面的柜台抓药的地方，预付了那徐章的汤药诊金，身上没有散碎银子了，只好把那一百两银票抵付了出去。

　　一番忙完了，荷包里便空空如也了。徐敏出了医馆，心道：“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败家呀！”

　　时候也不早了，此处热闹，略一打听宫门，便知不远。

　　宫门处，依旧是那位张校尉在守门。见徐敏大氅上满是污泥，发髻也有些散乱，裙子下摆都被泥染黑了，整一个狼狈了得，问：“徐姑娘，这是怎么了？”

　　徐敏拿出腰牌，道：“没什么，雪化了，路上太滑了，跌了一跤。让张校尉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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