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

作者:六六六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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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〇二四


      “婢子不知分寸惊吓到女郎,婢子该死。”反应过来的云珠连忙施礼认错。

      “女郎,是云珠胡言乱语、女郎切莫放在心上。”秋实补充道。

      云珠虽承认自己此言鲁莽却并未承认自己所言是假话,云珠听到秋实这般说辞也只得默不作声,至于众人眼中现在在的洛阳究竟是何种模样,云珠就不敢再多言了。

      “无论云珠所言何事,秋实都不该搅了今日的兴致。”道韫言。

      秋实方才确实为阻止云珠再言而疾言厉色,此时院中舞姬也着实被方才秋实的态度所惊。不过道韫此话一出,倒也使得园中原本紧张的氛围又缓和不少。关于云珠之言,道韫确实半信半疑,却也不觉得云珠有意诓骗。既不是云珠诓骗,道韫自然也不会容得秋实混淆视听。

      只是如今的洛阳究竟如何,她既从未去过,只能说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若洛阳真的是那样呢?真的如云珠所言,她又该如何?

      对于生死之事道韫从来都不懂,也想不明白。不过若是此次桓氏一族真的愿意收回洛阳,应该也算是好事一桩。

      是了,洛阳之事就这样一直积在道韫心里,这几年她曾不止一次的玩赏过北边特有的稀奇产物,这些东西或新奇可爱、又或者功效奇特,而她则又或将这些东西弃如敝履、亦或者妥善收好。而这些全都依靠她自己那随之可能改变的喜好。至于这些东西曾流转几回、旧主是谁道韫就全然不知了。

      院中景致依旧,仿佛方才与云珠的交谈真的只是道韫随口一问,云珠寻常作答,并没有别的更深重的意味。自会稽而来的舞姬们在经过短暂的攀谈歇息之后又重新排练着新舞。道韫则是坐在秋千上远远的看着。

      春华、秋实二婢见道韫未被云珠所言之事所扰,也就打算就此将此事揭过不言。云珠毕竟是桓温送来的,即便身在荆州的所有谢氏成员都不在意,但是跟在道韫身边的春华、秋实二婢子也需要时刻防备。

      桓家打算收复洛阳,但是朝中高门所在之地都在建康,若桓温北伐得胜且积攒了足够的威望,又将天子迁到离桓家最近的洛阳,那么日后桓家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再简单不过了。秋实是会稽送来的婢子,对于权谋之术多少有几分了解。所以她也已经隐隐的感到这次桓氏的北伐可能根本不会像桓冲所言那般简单。

      而此时云珠向自家女郎提及洛阳之事,也难怪秋实以小人之心怀疑其是有意说与道韫听,所为则是让道韫动容,好去做些别的事。

      秋实也知即便如此云珠的打算能得逞的可能依旧微乎其微,但她既是道韫身侧婢子理应为自家女郎减少不必要的烦恼。

      道韫这日在庭院之中看新来舞姬排舞足有半日,待天色渐晚时道韫仍旧不曾见有婢子传唤自己去拜见从父谢据,便自作主张的回了自己所居之所。

      此时道韫院中婢女早早将院中所有香烛全部点燃,谢氏庭院之中的烛火也由专门看护的丫鬟换上。谢氏门庭内用的香烛随便一根拿出去也已足够寻常人家过上十几天,而谢氏门庭之内这种烛火则是和博山炉中的香料一样,整夜整夜的燃着。钟鸣鼎食、大抵也不过如此。

      “云珠,今日你白日所言,是真的吗?”四下无人,道韫偷偷问道,“你是从洛阳投奔桓公的?”

      “女郎,奴婢是为桓公所救。”云珠言道。

      “你能告诉我,你、你能把这一路所经历之事告诉我吗?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洛阳到底如何?”道韫追问道。

      其实道韫并不知她为何想知道,不过今日过后这件事确实梗在心中,使她夜不能眠。

      “婢子不敢。”云珠小心言道,白日所为已是逾越。她来谢府已经数年又怎会不知谢道韫是谢氏门庭内无忧而又率意的小女郎。

      所以谢道韫目之所及皆是风流之物、风流之人,至于世间疾苦险恶又敢波及到她。云珠也知无论是谢奕还是谢渊对道韫的纵容。她怎么敢,怎么敢将江北之事说与谢氏最受宠的小女郎听。她若真惊吓到谢氏女郎,只怕就算是桓公也未必能保自己。

      “不言便不言,左右我也不过只能听上一听。”道韫低眉垂首道。她仅为荆州城中女子,既不能披挂上阵,也不能统率众军,听了也仅是暗自神伤罢,她什么都做不了的。

      “女郎无须伤怀,桓将军很快就要收回洛阳了。”云珠见道韫神伤慌忙出言劝慰。

      “云珠,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生于江左?”道韫突然言道,她对于方才云珠所说的桓温出征收回洛阳之事似乎并未听进去。

      “女郎?”云珠听道韫此言不觉有些难以回答。

      庆幸?确实应该庆幸,道韫不仅可以庆幸自己生于江左,也应该庆幸生于谢氏门庭、豪门世家。江左高门向来以自身门庭为重,此事云珠又怎会不知?

      “云珠,我累了。”道韫上榻扯下帘子道,“云珠话中之意我都明白。”

      云珠应声告退,出门时顺便为道韫关上了房门。

      自己的意思女郎懂?但是女郎的意思云珠却一点都猜不透。女郎既怜悯洛阳,又为何不去劝说安西司马(谢奕)支持北伐?

      上等的绞肖帐内道韫的呼吸微微落在轻薄如烟的帐子上,辗转反侧,道韫终究未曾入眠。

      云珠所言她确实都知道,但她为何要去求父兄?她早非稚子,这几年阿父刻意明哲保身她又怎会不觉。阿父如此定然有其道理,她又怎能因自己一厢情愿的怜悯与不忍就去无理取闹?

      当其位谋其事,桓家是否北伐、要如何北伐?这些也不该她轻易置喙。所以道韫只是听听,只能庆幸与珍惜如今的一切。她也知自己身在荆州、若真的胡人打来荆州也会变成如洛阳那般的人间地狱。不过若真如此,她也只会觉得天命如此。

      通悟世间少有,若深谙世事却不知自我排遣还真不如什么都不知,所谓过慧易夭大抵便是如此吧。道韫如其兄谢渊一般明澈,却与谢渊相比要自在很多。

      【谢奕书房】

      “深渊出山,北伐指日可待!”谢奕听谢据说起殷浩出山激动立即从椅子上起来,坐在谢据旁边的椅子上企图将此事听的更真切些。“桓氏攻打成汉李势时曾见殷公,当年殷公风姿依旧历历在目,远以为殷公会一直归隐,却不想吾还有幸见到殷公澄清天下之时。”

      “不仅是兄长,天下苍生何尝不等着这一日。”谢据道,“只是兄长,若此次殷公北伐,只怕桓氏不服,兄长一家皆在荆州,只怕会受其迁怒,从兄仁祖想让兄长回会稽……”

      朝中传闻桓温这些时日早已向建康送去数次请战的文书,但殷浩既然出山、桓家势力又越来越大,朝廷自然不愿意再出一个王敦。所以桓温的奏折如今还是处于留中不发,只是不知道这种状态究竟能维持到几时。

      事已至此,朝中谁都不知殷浩出山后是先攘外还是安内。殷深渊风流雅韵酷似王丞相,而桓温则像极了庾氏兄弟。庾氏严刑酷法使得原本动荡的朝廷动乱肆起是有目共睹。当初庾氏兄弟在时朝中高门不敢言,但如今为相之人已换成司马昱、朝中也有王坦之、王彪之等风流名士在朝。

      以前形势所迫也便罢了,但若真要再挑一人担起朝中重任,那么很显然众望所归的殷浩要比以拥据荆州且扬言还都洛阳的桓温要合适的多。

      “桓元子还不至如此!”谢奕笑道,此次谢据的来意他又何尝不知,只是谢氏要同殷公北伐与他桓温何干?当日他为安西司马是他桓温亲自下的文书。若此次他带着家小回会稽,岂不显得自己小视他桓元子?

      “兄长若执意不回,晚辈可否归家?”谢据见谢奕如此,便也知此事多半是劝说不通,索性也就不再劝。

      但从兄仁祖无子,谢渊与道韫皆为谢氏长子长女,谢氏如今虽有发迹之像,但却仍旧势单力薄、根基不稳,而最后能不使得谢氏门庭得以延续就要看他们这些子侄小辈,若让谢据言,谢渊应算的上谢氏子侄中最为出色,日后也应是能撑起门庭重任的。

      “身为长辈在院中数日不应子侄们拜见,如今一出言便如此?”谢奕道,言语间透露出对谢据所言的不悦。“会稽路遥,我儿去不了。”

      “兄长何苦执意如此?”谢据见谢奕竟直接拒绝,很是不解。

      “若奴儿情愿前往,我定不阻拦。”谢奕道。去会稽可以,但是得孩子们愿意去,谢奕这次的意思倒也很明了。

      “兄长明知他们久居荆州定然不愿……”谢据道,他何尝不知只要兄长谢奕在荆州,孩子们又怎么愿意走?
      谢据其实并不担心自家兄长教不好这些孩子,他所担心的则是数年间谢奕在荆州的子女与桓氏私交不错,而日后殷公北伐得胜后再与桓家相争时谢渊等人会为桓氏效命。

      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并不兴旺的谢氏就极其有可能被撕成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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