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早先就认着门的小贼带着另外十几个更年轻的小贼崽子，趁着赵府摆宴席的时间，疏于看守进了府门。在前院东厢的门口见到了赵祎，小贼一个人来到房里，却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疑虑的目光看向赵祎，对方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努力！转身出了东厢房继续参加去到了家宴现场。
　　小贼没有办法只好让十几个小贼崽子分散开来，到赵府院落各处去寻找失踪的柴郡主踪迹。自己倒是想起来着府中的一个旧相识，打算去偷偷的见一下对方。听说她的父亲是在她十岁那年的生日过世的，她还念念不忘那年生日父亲忘记带她吃的那口桂花糕。这次小贼特意从街口买了一些过来，本打算在门口放下就走，却无意间听到屋内两个女孩嬉笑打闹的动静。一个人声音熟悉，是赵珧；另外一个更加熟悉，不就是自己到处找的柴丝言郡主吗！
　　好好的前院东厢不回，跑来这里做什么？让他一顿还找，甚至还被迫拆散了小贼团，增加了被赵家护卫抓住的风险。想到这里，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房门吓坏了两个小姑娘和一个丑丫头。小姐太太们成日里娇生惯养的，看见房门一开一位彪形大汉穿着黑衣黑裤，脸上还蒙着一条大黑布，吓的连喊叫救命都忘了。还是丫头机警，趁其不备就喊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小贼上去一记重拳就敲在她脖子上，直接把春桃拍晕了过去。一不做二不休，屋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全敲晕了了事。
　　小贼还贴心的把赵珧抱到了床上，细心的盖上了杯子。只是春桃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寒冬腊月的四仰八叉晕倒在了地上。没办法，谁叫她和小贼之前并不相识不是好朋友呢。收拾完一切，小贼也不打算管小贼崽子们了，再晚一点就怕误事，扛着柴丝言翻出了赵家的院墙。

　　头疼，眼黑，身子不自主的往下沉。柴丝言发现自己在水里，一条河里，一片湖里，一个黑色深渊里。她向上伸出双手，想往上爬，想有人拉她一把。不能眼见着自己越沉越深，越走越远，无法自拔……
　　『噗！！！』
　　柴丝言惊醒，眼前一张大脸嘟着嘴唇，随便的花白胡子上还沾着一些水珠。看见她睁了眼，顾不得擦嘴便转身高兴的朝身后人笑说：『醒了醒了，我早就说了，还是老夫这一口茶最管用。』
　　柴丝言举起手来，左手抓起右手的衣襟擦干净了脸上的茶水，尽量让自己忘记，满脸的水珠是从一个半老头子的臭嘴里喷出来。算了算了不生气，这把年纪都能当自己爹了，没事跟他置什么闲气！突又想起，自己怎么会被一个老头子喷水？方才不还是在赵珧的房里，两人聊着一些趣事。
　　受惊过度的柴丝言半身不遂，手脚无力，躺在不知道硬邦邦的不知道是椅子还是床榻的地方起不了身。老头子以为她有了后遗症，劈头盖脸的对身后的小贼就是一通乱骂：『早就跟你说了要小心一点，小心一点！郡主乃是千金之躯，身娇体柔金枝玉叶，岂容你如此粗暴的打晕。真乃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还不快跪下给郡主请罪，请她宽恕你的大不敬之罪。』
　　『事发突然还请郡主宽恕末将冒犯。』
　　『啊，起来吧起来吧，来个人扶我一把。』柴丝言伸出一只手来，有气无力的空中上下左右晃一晃，暂且安了心。她想起方才同赵珧正说起了自己被歹人掳走，结果当真遇上了歹人。穿着一身黑魆魆的夜行衣，还打晕了春桃。她以为自己今日要命丧黄泉，结果花白胡子大叔却对她如此恭敬，心中顿时又安心三分。
　　赵祎先前与她讲过外祖父旧部一事，她猜想来人怕是与此事有关联。果不其然，一张长满茧子的粗糙大手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软塌上扶正。眼前七八位上了年级的老将军统一的释然而笑，有几位柴丝言觉得十分面熟，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能肯定的确是外祖父周老将军的旧部无疑。只是那时候她太小只能把人脸记一个大概，反倒那位年轻的壮汉她却一眼认出来，眼前这个小贼人，不正是那个失踪多年不见的蔡重晋吗！
　　『郡主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老夫都快要认不出来了啊。』
　　『是啊是啊，那时候还是个小女娃娃只到我膝盖上一点高，那个被周将军成天抱着的奶娃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老了老了，果真是老了啊。』
　　『老杨瞧你这个话说的，郡主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们这些老头子还能年轻到哪儿去啊。啊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柴丝言表情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几位花白胡子将军自顾自的聊着天，她明白对方所求必然是与她郡主的身份相关，与赵家也相关，还可能与皇兄柴戎相关。无论与这哪一个沾上，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情。光想想她也觉得危险，随时随地会失去触手可得的好生活。她自己本身不想冒这个险，只好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咳咳。』拿茶水喷了柴丝言一脸的都点检杨大人率先打破了现场的尴尬，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只见他先是将手中一直紧握的茶盏放下，顺势用宽大的袖口掩面不过心的低嚎了两声。大意就是想起了当年与周老将军四处征战的峥嵘岁月，周老早已仙逝，今日见小儿长成，心中无限感慨。接着又开始讲一下柴丝言小时候在禁军中的趣事，弯弯绕绕终于把话头迁到重头上：『如今我们几位老将年事已高，不看重用，是时候退位让贤给青年才俊了。』
　　柴丝言不明所以，眼前的几位老将军与别人不同，凭借骁勇善战在军中执事已久。虽与赵弘坤道不同，但实在是军中不可多得的良将之才，又因其在军中威望极高，因此得以继续在军中任职。只是这些年总是被那赵弘坤压着一头，虽也带兵打仗，却都是些不高不低的官职。倒不似赵光，这几年凭借军功在军中拉帮结派，结交了一众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将领为兄弟。那这几位老将军是想让自己帮他们在军中升官加爵还是推举他们的子孙？这些老将军还真是麻烦。
　　『众位大人都是早年追随我周家的老将，也都是我的长辈。各位若有事需要柴丝言，只需吩咐一声，柴丝言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么请问，杨老将军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杨大人脖子往后缩看向柴丝言的目光中顿时带着无限的赞赏，他回头去与其他大人进行了简短的眼神交流，而其他人也对他给予了肯定的眼神答复。得到鼓励的杨大人郑重其事的单腿跪倒在柴丝言面前，向她提出了三个要求。
　　第一，当年周老将军在前冲锋陷阵，兵乏粮紧张。而赵弘坤却在紧要关头借机拖延，导致周将军不低敌军，战死沙场。随同战死的，还有禁军五万将士。正因为众将士和周将军的死守阵地，才让延迟十日赶来增援的赵弘坤等人渔翁得利，此仇需报；第二，班师回朝之后，柴戎联合其母等人妖言惑众，逼死柴丝言亲母亲小周后。此仇也要报；第三，联合赵祎，拉拢赵祎，举荐蔡重晋入禁军。推举真正的贤良之才，以正如今禁军内拉帮结派的不正之风。
　　柴丝言一条一条的听的认真，就差从怀中掏出小本本和毛笔记笔记了。只是杨大人说的这几样，她柴丝言莫说是赴汤蹈火就算是粉身碎骨都不一定能办的到。更何况先前那些话都是客套话，这些人怎么还当真了？她外祖父和亲娘的深仇大恨她能不知道嘛，她会不想报吗——要是能办到她早就手刃仇人了，只是根本办不到。更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无论是她外祖父还是周家，在其位，除了千万人艳羡的荣耀，更要承担其中的暗流与危险。
　　『杨大人，您看啊，这件事是这样的。您提出的这三件事呢，前两样以我现在的能力确实难如登天，更何况也不急于一时，咱们来日方长啊！但最后一件事我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我可以先把蔡重晋举荐给赵祎，接下来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这个不用郡主您操心，赵祎已经知晓我等今日的会面。』
　　知……知道了？柴丝言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了，那这帮老朽究竟是想让她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人做什么嘛，总不会要求她也进禁军吧！
　　『郡主您只需要盯紧赵祎，必要的时候配合蔡重晋以您周氏后人的身份号召众将士，到时候必当一呼百应。』
　　原来如此，柴丝言算是明白了，这些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说穿了还是看重了柴丝言这复杂的身份。想要打着她周家的旗号，把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给名正言顺了起来。她能怎么办呢，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能笑着应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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