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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新帝登基后重整军营,杨大人等一派周老将军旧部很快被迫告老还乡,离京前特意使人给蔡重晋送来手书告诫:
今日一别,恐难再相见。我等如今的结局已算万幸,当下国主年幼,唯恐大权旁落。未曾想,周老将军大仇未报,我等已先退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前路幽幽,好自为之。
蔡重晋拿着杨大人的这份手书一整天都不肯撒手,还长吁短叹的。戴珧对于皇上出征月余突然撤军回朝,回京之后不出一日就病薨而亡的事实虽然感到震惊。但除此之外,她也难有其他更深层或是更为丰富的感想。事实上,他对于蔡重晋的担忧与焦虑一无所知,不敢去问本人,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跟杜青打听。
『杜青,你说将军为何露出这种神情?』
『他在害怕。』
『害怕?』戴珧闻言释然一笑,自打上次高平跟着蔡重晋上过一回战场之后。在她心中『蔡重晋』就不再是干瘪又没生命的三个字而已,他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是在逼仄的空间里依然能引吭高歌一曲的混沌仙人。所以,蔡重晋一定是无所畏惧的,至于害怕二字——根本不存在的嘛。所以当杜青说蔡重晋在害怕的时候,戴珧只当是他又在同自己扯犊子。
『我其实也很害怕。』
『我记得在高平的时候,朝不保夕,我一度以为自己活不过那日甚至连死法都想好了,可我们还不是活过来了。那时候你们都不怕,可如今这好端端的太平日子,你们在怕什么?』
怕什么?好问题。在杜青的心里,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因为一个将士若是死在战场上,至少还享有保家卫国的荣耀与使命,可若是死在官场上,那便是无尽的憋屈与笑话。但若是但凡有好好活着的机会,谁又会想去死呢。看着戴珧依旧笑得不谙世事,杜青打心眼里的羡慕:人人身在局中身不由己,唯独她能独善其身,这还不值得使人羡慕吗?
『那么短的时间你还想好了死法?』
『是啊,你还记得吗当时蔡重晋给了我一件大红纱衣穿着,你就站在我旁边教我击鼓布阵。我当时真是又饿又冷又害怕,浑身都没气力了。我当时就在想啊,若是今日城破人亡,你们都战死沙场了,那我也不独活。我就从这城楼上一跃而下,死了一了百了。』说着此事,戴珧早已将先前那事抛之脑后,别看她如今能笑着讲起此事,彼时的她确实吓的说话都哆嗦。
杜青想起那日,确实已经是三四年前的往事。那时戴珧还是个小姑娘,跟着男人上战场还是头一遭。谁能想到后来的南唐战事,她也能跟着柳一心一起在军营里架灶烧饭,也会跟那接口刘大娘一般,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大头兵骂他们混账东西。
两人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往事,反倒把一旁沉思不止的蔡重晋忘了个干净。这人吧,还是不能太安静,否则眨眼间就被自己的娘子抛弃。
国丧未过,宫里一指诏书传来,蔡重晋镇守扬州一事已定,即日启程。
『戴珧,我带你离开汴京城吧。天气不好,老的快。』
『那我们去哪里?』
『去扬州。』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至少在蔡重晋的脑海中,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要带着戴珧离开汴京城时的情境当时如此才对。只可惜事与愿违,与其说是镇守扬州,不如说他彻底被驱逐出京。节度使尚能有机会隔年入京面圣,小皇帝的诏书里却写明『若非皇上急诏,蔡卿亦可不必返京面圣,免去来回舟车劳顿。』
如今蔡重晋只能哭丧着一张脸对催促戴珧快些收拾妥当,否则拖拖拉拉的又怕节外生枝。去扬州镇守,蔡重晋心有不甘。但若是想想,自己曾经孑然一身死了便死了,二十年后还是条好汉;如今拖家带口,若是戴珧没了他该如何是好,光是想想蔡重晋已经胸口疼痛、手足无措。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就任他赵光在禁军中只手遮天罢了,他与戴珧去扬州过一些岁月静好的小日子总行。
蔡重晋催戴珧,戴珧便去催李管家。自己什么也不着急,先拉着柳一心去市集挑一辆最平稳舒服的马车。戴珧一走,李管家许多事情也拿不定主意,开口问将军吧,对方又是一问三不知。索性李管家便硬拖着杜青不让他跟着柳一心他们走,戴珧趁此机会拉着柳一心甩开众人去了市集。
戴珧说知道家手艺上好的木匠住在城东,但是想先去买些刘家铺子的糕点带走。
『柳一心,你还记得上次去看柴郡主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啊,昨天。怎么了?』
『我上回见她,还是一年前皇后给朝廷命妇设宴,我二人在席间方才有机会聊上几句。』
『哦。』
『你还记得我爹吊死的那个院子吗?』
『记得啊。』
『也不知道现在那个院子怎么样了,距离咱们俩上次去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吧。』
柳一心木讷的不知戴珧东拉西扯的究竟想说什么,暗示了那么多也没用,戴珧在一旁独自干着急。
『要我说啊柳一心,你这心思还比不上杜青。人家杜青那真是,七巧玲珑男儿心,我刚才提到郡主他便能猜到我想做什么了。』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再翻墙去看柴丝言吗!』
既然早就晓得何故在此同她装相?戴珧上手就要去夺柳一心手中糕点,柳一心一看赶紧举高。嘴里一面还嚼着没咽下去的食物,一面着急忙慌的解释说:『蔡将刚才吩咐过,后面会专程带你去府上找柴丝言告别,让我别再带你翻墙入室。再说了,那赵府后院的那棵大树早就被你的好哥哥赵祎给找人砍了,不仅院墙外面的树砍了。里里外外给剃了个秃瓢,院子里面也给加了门上了锁。我看你啊,还是踏踏实实的买个现成的马车赶紧回去吧。』
戴珧这才松了手,心中欢喜异常。三年了,自己与郡主相见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过得来,年少的记忆翻涌上戴珧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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