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三月下，柴戎率军在潞州与赵光所带领的左路军正式会师，至此，此次北汉和辽国合谋南攻大周的战役正式进入了尾声。

　　四月初一，天气转热。戴珧一早燥的有些睡不着，索性起了床想给柳一心做一顿早饭。刚出房间就遇上了火急火燎的柳一心，两人迎头撞了个满怀。柳一心看清来人后，想了想，伸手扶住戴珧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戴珧你听我说，生死有命……』

　　柳一心走进来时脸上的严肃原本已经让戴珧心生疑窦，接下来这才刚听见个死就整个人都已经泪如雨下，整个人不自主的往下滑。柳一心赶紧要去扶，却被戴珧一把抓住衣领问道：『是……是蔡重晋出事了吗？』

　　柳一心先是一惊，就手抓着戴珧拖起来说道：『不是，是你爹死了。你快松手，不然我也要被你勒死了。』

　　戴珧先是送了一口气，接着狐疑的抬眼问道：『我爹？哪个爹？』

　　原本戴珧就觉得今日晨起的场景有些熟悉，细细一想这才回想起十岁那年，王管家也是这般慌乱模样的冲进她的后院，告诉她戴宗的死讯。辗转数年，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不过好在这次的噩耗，不是来自蔡重晋。

　　『你还有哪个爹，不就是赵弘坤。』柳一心拿手指节轻车熟路的弹了戴珧额头一下，笑着揶揄她：『我说你个没良心的，那赵弘坤虽然不是你的亲爹，但也对你有数年的养育之恩。还替你找了这么好一个婆家，怎么样也应该装模作样的哭两声吧。』

　　戴珧不服气的反呛回去：『这杜青还真是什么都同你说。』

　　『得了吧，你们家那点破事还用不着杜青，柴丝言那个大嘴巴能守住什么秘密。』柳一心此话说的倒是得意，『不过赵弘坤一死，军中无统领。此番回京，怕是又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早饭的时候，有人给戴珧送来了孝服。戴珧穿上后总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既不在京城也不在前线，更何况早已出嫁。如今在高平城里披麻戴孝，看着倒像是蔡重晋出了事。总之，就是很奇怪。

　　她也将心里的疑惑坦诚的说给柳一心听，对方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不想穿就脱了，又不是非穿不可。再说了这里是高平，只是莫要穿得大红大绿太鲜艳，始终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戴珧看柳一心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畅快，直言不讳心中疑惑：『怎么我「爹」死了你好像很开心似的。』

　　『你看出来了啊？我是不是笑太明显了。』柳一心故意收起了笑颜，一会的工夫又藏不住心中欣喜，大早上的非要喝酒庆祝。

　　『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赵将军都战死沙场你还要喝酒庆祝。』

　　话虽这么说着，戴珧还是特意让人拿来酒水，自己关了房门与柳一心偷偷的喝了起来。酒过半巡，柳一心毫无征兆的抱着戴珧哭了起来。原本早起喝酒就容易醉人，戴珧已然半醉。柳一心这么一哭，倒是让她不自主想起了当年自己亲爹戴宗之死，不知怎的，竟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抱头痛哭。

　　『你为什么哭。』

　　『我想起了当年我亲爹也是这么死的，一大早起来就没了。』

　　『我也是想起了我爹。』

　　两人这么一说，哭的更惨了。

　　柳一心又问戴珧：『你爹当年也是战死的吗？』

　　戴珧答：『不是，我爹是吊死的。你爹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爹是跟周老将军作战战死的。』

　　说完两人抱着又是痛哭一气，直到没了力气，看着对方头发也转乱了，鼻涕眼泪的混成一团的模样，又破涕为笑了。

　　『你怎么不问我爹怎么死的？』

　　『你方才不是说了两次吗，跟着周老将军一起死的。』

　　柳一心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说：『是啊，我爹是周将旧部。当你就是赵弘坤斩断援军，延迟救援他们才会不敌而死。你想想看高平一站，若是杨大人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我们也是必死无疑。』

　　戴珧恍然大悟，怪不得柳一心如此痛恨赵弘坤：于公延误战机抢夺军功，于私赵弘坤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恭喜你啊，今日杀父大仇得报。』

　　听戴珧这么说，柳一心更是急的快要跳起来了，直接坐在了桌上抱着酒坛子「咕嘟咕嘟」灌了大半老烧，用手抹了把嘴，接着说道：『不是，你知道赵弘坤是怎么死的吗？』

　　戴珧摇头。

　　『北汉主刘旻老贼气大周杀他大将张远威首级，还将其挂在军旗上威慑对方，对赵弘坤恨的牙痒痒。阵前射死了老赵头的战马，射完就撤兵北退。气的老赵头换了赵光的战马便要去追，众将去拦。你猜怎么着？』

　　柳一心越讲越带劲，干脆盘腿坐在了饭桌上。抓起早饭剩的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口接着说道：『那老赵头也真是老糊涂了，一看众人要来牛脾气就上来了。说汉主刘旻是败军之相，这就去取了他的首级来献给皇上。结果中了人家的伏击圈套，结果你再猜怎么着了。』

　　戴珧抓头苦想，觉得柳一心说个故事都不好好说，重重卖关子。甩手就不干了，威胁柳一心再不一气儿说完她就不听她讲了。柳一心一看自己唯一的观众要走，赶紧从桌上跳下来把戴珧扶到桌旁坐下，自己坐到她旁边斟了满满一碗酒递给她接着说道：『那个赵光竟不知何故竟然硬拖了半个时辰才派兵去救。真他娘的是亲儿子啊，最后只救回了他爹的尸体——好在还是个全尸。戴珧，你说这算不算是天道好轮回啊？』

　　戴珧清醒了不少，看着柳一心一碗碗的酒水下肚。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也不清楚什么才是柳一心口中的天道轮回。作为局外人，她只看到了父兄骨肉相残。而柳一心，若是当真满不在乎又怎们会在一大清早就几大坛酒水下肚，不清不醒做回梦里人。

　　没劲没劲，这么做人当真是没劲。戴珧举杯三碗酒下肚，呛辣又暖和，湿了眼眶，泪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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