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如果杜青一早知道娶了戴珧的蔡重晋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妻宝的话，他认为自己当初不会执意非要搬来与他二人同居。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清晨起来操练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端着茶水站在一边对她的夫君全方位的嘘寒问暖。

　　另一边，花钱顾来两个小厮杜青，只能将就着喝一口水缸里刚舀出来，凉的打牙战的井水——因为戴珧说，如果杜青也想像蔡重晋那样操练完就能喝上泡好的碧螺春的话，需要记十文钱在他每月的租赁账上。她甚至会因为心情好而特意早起，站在一旁为蔡重晋加油鼓劲。等到蔡重晋结束，还奔奔跳跳的小跑上前掏出丝绢一抖，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而杜青只能凑合着用粗糙的衣袖随意抹一把。

　　真是别人的新婚令人生气，连空气里也弥漫着恋爱的酸臭。

　　杜青再也不敢在深夜叩响蔡重晋的房门，约他一起到屋顶上赏月饮酒，两人不醉不归，畅饮到天明。否则第二天清晨，戴珧会带着李管家一个一个的数酒坛子，再将酒水钱记到他的房钱里。有时候，杜青甚至觉得，这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还不如先前自己那个又远又冷清的小院子：但即便如此，杜青依然舍不得从这里搬出去。戴珧的刀子嘴豆腐心杜青心里都明白，但这并不影响戴珧依然会在每个月初一的时候，带着李管家准时出现在门口收他的房钱。他私下里也曾问过蔡重晋，为了重回禁军而娶戴珧后悔吗。

　　蔡重晋义正言辞的摆着胸脯保证，能娶到戴珧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但是杜青从蔡重晋不复曾经强壮的体魄里得出，成了亲的女人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要想体力好，成亲不能早。

　　『老杜你变了，你以前明明更喜欢我的。』蔡重晋趁着戴珧睡着，偷偷的带来了两大坛酒，『你不要觉得戴珧对你有什么意见，她只是非常喜欢这种方方面面碾压式战胜你的快乐。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们俩可是从光屁股一路扶持着走到今天，我俩相比，你怎么能更喜欢戴珧呢？』

　　『蔡将军，杜青喜欢了你十几年也有些累了，现在想换个人喜欢。』

　　两个大男人镇定、坦诚的看着对方，甚至从内心深处生长出了惺惺相惜的感情。蔡重晋问杜青，是否觉得在这房门紧闭的地方喝酒，显得他二人更像是两个失落的流浪汉，喝不出一丝豪情反倒喝出了一股穷酸劲。杜青点头认同，狭小的房间内填满了杜青那个巨大包裹里的细软和兵器。

　　『要我说啊老杜，咱们真应该抱着酒坛子到那房顶上去喝，看月亮数星星，挥斥方遒。』

　　『只有女孩子才会爬到房顶上看月亮数星星。』戴珧抱着一坛上好的青烧推门进了屋，蔡重晋的酒立马醒了一半，杜青压根就没喝醉，『你们两个老小子，为什么总是喜欢不带着我喝酒。』

　　杜青这才明白戴珧的苦心，霎时间百感交集，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男人也会显得有些感性：『原来你以前种种刻薄恶毒的行径，只是为了掩盖你内心的孤独。对不起戴珧，杜青还是只顾着与蔡重晋日日把酒言欢，竟忽略了你。』

　　素日尖酸刻薄的杜青说出这种真情告白，戴珧心里也有些触动，当即表示今日的酒水随意，蔡府绝对不会多收取杜青半文钱：『但是你该给的钱还是要给，房钱一天也不能拖欠。』

　　无论如何，蔡重晋根本才是最大受益者啊。眼前的美娇娘正抱着酒坛子一碗碗的斟酒，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展几年未见的笑颜。三人从屋内抱着酒坛喝到屋外凉亭，从蔡重晋和杜青小时候的糗事聊到戴珧改名换姓的悲喜。

　　『所以，你实际上是戴小姐不是赵小姐咯？』杜青喝多了酒满脸通红，与蔡重晋勾肩搭背的依靠在一起听闻了戴珧的身世始末，戴珧则一个人拿着小酒壶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笑着点头。

　　今天是初三上弦月，天上根本没有繁星和明月，甚至入了夜还有些凉意。夜风习习，树摇影动，时进夏日蛐蛐和田鸡叫的欢快。戴珧突然被凉风吹了个寒噤，蔡重晋怕她着凉甩开杜青走过去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就这样蔡重晋靠着凉亭柱子斜坐在美人靠上，怀里抱着个弱不禁风的戴珧一起睡了过去。

　　杜青就……自己趴在石桌上冷冷清清的醉了。

　　翌日一早，鸟语花香。阳光射到了杜青的眼皮上，他觉得有些口渴，睁开眼时才发现三人昨夜里吃掉了两斤拌牛肉，十几坛子酒。卿卿我我的两口子相互依偎着，到现在还没醒。戴珧的发丝和睫毛上挂着晨露，被太阳一照闪闪发光，蔡重晋一脸幸福的将下巴搁在戴珧的肩膀上。

　　真是安静而美好啊。

　　『阿嚏！』而自己，除了喝多了头晕肚子疼和些许的风寒以外，好似还欠下了戴珧一大笔的酒水债。李管家匆匆忙忙的从前院到了西厢，看蔡重晋和戴珧还在睡着有些为难。看到杜青醒来脸上变化出了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的笑颜，转而向杜青汇报说赵祎大人带着柴郡主上门拜访，两人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真是好时机。

　　『去回禀一下，昨日蔡将军夫妇二人与我贪杯醉酒尚未清醒，请二位稍等片刻。』

　　杜青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抻了抻久坐后有些僵硬的腰。转身飞奔到平日他接水的水缸旁边舀了整整一满瓢的井水，今日，他便要让这两人也尝一尝也清甜可口透心凉的井水滋味。

　　『啪！』被凉水浇透的蔡重晋一骨碌跳了起来，带着戴珧脸朝地磕在了石板上。杜青原本是狠不下心用手泼醒戴珧，没想到反而让她以更加惨烈的方式醒来。蔡重晋将摔傻了的戴珧半抱着半扶起的立起来，才发现因为磕的厉害戴珧的两个鼻孔里正在滴滴答答的留着鲜血，额头上碰撞出了拳头大的淤青。

　　『不赖我，是杜青泼我。』一见大事不妙，蔡重晋和杜青二人都急于撇清关系。

　　『也不赖我，是你没有保护好戴珧。柴郡主来了，你们两人赶紧洗把脸去前厅吧。』

　　说完杜青逃也似的大步跑回房中，紧闭门窗，插上了插销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好险，差点就要跟蔡重晋一起背锅，幸亏自己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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