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兄嫁的可能性

　　婴儿的日子总是无聊却又简单，周凝每日就是躺在软塌上，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她清醒的时日渐渐增多，对于周遭的人事也不动声色的察看。才惊觉这竟然是北地世族顾家，而那日的妇人居然是顾家三夫人，乔氏。

　　周凝心中有了猜测，可也不敢妄下断论，只是继续观察着。

　　许是郎君大捷，府里都忙着准备，饶是如此，周凝身边光是乳娘就有三个，更不用说其他仆从，顾家底蕴却是可见一斑。

　　便说周凝身下垫的、盖的皆是细软珍贵的苏州江棉，苏州江棉素来便已柔软细腻，造价昂贵著称。莫说前世了，周凝便是在周淮发迹之后也没有这等待遇。

　　再说周凝当初重生之日，热得她只以为是炎炎夏日。可后来望着窗外大雪，才知道竟是寒冬，相比较南方，北地的寒冬更是冷然。

　　说来也巧，周凝死的那日正是小寒，恰巧醒来的那日也恰巧是小寒，可是顾家的地龙烧得旺盛，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冷。

　　还有这触目所及的摆件，看起来不打眼，可却都是传世的精品。周凝只觉得果然是大开眼界，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果然深厚。

　　只是这婴儿不能说，不能动的，实在无聊。周凝也只能望着横梁，嘴里吐着泡泡，打发着时间。

　　旁边便是伺候的乳娘婢女，皆是容貌清秀，举止有礼。每天被一群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着，周凝的日子倒是看起来还不错。

　　倒是乔夫人早产耗费了身子，整日呆在寝屋中休养生息，周凝自那日起，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不跪身为乔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乳娘，吴媪倒是时不时过来看看周凝，顺便对伺候她的几个丫鬟耳提面命，提醒她们不许轻待女郎。

　　与此同时，周凝也终于见到了乔夫人和吴媪口中的七郎，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心中的猜测也终于落实了，难怪看着乔夫人总觉得眼熟，原来她是顾家七郎的亲生母亲。

　　曾经和周凝结为姻亲，险些成为周凝丈夫的顾家七郎顾倏，现在却是周凝明面上嫡亲兄长。

　　无论将来的顾七有多么的惊才绝艳，可现在的他还不过是以垂髫儿童，许是年岁还小，面庞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稚气，只是不经意的举止还是显露出几分世族子弟的矜贵。

　　顾七对于周凝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还是好奇十足，自打见过周凝之后，便时不时的来看看她。因此，这段时间，周凝见得最多的除了乳娘便是顾七了。

　　周凝现在还是白白嫩嫩的婴儿一枚，可顾七却最是喜欢逗弄她。一则是周凝这段时间张开了不少，胖嘟嘟的好像一个福娃娃，二则是她性格不似一般孩童总是哭闹不休。顾七一逗，她便咧开还没有长牙的嘴巴，笑得眉眼弯弯，实在讨人喜欢。

　　却不知周凝天真的笑颜之下，却是惶惶害怕。自打她莫名其妙的重生在这句孩童的身体里，便一直忧心忡忡。而且时光回溯，周凝所在的还是十五年前的楚国北地。而时下修道问佛者不胜凡几，周凝实在担忧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发现她是个孤魂野鬼。

　　因此，周凝很是用心，好好的扮演一个孩童的身份，丢下属于成年人的心智羞耻，争取融入顾家女郎的身份中。

　　顾七睁着一双凤眼，盯着周凝目不转睛，嘴里叨叨着：“阿妹，你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呢？”

　　周凝回以咿咿呀呀，顾七却好像听懂了似得，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知道，要等到妹妹长出牙齿来就能说话了。你要好好的听话，快点长大！”

　　顾七一直艳羡五郎，只因为每日族学中就能听到顾五炫耀他那天真可爱的妹妹，听得顾七耳朵都要起茧了。可心里也一直渴望着有个妹妹，他知道母亲怀孕了，便成日里希望是个妹妹。

　　要知道弟弟可是淘气惹人嫌的，像八郎，顽劣调皮，成日捉弄大家。他可不想和顾三一样成天跟在弟弟后面，道歉赔礼。

　　顾七看过顾五的妹妹，的确很是可爱，可是比不上他家阿妹，软软的，嫩嫩的，就好像他曾经最爱吃的杏仁豆腐一般，吹弹可破。

　　周凝看着包子脸的顾七，拍着手掌直笑，万万没有想到顾七曾经居然还挺可爱的。可是，一想到曾经命丧于楚兵手中，周凝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杀气。

　　毕竟顾七也没有直接动手嘛，他都是背后那个出谋划策的人。

　　越想越气，周凝看着顾七那张包子脸，也觉得是个芝麻馅的包子，表面白嫩嫩的，里面黑着呢！

　　哼，她扭过身子，不想看那张惹人烦的脸。结果，婴儿的身子翻起身来实在困难，就像是乌龟翻身一样，看得顾七忍俊不禁。

　　周凝更气了，大概是变成了小孩子，心性也变得幼稚了。她张嘴想要反驳顾七，可是一出口却是咿咿呀呀。

　　低头看着自己幼小的身体，周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顾七见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周凝的脸，小孩子的皮肤嫩，哪怕顾倏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也依旧红了一片。

　　周凝没有大哭大叫，只是一双眼睛无辜的盯着顾七，看着妹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顾七讪讪地一笑。

　　伸出手去想摸摸周凝，可是周凝却伸出手来打了顾七一下，小孩子的力气小，顾七也不觉得疼，只以为是妹妹觉得好玩。还冲她笑了笑，一张包子脸越发圆乎乎的，看得人食指大动，恨不得伸手捏一捏。

　　周凝当然没有捏，她的左脸被顾七捏的红通通的，在白嫩的脸上显得格外分明。尤其是她又瘪着嘴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顾七凑过头去，鼓着腮帮子冲着她的脸颊吹了吹，边小声道：“呼一呼，就不痛了。”周凝只觉得眼前一暗，脸上一阵凉风，眼前就是顾七放大了的面庞。

　　两人离得极近，她甚至能够将顾七的睫毛也数的一清二楚，实在太过突然，吓得周凝险些掉下床去。

　　好在身旁的乳娘眼疾手快，把周凝揽在了怀里，吓得她惊魂未定，顾七更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就掉下去了。

　　周凝有好几个乳娘，可她最喜欢的就是眼前抱着她的芬娘，芬娘是吴媪的女儿，也是乔夫人从娘家带来的，看着虽不打眼，可是却很温柔可亲，眼里似乎永远带着几分笑意。

　　而且，芬娘长得和周凝前世的生母徐夫人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抱着周凝的时候，身上暖呼呼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母亲抱着的温暖。莫看周淮后来混得不错，可是在他还没有发迹之前，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里夫长。

　　家里又人口简单，因此也没有什么乳娘仆从，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务几乎都是徐夫人自己动手。周凝是跟在母亲身后长大的，徐夫人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尽管家里条件并不是多么宽裕，可也是尽力满足她。

　　周凝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不喜欢针织女红，觉得费眼，反倒是喜欢纵马奔驰，弯弓射箭。徐夫人便攒下一笔绣活卖了给周凝买了一匹小马。周淮那时还没有发迹，对于膝下这么唯一的一个女儿，还算是有那么几分父女亲情，每日带着她上山打猎。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她作为周凝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里，只可惜……想到后来，周凝便静默了。

　　倒是顾七见她突然呆呆的，心里一惊，小脸一皱，巴巴地说道：“阿妹，你莫不是吓傻了吧！”

　　周凝听了，反而回过神来，她眨巴眨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顾七。顾七只觉得妹妹的眼睛好像曾经在围猎时看见的麋鹿一样，天真无辜。遂也睁着一双凤眼看着她，一大一小两人面面相视，看得芬娘莞尔一笑。

　　方才一颗高高提起的心这才安心地放下，吴媪派她看顾女郎，就是看重她的细心，她可万万不敢疏忽。

　　女郎娇贵，便是磕着碰着也让她的心肝一颤。方才七郎捏女郎的脸蛋，她便想出言阻止，可是芬娘想着，女郎将来必定是要倚靠兄长的。眼下年纪小，让两人联络联络感情。将来长大了，怕是见面都难。

　　因为离得近，顾七甚至可以看见阿妹的睫毛，又长又密，因为被泪水浸湿了，根根分明，微微向上翘起。

　　他忍不住地想伸手摸一摸，可是又怕弄伤了妹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羡慕地说道：“阿妹的睫毛好长啊，比我的长！”

　　周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芬娘也笑着说道：“因为女郎是女孩子啊！”

　　“可是，顾五的妹妹睫毛也没有这么长！”顾七不服气的反驳，芬娘又是一笑：“是吗？奴可没有看过十一娘。”

　　顾五的妹妹排行十一，便称呼为十一娘。

　　顾七想了想，说：“我看过，不过还是阿妹好看。”

　　“七郎喜欢妹妹吗？”芬娘温柔的看着周凝和顾七，问道。

　　顾七斟酌了一下，然后说：“如果妹妹一直怎么可爱乖巧，将来听我的话，我就喜欢她。”

　　“那七郎要多和妹妹玩啊，把她教得可爱乖巧？”

　　顾七没有点头：“那妹妹会喜欢我吗？”

　　“当然了。”芬娘依旧细声细语的回答。

　　顾七却只是低头看着周凝，问道：“妹妹，你呢？你会喜欢阿兄吗？”

　　周凝看着顾七的眼神，明明是童言稚语，可是顾七却一脸认真。周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却拍着手笑嘻嘻。

　　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笑总是没有错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