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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难
赵明轼休息的地方离御花园不远，抬脚几步就到了，只是为了防止三皇子闹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特意选了个僻静之所。
赵明轩隐隐觉得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不远处就是举办宴会的御花园，可这里却一个宫人都没有，不会所有人都进去照顾赵明轼的。
他倒要看看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就只暗暗提高警惕，推开殿门。果然，里面别说赵明轼了，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三殿下呢？”刘锦惊讶地叫道。
“谁？”赵明轩敏锐地听到内间传来一声响动，飞身冲进去就要把人擒下。没想那人也是个懂武功的，反手就挣脱了他的钳制。
赵明轩没再动手，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里面的人是谁。
“林姝瑗？你在这里干什么？”
“殿下？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尽管早知自己被人算计了，但两人都是胆大包天、不服输的主儿，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算计，目的何在。现在见到对方，两个心有七窍的都隐约明白了这次的桥段。
林姝瑗率先开口：“我是跟着继母进宫给皇后娘娘祝寿的，席间一个宫女失手打翻了汤水溅到我衣服上，就被人带来这里更衣。我更衣的功夫带我进来的宫女就不见了，房间里还点上了这个。”说着努嘴示意赵明轩看房间一个鹰嘴香炉上已经被掐灭的香。
赵明轩取笑道：“那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青楼楚馆的下三滥手段都用出来了。只可惜他们选错了目标对象，犯在你手上。”
林姝瑗故作谦虚道：“这种小把戏我见多了，不算什么。何况就是没有我，以殿下的本事也不过徒增笑耳。”
两人一个五感灵敏，心思缜密；一个训练有素，见多识广。又逢许久未见，深宫偶遇，惊喜莫名。前几日的口角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开始互相吹捧，打趣，把一旁的刘锦给彻底弄糊涂了。
不过刘锦是内监，见惯了这些手段，很快就反应过来。若是被人看到太子殿下在母后的寿诞上和未出阁的官宦之女衣衫不整，那么……刘锦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深想下去。此时见两个当事者一点儿都不急地没事儿人似得在那儿说些有的没的，自个儿在一边着急上火。
“上次在阆风阁多谢你的手札了，帮了大忙。”
“没事儿，科举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殿下真是当机立断，气魄不凡。”
“此事你们有参与调查吗？”
“自然，陛下命我师兄彻查，就目前看来，此事牵涉的似乎不止一方势力。”
赵明轩沉吟不语，刘锦见两人终于停下对话，赶忙插嘴道：“殿下，这里不能再呆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介时被人看到您和林小姐孤男寡女地在这儿，也是麻烦。”
两人相视一笑，林姝瑗问：“是殿下先走，还是我先走？”
“你先走吧，刘锦不懂武功，况且我还想看看这件事要闹多大。”
“那好，我先走了。”林姝瑗没再废话，想要推开窗户，发现窗户被从外面锁死了。她动作未停，运起内力一掌就将窗外的锁链震断，而窗框却完好无损。
她推开窗，跳上窗台，又转头嫣然一笑道：“再会。”
“再会”
刘锦看着林姝瑗一系列娴熟的动作，嘴巴已经合不拢了。等到林姝瑗跳出窗外，几下掠过就完全见不到踪影后，才瞪着眼说：“殿……殿下，林……林小姐她……”
赵明轩没功夫向刘锦解释林姝瑗也不想解释，直接打断道：“别废话了，准备准备，孤看人快来了。”
“是”刘锦服侍赵明轩这么久，见他这个表现，显然不仅对林姝瑗的底细一清二楚，而且有心维护，立马知机地闭嘴。只心里对林姝瑗的重视程度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不出预料，没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所本来偏僻门可罗雀的宫殿就人满为患。
宴席上数得着的命妇宫妃就浩浩荡荡地来到殿门前，刘锦拦在殿外死活不让人进去，说殿下在休息。
众人不好打扰储君休息，又都知道这幕戏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纷纷不进不退地停在原地，等着。
果然李妃不负众望地冒出来说：“皇后娘娘，殿下是一国储君，身份贵重，身体是大事。便是小毛小病也轻忽不得，这些宫人们不上心，我们可不能小视，还是进去看看才放心。”
“是啊，表哥身体一向康健，此时难得不适，怎么能不小心？”裴歆瑶自湖广一别后，几个月都未曾见过赵明轩一面，思念得紧，现在听到赵明轩身体不适那儿还呆得住，恨不得立刻飞身到他身边照顾。
皇后听着觉得有理，太子是她唯一的儿子，于情于理还是看看放心，便厉声道：“让开！”
刘锦拦得住别人，拦不住皇后，只好抖抖索索地退开。李妃迫不及待地一把推开殿门，抢先走进。
这座宫殿荒废已久，平日里虽有人打扫，但到底不如正宫。又兼位于御花园旁，四周树林环植，殿内昏暗不明。
李妃只见床榻上一个影子抬起身来，看着她。不等李妃认出究竟是谁，人群紧跟着涌进。李妃大喊一声：“怎么有女人在？”
人群哗然，有宫女提着烛台进来照亮了房间，所有人才看清床榻上是披散着长发的太子赵明轩，哪儿有什么女人？
赵明轩冷冷盯着李妃不说话，李妃知道事情有变，自己心急了。连忙跪下哭着说：“是臣妾眼花，没看清是殿下，请殿下恕罪。”
“殿下如此雄姿英发，李妃怎么认成女人的？还是李妃妹妹知道什么？”郑婕妤因着早前李妃半道截走皇帝，一直怀恨在心，与李妃不对付，此时意有所指道。
“郑姐姐说笑了，妹妹能知道什么？”李妃心虚地低头不敢看人，干巴巴地解释着。
皇后娘娘便是再不通心机，现在也察觉到不对了，她让点翠把人先拉下去软禁起来，等寿宴后再细查。
裴歆瑶不管这么多，眼里心里都只有赵明轩，早就坐到床榻旁关心地嘘寒问暖了。
最后是魏贵妃息事宁人道：“既然殿下在这里休息，那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可是赵明轩陪着演了这么久，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他从床上起身，走到魏贵妃面前。赵明轩身材高挑，魏贵妃却是个玲珑美人，两人差了不止一个头的高度。此时赵明轩居高临下，盛气临人地正对着她，眼中是看透一切的透彻嘲讽，丝毫没有顾及对方是他的庶母，逼问道：“三弟在哪里？”
“殿下说什么？轼儿不是在与你们饮宴吗？”魏贵妃镇定自若地回答。
“三弟酒醉不适被人带来这里休息，孤本是来探望的，谁想一进来殿内人影全无，孤反倒昏昏欲睡起来。魏贵妃不给孤解释一下吗？”
赵明轩此话一出，在场的谁不知道这是什么伎俩？只是宫闱秘事可不是好听的，一个个恨不得捂住耳朵，假装自己不存在。
“本宫一直和皇后娘娘在一起，轼儿的行踪也不是很清楚，想来可能是直接回寝殿了吧！至于殿下您感觉昏昏欲睡，也许同样是醉了。殿下可要保重身体，小酌怡情即可。”
魏贵妃不管是早有准备也好，有急智也罢，这番应对已经足够合理。她不是李妃，赵明轩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可能真的把一位贵妃怎么样。
“想来孤的确是不胜酒力，搅扰了母后的兴致，让母后担心了。”赵明轩赔礼道。
皇后一把扶起赵明轩，示意裴歆瑶扶着他，说：“一个寿宴怎么比得上轩儿身体？本宫看还是让瑶儿扶你先回东宫休息吧，反正时辰也不早了。”
赵明轩不着痕迹地甩开裴歆瑶的搀扶，说：“儿臣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再说有刘锦在。”
“本宫看刘锦越来越不中用了，如果不是还要他照顾你，本宫早就教训他了。还是瑶儿仔细，让她陪你回去，本宫才放心。”皇后不容置疑地发话，赵明轩再拒绝，刘锦就要倒霉了。
赵明轩只好点头，抢走几步与裴歆瑶拉开距离，回了东宫。
……
皇后寿诞过后，李妃被治了个不守宫规的错，罚闭门抄经三月，算计赵明轩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听完结果，赵明轩还没怎么，刘锦就义愤填膺地叫道：“殿下，这也太便宜她们了。如果此事坐实了，您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还有林小姐，以后怎么做人啊？好一点儿可能还能入东宫做侍妾，可以娘娘的性子必然是要处死她的。”
赵明轩笔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批阅着奏折。他没对刘锦的话作出什么表示，既没责罚他多话，也没赞同他，语气平淡道：“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准再议论了。尤其是林小姐也在场的事情，绝不可泄露出去。”
“奴才明白”刘锦说，“还有一事，湖广一案的审决结果，陛下已经明发诏谕。崔道等人被判斩立决，其余七品以下或贬或谪，都受到了牵连。唯独那位丹阳知县被陛下褒奖连升三级，接替了崔道任江陵知府。还有，陛下赐了一杯鸠酒给裴枔。”
“是吗……”赵明轩彻底写不下去了，他举着笔沉思。成景帝这是趁着秋决的时机，雷厉风行地在扫荡湖广，将镇国公的势力彻底排除。
“殿下——殿下——”纪旻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草草行了个礼，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纪旻行事沉稳，很少这么不知所措。赵明轩知道必然是有麻烦来了，没计较他的失礼，让他直接说。
“殿下，臣等查到泄露试题的是礼部侍郎林豫。”
“啪——”赵明轩手上的笔失手落在桌子上，墨迹玷污了奏章，却无人在意。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赵明轩示意刘锦到外面守着，防止有人偷听。
纪旻缓过一口气，理顺思路说：“当日听了殿下的指点后，臣就和江大人去仔细查探了今科举子们。后来是那个钱进帮忙，就是当日阆风阁上的那个钱进。”
“孤记得，那日琼林宴上没见到他，孤还想派人找他让他留在京里。他怎么了？”
“钱进是商户子弟，对三教九流各种消息打听地十分清楚。那日他认出我，主动找上门，告诉我有哪几家商铺私下贩卖试题。微臣查封了那几家，又顺藤摸瓜查到他们背后的主家是朱家。”
“吏部的朱永持？”赵明轩过目不忘，朝堂上六部各级官员都默记于心，相互间的关系心中雪亮。
“对，就是朱永持，他和魏家是姻亲。想来是魏家不愿沾事就借朱永持的手行事。”
赵明轩皱眉，对于魏家的心思他一清二楚。这次科举是他和二弟主持，一旦出了差错，他和二弟都要受牵连。魏家一举可以陷害前面两个皇子，实在值得冒险。
“那和林豫有什么关系？”
纪旻苦笑说：“微臣一开始觉得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也不好再查下去。只是江大人的性子，您也知道，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他想查明白试题到底是怎么泄露的，朱永持是吏部的人，根本接触不到试题，魏家也一样。
那么一定还有一个人，查来查去就查到林豫身上。林大人和朱永持是同乡，两人平日里虽然接触不多，但江大人查到他们经常参加一个同乡会。
既然有了怀疑，后面的事情就好查了。科举是由礼部主持，考题也被封存在礼部，考题誊抄的事情又是由林大人负责的，他想要知道太容易了。”
赵明轩左思右想都拿捏不定主意，论理林豫罪有应得，无论结果如何都与人无尤。何况看样子他早就投靠了魏家，支持三皇子，算是他的敌人。可是他又深深明白此事不可能再深究下去了，林豫就是罪魁祸首，是弃子，下场绝对超过他应该承担的。且必然牵连林姝瑗。
纪旻看太子殿下为难，咬咬牙出了个主意：“殿下可以向皇上要求，把审理此案的权利要来。”
赵明轩豁然开朗，此事他是受害者又是当事人。由他来审理此案，于情于理都没人可以置拙。林豫固然罪不可赦，但他至少可以保证对方性命无碍，罪不及家人。
主意已定，赵明轩连忙起身就要去明熙殿找成景帝敲定此事，迟恐生变。
“殿下”纪旻叫住赵明轩，说：“还有一事，朱永持的小儿子学文不行，对舞刀弄剑的却很有天赋。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进入了禁军右领军卫，如今也是五品武官了，他兄长却还是六品翰林呢。”
纪旻话中之意，赵明轩听明白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朱永持应该和镇国公有牵扯，禁军是镇国公的地盘，没有他的首肯甚至提拔，一个文官家的儿子怎么可能升得这么快？
他原来的想法没有错，科举舞弊是和镇国公有关。朱永持就是个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小人。
“孤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赵明轩匆匆赶往明熙殿，正好遇上江瀚韬向成景帝禀报调查结果。他立在一旁，把江瀚韬的调查细细过了一遍，心下有数。
等到他话音刚落，就立刻道：“父皇，此事请交予儿臣来审。”
成景帝不明白赵明轩揽下这件事有什么目的，是为了报复魏家吗？因为魏家屡次陷害他？
“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没有必要再审了，直接定罪就行，你就不必插手了。”成景帝没有答应，他现在不想看到诸位皇子内斗，有些事情只好轻轻放过。
“不错，一事不劳二主，微臣已经主审了此案。按例也该由刑部核准，殿下……”
“若说一事不劳二主，那也该由孤结束。”赵明轩打断江瀚韬的话，坚定道：“朱永持和林豫罔顾朝廷法度，又如此陷害孤，孤难道连亲自审决他们也不可以吗？父皇是担心什么？担心儿臣把此事越闹越大，攀扯上其他什么人吗？”
“放肆！”成景帝一把仍了手中的口供，砸到赵明轩身上。他没躲，赵明轩是故意激怒成景帝的。若按常理，他没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接手审理。可如果暗中进行收买，他在刑部和大理寺并无太多势力，他一动，势必会被成景帝甚至旁人察觉。
他不能将自己对林姝瑗的关心在乎暴露出来，那样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灾难。
所以他只好行此下策，魏家最近动作频频，屡次出招都是针对他这个太子的。成景帝现在不方便处理魏家，魏家还有用，所以都轻轻放过了。赵明轩只要表现出受了委屈，气愤难平的姿态，成景帝就不得不安抚，到时他再透露出不会严惩魏家，破坏他计划的口风，成景帝就会应他所请。
当然施行中免不了会惹怒成景帝，他也顾不得了。
结果和他想得一样，在成景帝责骂了他不顾大局，不敬父君等等，一炷香后，终是答应了他所求。
赵明轩一直垂首躬身倾听，没有反驳，也没请罪。他该庆幸父皇好歹记得把江瀚韬打发出去再教训他，不然不等他走出殿门，外面就会连‘废太子’的风言风语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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