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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寿诞
沈老大人和简尧守在早已准备好的考卷箱旁，等待太子殿下宣布会试开始，就会启箱分发试卷。
只是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太子殿下发话，赵明轾先前说了傻话丢了脸，此时不肯再出头。简尧明哲保身不多说一句话，只能又是沈老大人顶上，问：“殿下，会试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赵明轩不能不答老师的话，算算时间刘锦应该快回来了，便高深莫测地说：“孤命刘锦去请旨了，等父皇旨意下来再说。”
此言一出，几人敏感地意识到事情不对。赵明轾首先按捺不住，急声道：“皇兄，发生了什么事要惊动父皇？”
赵明轩细细分辨几人神色，想要看出有何人知情，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此时秦琅走近，想要私下回禀，被赵明轩止住，“直接说吧，几位大人都知道了。”
秦琅一顿，回报说：“刘公公回来了，只是贡院已经落锁无法入内。让臣回报殿下，陛下口谕‘一切任凭殿下做主，殿下可便宜行事’。”
“儿臣遵旨”赵明轩站起来，领受口谕。又对着几人明言道：“几人大人想必猜出来了，不错，孤发现此次会试试题已经泄露，因此不得不请旨陛下。”
“什么——”赵明轾惊叫出声，又意识到此举不妥，连忙收声。
简尧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出言道：“那不知殿下有何决断？是将这场考试作废吗？”
赵明轩摇头，说出自己刚刚想到的决定：“若是这场废除那么必然要等到查明此次泄题案的原委后才能再次举行，太费时。孤已决定当场出题，等科举后再行查明真相。”
“这——”几人不知怎么回答，自科举制度行使以来从未有会试当场出题考试的前例。究其原因，科举士子若是金榜题名都被称为天子门生。殿试只是名次排位，真正重要的还是会试。所以历届会试考题都有皇帝的手笔，因此主考官便是一品大员也不敢和皇帝抢人啊。
可太子殿下这么说，意味着一切由他一力承担，加上陛下口谕，几人没有立场再反驳，只好遵命行事。
于是在号舍中已经等待许久，渐渐坐立不安的考生们终于拿到了试卷。只是他们发现这试卷只有卷纸没有试题，若非贡院中禁止喧哗，恐怕现场已经沸反盈天了。
等到沈老大人和简尧分发完空白的卷纸回来，赵明轩提起内力，徐徐开口。声音被浑厚悠长的内力带着传遍整座贡院，清晰地钻入每个考生耳中：“此次会试第一场试题由孤口述，尔等凝神细听，每题孤只重复三遍。第一题‘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众考生来不及对太子殿下的话作出反应，就连忙在草稿纸上记下题目。对他们来说，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赵明轩随口出了《大学》中的一句，一般来说《大学》因为最短，故而出题几率最少。只是赵明轩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又且此句之意是：有德行的君子，必定是自己先有了善行，才能要求别人行善；一定要先自己没有恶行，才能再禁止别人作恶。
自湖广一案后，他深感吏治艰难，此题实为考查学子品行。
念完三遍后，赵明轩又出了下一题，直至四道经义念完，才收声。
“当年殿下主持经筵，字字珠玑，妙语连珠。臣当时不在京中未曾亲眼目睹深以为憾，未想今日有幸窥得殿下学识的冰山一角，也算因祸得福了。”
考题已出，几人终于能够坐下来了。只是谁都没有心思再喝茶了，科举舞弊一向是大案，一经查出就是一连串的人被攀咬出来。他们这些主副考官更是首当其冲，轻则是个失察无能之罪，重则就是监守自盗。如此一来自然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
简尧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心情拍马屁，便是赵明轩也不禁侧目。
“简大人过誉了，大人年轻时也是文采风流的士林翘楚，不然也不会受岑老大人如此提携。”虽说是岑晋提拔但在场的谁不是心知肚明简尧能有今天全靠镇国公扶持。岑晋只是油滑得不反对罢了。
“岑老大人的知遇之恩的确深重，老大人还算臣半个座师，臣那届科举会试就是岑老大人担任的主考官。”简尧突然说起当年，看似有感而发，实则话里有话。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可能隐瞒住，赵明轩也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些花样，他千防万防也没想到有人敢直接泄露考题。
会试三场，每场三天。赵明轩作为太子之尊也在考场中呆足了三天，当然了他的三天和考生的三天是比不了的。因为知道这次太子殿下会来监考，贡院中早早就布置收拾起来。即便不能和东宫相比，可也绝对比京城最上等的客栈要好。
唯一的问题在于，缺了个贴身服侍的人。贡院之地不可能带宫女进来服侍，所以他特意带了刘锦，谁想刘锦意外被拦在外面。他是可以命令开门让人进来，但赵明轩自小就懂得不滥用权力。会试开考，院门落锁，任何人不得出入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他决不容许这个特例由他来开。
赵明轩应该感谢林姝瑗，起码他现在便是没有人贴身服侍也能打理好自己。
第一场的三天很快就结束了，成景帝行事周密，区区三日就准备好了后两场的考题。这次有了提防，没再发生试题泄漏的事情。
会试一结束，成景帝就派江瀚韬调查科举舞弊一案。论理他们这些主副考官为了避嫌，应该立刻停止担任考官。但或许是这次有两位皇子牵涉其中，成景帝依然让他们继续。于是赵明轩还必须抓紧时间批阅试卷，只好让纪旻跟着江瀚韬调查。
等到赵明轩昏天黑地得结束了批阅，排出了桂榜回到东宫，已是十余日过去了。
纪旻愁眉不展地迎了上来，说：“殿下，这些日子臣和江大人四处寻访搜查可惜收效甚微，毫无头绪。”
赵明轩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抬手止住了纪旻的话。他现在脑子昏昏沉沉，都是些之乎者也，孔孟先贤，实在理不清头绪思考旁的。
“殿下，奴才准备好了温泉池，先沐浴洗漱，解解乏吧。还有膳房特意准备的金玉满堂、比翼双飞、碧玉连丝……都是殿下爱吃的。”刘锦边向赵明轩建议，边一个劲儿地给纪旻使眼色。
纪旻恍悟，附和道：“是，是臣疏忽了，此事不急，殿下先休息，身体要紧。”
赵明轩点头：“孤料想这件事与镇国公脱不开干系，只是经过湖广一案后，他行事势必更加谨慎。镇国公是枭雄，有勇有谋，也不缺缜密手段。你多费心，从上面查不到就从下开始查。有人买试题就一定有人卖，做得再隐秘也挡不住人多眼杂。你办法多，必要时用些手段总会有人开口。”
“殿下英明”纪旻有些醍醐灌顶，其实这些他不是想不到，只是最近千头万绪，难免疏失。
“下去吧”
见纪旻告退，刘锦一边服侍赵明轩更衣，一边问：“殿下，下月就是皇后娘娘寿诞，因为不是整寿，所以娘娘说不必大办。就在御花园中办个赏菊宴，只宴请京中三品以上命妇。只是特意说明让那些命妇带上自家女儿们热闹热闹，看这架势，想来……”
赵明轩本是抬着手，闭目养神让人更衣的，听了这话也没有张开眼睛，只淡淡说：“母后忙活这事不是一两天了，孤只当是为母后祝寿就是。旁的，孤不提，母后不至于勉强。”
“是奴才多想了”刘锦笑着应承，接着又艰难地开口问：“还有一事，夏柳她……恐怕找不回来了。殿下身边不能没有大宫女服侍，不知……殿下想要提谁上来？”
赵明轩睁开眼睛，看见悬挂在墙上的太阿剑上的剑饰，那还是离京前夏柳新打的络子，却已经旧了。
“让冬竹接任，她心思细又是夏柳一手教出来的。本来是准备等她出宫后……”说到这里赵明轩闭口不言了，人都不在了，想再多也没有意义了。
……
这几日京中实在热闹，先是新科进士举行琼林宴。此次成景帝选拔的都是些年轻士子，尤其出身寒门者为多。上次赵明轩在阆风阁见到的刘集是这批进士中家世最好的了。
这个刘集尽管行事尚算稚嫩，但文采斐然不愧出身百年世家的刘家。刘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代代有人科举出仕，在儒林地位尊崇。
因为成景帝的奖赏，这次新科进士大半都可算是太子门下。赵明轩没客气，让纪旻细细调查完身家背景，又考核各人才能，分别安排好去处。
此事是交与纪旻和沈卿尘一起办的，沈卿尘自湖广回来后，就算是太子心腹了。虽然因为某个不可说的原因，他还未接触到核心但这种事情已经可以放心交给他办了。
琼林宴后紧跟着就是皇后寿诞，赵明轩特意换上一套玄纹云袖的红衣。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冠顶是二金龙戏珠，显得龙章凤姿，俊美无俦。
虽然来的都是女眷，但是皇子们年纪都还小。最大的赵明轩又是皇后举办这次宴会的目的，所以中间只隔了一道纱制的半透明屏风，由赵明轩在另一边招呼拜寿的皇弟们。
因为七皇子以下年纪尚小，给皇后拜过寿后就跟在自家母妃身边。六位皇子人数不多，又是家宴便围了一张桌子，没有分开。
“二哥这次跟着太子殿下开始办差，得了父皇褒奖，实在值得恭贺。来，弟弟敬你一杯。”三皇子赵明轼起身举杯祝贺。
赵明轾苦笑，科举舞弊之事尚在调查。因为赵明轩的控制，科举顺利结束，所以这件事还没闹大。尽管京中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了，可养在深宫中还未成年开府的皇子们就不一定清楚了。
于是赵明轾只好强扯一张喜悦的笑脸说：“多谢三弟，该是为兄敬诸位弟弟们一杯。”说着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羡慕二哥可以自由出宫了，弟弟还不知道要读书读到什么时候呢，太子哥哥能不能也带辕儿去办差啊？”五弟今年不过十三岁，最是天真可爱的年纪。仗着自己人小嘴甜，在宫中可谓无往不利。
赵明轩想着他的十三岁，已经是走一步想三步的时候，挖空心思地入朝参政，掠夺权力。
他淡笑着说：“五弟想要出宫可以直接去找父皇，你年纪不小了，带足侍卫在京城逛逛不算大事。”
“真的？那我明日就去找父皇。”赵明辕惊喜地说，差点跳起来，好在皇家礼仪训练下至少还坐得住。
“五弟想要办差也太心急了点儿，你三哥我都还闲在宫中无所事事呐，哪儿轮得到你。”赵明轼撇撇嘴，冷嘲热讽地说。
“我不是……我只是想……”赵明辕被赵明轼的话刺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就是解释不清。
“五弟还小，三弟就别逗他了。来，五弟尝尝这道黄金虾，你三哥只是发发牢骚，不关你的事。”赵明轾夹了一只黄金虾到赵明辕碗里，温言安慰。
赵明辕乖乖低头吃虾，不说话了。
赵明轼却没这么好应付，不管不顾道：“二哥以为自己名字叫轾，就真的‘不分轩轾’，和弟弟们不同了？”
此话一出，整张桌子静默下来，周围团团围着服侍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跪下。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原本沉默吃菜的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受惊地抬起了头，差点儿哭出来。四皇子和六皇子母妃身份不高，自己又不得成景帝宠爱，一向是作背景板的皇子。尤其面对这种场面实在手足无措，瘪了瘪，眼圈还是红了。
只是没有人注意他们了，赵明轾仍下酒杯就跪下想要请罪，但又不知道罪在何处。这名字是成景帝取的，无论成景帝有何用意，都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能质疑否定的。可他又不能不作出表示，只得道：“臣弟无状，酒后失言，请太子殿下恕罪。”
赵明轩没有立刻接话，他慢悠悠地喝完杯中的酒，好像真的在细细品味。杯底轻轻扣在桌面上，只是轻微的碰撞声，却好像巨响震动每一个在场人的心。
“起来吧，此事错不在你。”
赵明轾不知道太子此话是否真心，抬头想要分辨赵明轩脸色，又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他犹豫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坐下。此时已是秋意渐浓的时候，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给二皇子再添一只酒杯。”赵明轩发话道。原本跪着的宫人们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换上了新的酒盏。
这还没完，赵明轩又吩咐道：“三弟醉了，就不要再留下丢人现眼了，扶他下去醒醒酒。”
“你——”赵明轼刚想反驳，就被刘锦带人眼疾手快地架走了。
“狗奴才，你敢碰我，我……”
“堵上，别坏了母后的兴致。”赵明轩皱眉命令，刘锦赶忙催促让人加快脚步离席，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赵明轩其实不想和他计较，只是若不惩治，那太子威仪何在？
这边的动静不小，皇后那边很快就派了挽墨来询问究竟。赵明轩只说了“三弟喝多了，下去醒酒了”就不再多言，反正宫中从来没有秘密，他不说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主子，三殿下身子好像不太舒服，您要不要去看看？”刘锦回来悄声回禀道。
赵明轩想了想，毕竟是他弟弟，不好不管：“三弟有些不适，孤去看看，你们随意。”
几位皇子起身恭送，四皇子本来犹豫要不要开口一起去看看，被五皇子一把拉住，到底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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