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天下

　　十丈软红阁内
　　蝶舞天下懒懒地斜偎在软榻上，望着端茶走近的贴身侍女莲红姑娘，指着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的紫剑道，“莲红，从今天起这些小事就交给他来做，你忙别的就可以了。”
　　莲红顺着她的指尖一望，忙喜道，“剑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端茶送水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为什么要交给剑少爷来做？
　　紫剑静静道，“刚刚。”
　　莲红将茶一边递给蝶舞天下，一边欣喜地道，“剑少爷回来就好了，楼主从此就不用伤心了。”
　　蝶舞天下接过茶，喝了一口，冷冷凉凉地道，“他不再是你们的剑少爷了，你唤他剑侍卫便可。”
　　“啊？”莲红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这是惩罚。”谁让他妄想离开她的？蝶舞天下望了一眼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的紫剑，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他如今的身份是我的随身侍从，你对他不用客气了。”
　　“哦。”不会吧？如果她没看错，楼主应该是很疼爱剑少爷的呀！
　　蝶舞天下喝完了茶，丹指一抬将杯子递到紫剑眼前，悠悠闲闲地问，“莲红，你平日都干些什么呀？”
　　紫剑愣了一下，静静接了。
　　楼主怎么突然间这么问她？她难道会不知道她的工作吗？“端茶，做饭，整理房间，还有帮楼主梳妆打扮呀。”
　　蝶舞天下轻轻伸了一下腿，口气懒懒地道，“这些啊，以后交给剑儿就行了，你忙别的去吧。”
　　莲红吃惊地张大了嘴，“啊？楼主，剑……剑侍卫他能成吗？”她没有听错吧？楼主竟然让一个男人来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什么事情都是学的啊。”蝶舞天下柔媚一笑，慵懒地站了起来向两人一摆手，“你现在带他下去学吧，记住，要好好的教哦。”说完，便摇曳生姿地走入了内阁。
　　莲红颇为紧张地搓了搓手，语气结巴，“那，剑……剑侍卫咱们开始吧。”
　　“好。”
　　※ ※ ※
　　晚膳
　　蝶舞天下望着摆在她面前的一桌‘丰盛’菜肴，颇为吃惊地望了一眼在身边侍立的紫剑，“你些都是你做的？”她好像记得这个家伙连怎样将饭做成咸的都不知道吧？
　　“是。”紫剑静静回答。
　　学的也未免太快了吧？蝶舞天下狐疑地夹起一根青菜放进了口里，不料刚吃一口，她纤细的眉毛顿时皱成一团，“你想咸死我啊！笨蛋！”
　　“对不起。”紫剑静静地道了个歉。
　　蝶舞天下望了他一眼，十分优雅地又夹起了一块像模像样的烧笳子放进了口里，嚼了一会儿，又皱眉道，“太淡了啊。”
　　紫剑望望她紧皱的眉头，没有答话。你明知道我不大会做饭，却偏偏让我做饭给你吃，会出现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
　　蝶舞天下抬头望望他一副安然模样，突然眼珠一转，“饭菜挺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啊，你也坐下吃吧。”
　　紫剑犹豫了一下，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蝶舞天下很好心地为他夹了一根青菜，“先尝尝这个。”
　　紫剑安安静静地吃了，脸色不变。
　　蝶舞天下挑着眉，略含吃惊地望着他一如平常的脸，怎么？她刚刚给他夹的那根青菜很好吃吗？都一点不咸的吗？她不死心地也夹了一根再尝一次，“啊！还是好咸哪！”
　　紫剑杏眼微抬，有抹笑意浮出眼角，想整他吗？
　　就这样你夹我尝的，一顿饭吃到最后，结果是两人都脸绿绿地到外面吐了一回。
　　※ ※ ※
　　晚膳后
　　蝶舞天下白着脸，状似无力地坐着，紫剑则垂手静候在一边。
　　蝶舞天下眼角微抬，媚态横生地瞟他一眼，“剑儿，你这侍从可当的不合格呀，吃过饭要上茶的嘛，闲来无事，要上茶的嘛，软阁里来了客人，要上茶的嘛，哪有侍从像木头似的伫一边的？”
　　“是。”紫剑淡淡应了一声，便去泡茶，不一会便端了一杯放在了她面前。
　　蝶舞天下悠悠望了他一眼，“奉茶的时候要懂得礼节，哪有侍从像你这样将茶放在桌上便不管了呢？”
　　紫剑无奈，只有重新将茶递到蝶舞天下的面前。
　　蝶舞天下这才满意接了，轻轻抿了一口，眉头舒展，“这茶泡得不错嘛，想不到剑儿对此一道也有研究啊。改天记着切搓切搓啊。呵呵……”
　　紫剑也不答话，只安安静静地等她喝完，接了茶杯，才道，“灵师弟为我受责，我想去看他。”
　　蝶舞天下笑了一下，拒绝道，“啊，这个啊，灵儿有济生堂里的侍女们照顾，你就不用操心了，只安心呆在软阁就成了。”灵儿那小子要是一不小心露底了，剑儿还会像现在这样听话老实么？呵呵……
　　“是。”见她不答应，紫剑只有乖乖答是。无奈啊，剑气被封，神兵被收。虽然身负绝世剑艺，但如今却如一只被人拨了牙的老虎，欲怒无力呀——
　　何况他又承诺要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
　　见他神色里有一刹那间的恍惚，蝶舞天下站了起来，吩咐道，“我要洗澡了，你来帮我放水。”
　　洗澡？紫剑呆了一下，但仍然答了一声‘是’，跟她一块出去了。
　　※ ※ ※
　　纱幔四垂的洗澡堂内，中间四四方方地建造着一个池面光洁的巨型大浴池。随着热水的渐渐注入，整个洗澡堂都变得风情旖旎起来。
　　见水注满，蝶舞天下拿了一些红色的花瓣撒进池内，向紫剑解释道，“放些花瓣进去，可以增加香气。”
　　紫剑点点头，望了一眼清波闪亮，轻烟升腾，飘浮着深深浅浅红色花瓣的巨型浴池，只觉体内一股热气，缓缓上涌。
　　“我出去了。”他头一低，急忙向外走去。
　　蝶舞天下望着他着急离开的模样，轻轻一笑，“在外面候着吧，我有事情再叫你。”
　　紫剑愣了一下，回过头道，“你，你最好将用的东西全拿齐。”
　　蝶舞天下呵呵一笑，“那你也得在外面候着呀，万一有人闯进来了该怎么啊？”
　　紫剑一脸窘迫，但得答，“是。”
　　蝶舞天下脱了衣服，心情愉快地跳进池内洗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总觉得今天发笑的次数，比以往的加起来都多哦。原来，她是这么喜欢欺负剑儿的呀。
　　呵呵呵，呵呵呵……
　　今天真是有收获啊，她看到了他脸红的模样啊。
　　呵呵呵，呵呵呵……
　　如果她现在再小小地玩一下，是不是会有更大的收获啊？
　　呵呵呵，呵呵呵……
　　“剑儿，我忘记带换洗衣服了，你去帮我拿来。”闻听呼唤，紫剑的脊背僵了僵，但仍去拿了。
　　望着映在屏风上越走越僵的背影，蝶舞天下更是心情愉快极了。
　　过了一会儿，紫剑将衣服拿来了，声音沉沉，“我给你放哪里？”
　　蝶舞天下语气轻松，“拿过来呀，不然我怎么穿？”
　　屏风后面的人影沉默良久，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缓缓走了出来，但眼睛却是闭上的。
　　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八步，九步，十步。到了！他伸手将衣服递出。
　　蝶舞天下笑了一下，柔声道，“你计算错误，少走一步，我拿不到啊。”
　　紫剑无奈，只好再向前一步，不料却一脚踏空，直直摔入澡室！
　　而蝶舞天下则在他未落入池中的一刹那，顺手勾起他手中的衣服，一个旋身，披在了身上，望着池中一身狼狈的他，唇角微勾，“你也洗洗吧，身上臭也臭死了！”
　　紫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望着已穿好衣服的她，愣了一下。
　　蝶舞天下呵呵一笑，赤足走了出去。
　　※ ※ ※
　　清晨
　　阳光缕缕温柔地轻射在十丈软红阁。
　　菱镜前，蝶舞天下正在梳妆。
　　紫剑在一旁静静地看。
　　“就这样，明白吗？”她将梳子递给了他。
　　紫剑接过去，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为她轻轻梳理起来。
　　一寸一寸的，眼神安安静静。
　　蝶舞天下自菱镜中痴痴望着他。
　　眸中盈光流转。
　　中觉红尘千里，暮暮朝朝，只愿长留此时，与心爱的人儿在一起，温情缱绻啊……
　　虽然他，并不爱她……
　　但只要她爱他，就够了啊……
　　“好了。”他将梳子递还给她。
　　蝶舞天下知他不会梳髻，也不为难，接过梳子，自己简单地梳了一个拂云髻，便开始洗脸上妆。
　　紫剑静静地望着她，突然插口道，“淡淡地涂一下就好，何必那么麻烦？”
　　蝶舞天下望定他，“你觉得淡装好看？”
　　紫剑点头道，“是。”
　　蝶舞天下突然颇含哀怨地扫他一点，“早说嘛，害我以前那么麻烦！”唉，她以前那样的精妆细抹，是为了谁啊？原来，他一直都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啊。其实，她是地地道道的懒人一个哪！
　　紫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
　　蝶舞天下突然递给他一枝画笔，“诺！你那么有眼光，帮我画眉吧。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画。”
　　紫剑这次却没接，“我不会画。”如果他画了，那她的两道眉岂不变成弯弯曲曲的蚯蚓了？
　　别人看到了一定会笑话的。
　　他不愿别人笑话她，因为，她是美极天下的蝶舞天下啊。怎么能因为两道眉，被世人笑话？
　　蝶舞天下笑了一下，“那你看我画吧，学会了就交给你来画。”
　　紫剑没有答话，但眸光却静静地移到了她眉尖的笔上。
　　※ ※ ※
　　吃过一顿颇能‘下咽’的早膳后，蝶舞天下着一身淡雅素装，懒懒地斜卧在软榻上，正细细品尝着紫剑为她‘精心’冲泡的铁观音。
　　紫剑则在安安静静地整理房间。
　　这时候，软阁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全身流转着银色光华的美丽男子走了进来。
　　“小音？”蝶舞天下悠闲地一笑，“坐啊。”
　　弦音在她下首的一张软椅上坐下，但眼角却挑向紫剑，眸中似有妒色，“我听说剑师弟做了你的随身侍从？”
　　“是啊。”蝶舞天下笑了笑，转而望着紫剑道，“剑儿，来客人要懂礼貌的哦。”
　　紫剑静静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泡茶了。
　　蝶舞天下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眸光流转，似是很满意他听话的样子。向弦音夸耀道，“小音，你看我这随身侍从很听话吧？”
　　弦音撇了撇他美丽的唇，不同意道，“楼主，你不觉得剑师弟剑术超凡，让他做一个小小侍从，有点大材小用了吗？”
　　蝶舞天下凤眼挑了一下，笑吟吟道，“不会呀，我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呵呵……”
　　呵呵？
　　弦音愣了一下，这样舒心愉悦的笑声，他有多久没听到过了？
　　而这一切都是剑带给她的啊，不是他，不是……
　　这时候紫剑端了一杯茶递到了他面前。
　　蝶舞天下呵呵笑了笑，“剑儿，奉茶的时候要说话的嘛，哪有侍从像你这样的不说一话？”
　　“音堂主喝茶。”紫剑淡淡道。
　　弦音仔细地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接过茶，放在了一边。
　　楼主爱他，但他爱楼主吗？他曾说过他不会娶她的，剑说话一向算话，他不可能会骗他的，但看如今这情形，好像什么事都由不得他了，万一楼主爱惨了他，非他不嫁，那他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他爱她啊……
　　他可以忍受她不爱他，甚至可以忍受她爱上别人，但却绝不容忍她嫁给别人啊……
　　因为，她是他的……
　　蝶舞天下插口道，“小音，咱们家剑儿泡茶很好喝的哦，你都不给点面子吗？”
　　弦音望着她一副愉悦的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用一种撒娇也似的口吻笑道，“楼主，我泡茶也很好喝的哦，我也来做你的随身侍从好不好？”
　　蝶舞天下瞪他一眼，叱道，“不思上进的家伙！你安心去你的弦音殿弹琴！以后不要来了！”是她，太骄纵他了，才让他……小音为什么偏偏喜欢上她呢，那是不可以的啊……
　　弦音见她生气，忙陪笑道，“啊，楼主不要生气啦，我不做你的随身侍从了还不成嘛，但是你怎么可以不让我来软阁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徒儿呢。”有了剑，她便不想看到他了，呜……
　　蝶舞天下面色缓和一下，“来便来，但不可常来。”
　　弦音一脸委屈地望着她，“哪，好吧，我两天来一次成了吧。”
　　蝶舞天下冷冷拒绝，“不行。”
　　弦音急忙改口，“啊，三天一次？”
　　蝶舞天下挑了一下眉，决定道，“我觉得你一个月来一次比较合适。”
　　“啊？那怎么可以！”弦音一下子自软椅上跳了起来，“一个月太久了！”
　　“太久了？嫌久以后便不要来了！”蝶舞天下凤眼微眯，向紫剑道，“剑儿，送音堂主出去。”
　　“是。”紫剑停下手中的伙计，向弦音走了过来，“音堂主请。”
　　“楼主！”弦音忿忿不平地望她一眼，见她冷着脸好像没什么回旋余地，大感委屈地小声咕哝，“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呜……”
　　紫剑将他送出软阁，正要回去，弦音却一把拉住了他，“剑，你喜欢她吗？喜欢吗？”
　　紫剑轻轻挣脱了他，淡淡道，“音堂主的话，我听不明白。”说完转身便走。
　　听不明白？弦音愣了一下，急忙拉住他不死心地追问，“你说过你不会娶她的，对不对？”
　　“是。”这个问题，他当然可以回答，因为她怎么会嫁他呢？他现在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小小侍从而已……
　　※ ※ ※
　　蝶舞天下望着安安静静走回的紫剑，不放心地追问道，“小音同你说了什么？”
　　紫剑淡淡望了她一眼，“他，好喜欢你。”
　　蝶舞天下怔了一下，“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紫剑点点头，“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很喜欢你，依赖你，而且，你也很庞他。”
　　蝶舞天下叹了一口气，“剑儿，你明白吗，小音是不可以喜欢我的。”
　　“为什么？”紫剑一向是个很少问为什么的人，他一旦会问，就证明这件事情已经勾起了他全部的好奇。
　　但蝶舞天下却没有告诉他，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再说吧。”
　　紫剑反问，“弦音他知道吗？”
　　蝶舞天下黯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紫剑静静地望着她黯然的眼眸，淡淡提醒道，“他既然不可以喜欢你，你最好告诉他理由，他已经陷得很深了。”弦音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她与弦音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她又不想告诉他？
　　蝶舞天下苦笑了一下缓缓摇摇头。告诉他？她该如何告诉他？如果她想告诉他，又何必尘封他的记忆？她不想让他痛苦啊……
　　小音……
　　※ ※ ※
　　闻音殿
　　弦音正在弹琴。
　　修长的指，缭绕琴弦
　　奔腾急促，舞落流光
　　银色的长衣在琴声中一来一去的绕出无数的旋流，搅乱了繁星，迷茫了双眼，颜色混淆着，天地倒置，花草凌乱，血河狂涌，尸首横飞……
　　好狂乱的琴声！
　　殿外，蝶舞天下眉头紧蹙着走了进来。
　　琴声凌乱，痴舞在她的发尖。
　　“小音！”她望着他如痴如狂的面容，衣颤心惊！他怎么会弹出如此凄厉的音韵？难道……
　　琴声鼓动，劲风再起，弦音充耳不闻。
　　蝶舞天下指尖一抬，‘啪嗒！’
　　一道凌空剑气直碎琴弦！
　　琴音顿止
　　弦音呆了呆，回过神来，“楼主？”
　　蝶舞天下厉声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差点走火入魔了，你知不知道？！”
　　弦音被她冷厉的面容吓了一跳，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看到好多尸体！”她从来都没用这么冷厉的模样对过他啊……他刚刚心情不好，本想用琴声调理一下心绪，不料却越弹心越烦，越弹心越乱，甚至看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血腥之色，真是奇怪啊……
　　“在哪里？！”蝶舞天下疾声追问。
　　他有些慌乱，“我不知道，好像是在琴声里……”
　　“以后不许弹琴！”她走来，抓起他面前的千年古琴狠狠朝地上一摔，琴骨四碎。
　　他被她吓呆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摔碎它？为什么不许我弹琴？”是他的错，与琴何干？他的琴技不是她教的吗？
　　她被他问得怔了一下，“因为……因为你弹琴的时候心乱了，我害怕你走火入魔！”啊，她刚刚太过激动，是不是吓到他了？
　　“我，我以后不会了！”他向她保证道，“以后都会心平气和地弹，绝对不会像今天一样了。” 啊啊，他长这么大，除了弹琴他可是什么也不会干啊，如果楼主不许他弹琴，那他不就变成废人一个了？
　　“你确定？”她挑挑眉，十足的怀疑口吻。
　　他走过来拽住她的衣袖，用一种略带撒娇的口吻，“相信我嘛，楼主，小音是从来不会骗你的。”
　　抵不住他哀求的眼神，她疼爱地揉揉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姑且信你这一次，下次再被我发像这种情况，你就永远不要摸琴了。”
　　他连忙举起双手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被她尘封的记忆，就要觉醒了吗？
　　不，她一定要阻止，他是千羽家族的唯一传人，她一定要让他幸幸福福地活下去，她不教他武功，不教他剑术，怕的就是有一天，他会血腥再起啊……
　　但，为什么，他竟然从琴音里再现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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