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小日子

　　徐家敏为人勤快，眼见得店里食客散去，她便搬了小板凳来到门口忙着刷碗。他们统共进了六十只白瓷大碗，眼下只剩下八只是干净的了（有四位是用搪瓷缸子带走的），万一再有客人来，那可就不够用了。

　　顾建国已经去上班了，徐乐晴则是忙着收拾灶台，最辛苦的却是张朝武，比起受众有限的牛肉汤，牛肉饼可是深受手拖厂男女老幼的全体欢迎，他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歇过。

　　于是，打扫战场的重任就落在了顾芸晓的头上。所有的餐桌，她都用抹布蘸着洗洁精给擦了一遍，满地的纸屑更是整整填满了两只簸箕，害得她连着跑了两趟垃圾堆。

　　好在上午这一波已经忙完了，中午是少有人吃牛肉汤加烤饼的，所以他们可以有一个白天的功夫来休息，和准备晚上的那一顿盛宴。

　　然而，令顾芸晓没想到的是，她都准备等张朝武卖完这一炉牛肉饼就暂时关门时，又一波新的生意上门了。

　　一个个十岁上下的小朋友们，或是自己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店，或是由爷爷奶奶牵着、陪着，或者干脆是让家长拿了搪瓷缸给买回去。

　　八零后的小公主、小皇帝们，掀起了新一波的小高峰。

　　相比于正在读中学的七零后前辈，八零后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家产没有人分润。而他们的父母，年级相对较轻，收入也要相对高些，也更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而他们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是惯子大军的绝对主力。

　　小皇帝们起的相对晚一些，却是正好跟青工们产生了错峰效应。

　　孩子们是如此的热情，饶是徐家敏刷碗刷的飞快，也还是出现了客人等碗的情况，服务员只能由顾芸晓来做。

　　而徐乐晴那边，也是把顾建国预备好今天一天的牛肉片，都给用的差不离。至于张朝武，他却是最得心应手的一个，这小子从周五那天开始，就基本没闲着，早就练出来了，揉面、打饼、上炉，直如行云流水。

　　一直忙活到九点多，顾家人才终于歇了下来。小皇帝们又为顾家贡献了十二碗加肉，十四碗牛肉汤，却是没有一个人喝粉丝汤的。

　　这一个小时，顾芸晓几乎没跑细了她的小短腿，徐乐晴好几次好悬没把碗掉进汤锅里，最累的却是徐家敏，她此时就差没把脑袋伸进盆里。

　　“我天呀！终于能歇歇了！”徐家敏激动的都快哭了，这比做农活还累呀！

　　而早就说了要来帮忙的孙薇薇，也终于在这个点儿赶到了，她慌慌张张的连自行车都没锁，朝墙上一靠，便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芸芸，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大卖？”

　　“得！看来还歇不了，还得给这位姐姐再煮一碗。。。”

　　当天晚上，顾家七里香牛肉汤开业的消息，已经在整个手拖厂扩散开。通过谢明军几个的宣传，淮西一中高三年级，可是有不少人且等着明天早起来喝牛肉汤了。手拖厂周边的海潮制药厂、纸厂、齿轮厂等几个大厂，也有不少人听了亲戚朋友的安利，准备来尝个鲜。

　　诸多方面，合力加持之下，顾家开业当晚，就成功突破一百碗，第二天上午更是一举突破一百二。

　　顾建国几乎借遍了手拖厂的熟人，店里的白瓷大碗，还是不够用，顾芸晓赶紧让他第二天再去多买几十只。他不得不赶在第二天中午，又去西大街和人民商场各自购入了三十只大碗。要说人民商场的白瓷碗，一只都要贵上一块多，可是整个西大街的白瓷大碗都叫他一个人给买完了，人民商场的东西再贵也得买呀。

　　之后的几天，赶过来尝鲜的和觉得味道好，过来二刷的顾客，一再掀起了牛肉汤销售的新高峰。周三早上一百二十七碗，周四上午一百三十三碗，周五、周六的早晨也是一直保持在一百二十碗上下。

　　最恐怖的是礼拜天，从早上五点半，第一个过来喝汤的高三生开始，到十点零五分，一个睡过头的六岁胖娃娃，拿了搪瓷缸子买了牛肉汤回去完美收官。这一上午，牛肉汤连粉丝汤在内，一共卖出去一百六十七碗。饶是顾建国今天不上班，孙薇薇也赶在八点一刻就过来帮忙了，顾家人在送走胖娃娃的那一刻，还是集体累瘫了。

　　尤其是顾芸晓，因为今天人太多，顾建国和徐乐晴都在忙着，便安排了她来收款。说句不要脸的话，她今天真是数钱数累了呢！

　　相比于早上的疯狂，晚上的销售情况，就要稍微冷清些。九三年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家还不习惯在外面解决晚饭。因而，除了开业的前两天，因为过来尝鲜的手拖厂职工太多，销量突破了一百碗，后面的几天便基本稳定在八十碗上下，让每天早上忙的腰酸背痛的顾家人，算是松了口气。
　　小水缸大小的不锈钢锅，他们现在，每天都得熬上两大锅的牛肉汤，牛肉饼更是天天五六百张的朝外头卖。

　　头天夜里，就得把牛肉洗净煮熟，把汤炖上，第二天上午要用的面得发好，馅料也得拌上。家里的冷柜，每天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赵奶奶家的冰箱，也被征用了大半。

　　早上四点多，顾建国和徐乐晴就得先起来生火煮汤，切牛肉片。五点，徐家敏和张朝武也跟着就位，徐家敏要忙着洗香菜、千张、粉丝，张朝武则是预先打满四张烤盘的饼子（两张烤盘是备用替换的）。六点多，顾芸晓也会揉着惺忪的睡眼，赶在第一波小高峰到来前，晃晃悠悠的过来帮忙。

　　早上基本要忙到九点一刻，等到放暑假的小皇帝们都用过膳了，顾家人才能暂时喘口气。可是歇不了多久，他们就得继续开动起来，徐家敏刷碗，顾芸晓打扫卫生，张朝武发面，徐乐晴和顾建国还要再煮一锅汤，供晚上用。这一忙活，又是个把小时过去，等店里的事情忙活好，基本又该回家准备午饭了。

　　顾建国和徐乐晴都是很能吃苦的人，可是这几天中午，他们都没有再去炒菜做饭的心思，连着几天都是买了卤菜把午饭对付过去。到了下午，大大小小一家子人，更是睡得雷打不动，实在是太累了。

　　有那么两天，顾建国和徐乐晴都在寻思，要不要把晚上那顿牛肉汤给停了。这么忙活，他们两个大人都还抗的住，可是几个孩子都还小啊！最大的徐家敏也才二十出头，张朝武十八岁，还是个没长成的半大小伙，而他们家芸芸，还是个虚岁八岁的小娃娃，实际上还不满七周呢！

　　孩子们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累坏了，可怎么了得。

　　可是，此话一出，顾芸晓、徐家敏、张朝武却是通通不干。

　　顾芸晓考虑的是，开业的初期，正是口碑发酵形成的关键时刻，不能做出这种挫伤顾客积极性的不智举动。

　　徐家敏就是一心为自家姑姑、姑父着想，一晚上八十多碗汤，两百多张饼子，那得多少钱啊？那可不能丢了。

　　至于张朝武，他却是反对最强烈的一个。说实在的，这两天他是最累的一个，每天早晚的牛肉饼做下来，累的骨头缝都是酸的，到了家，可是沾枕头就着。

　　但是由顾芸晓提议，顾建国、徐乐晴、徐家敏集体通过的《关于张朝武同志工资的新算法》，给了他极大的干劲。这各工资新算法里头他，他的基本工资每月四十五元不动，另外每卖出去一张牛肉饼，就额外给他三分钱的利润分成。就算每天都是五百张的牛肉饼，他一天也能分润到十五块的利润，一个月下来，他赚的足够他老爸三个月的工资了。

　　他家里兄弟多，大哥很快就要面临找对象的问题，他家老小也不是读书的料，考学是绝对没可能的，是去当兵还是走别的路子，也都是要花钱的。他不多赚点，家里的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而且，他心里头还有个想法，这两天人们图新鲜，牛肉汤的生意好。等大伙儿的新鲜劲过去了，牛肉汤、牛肉饼还会不会这么红火，可就两说了。

　　所以，他的想法就是趁着大家伙儿都还在新鲜劲头上，可着劲儿的多赚点。兜里有钱，心中才不慌！

　　眼见得孩子们比自己两口子还要有干劲，顾建国和徐乐晴好有什么可说的。在欣慰的同时，这两天的伙食也都是格外的好，每天中午的饭桌上，除了卤鸡、卤鸭、千张卷子之外，顾建国甚至会奢侈的做几次炒牛肉，给一大家子打打牙祭。

　　另外，顾建国两口子还是给“真”小孩顾芸晓下了死命令，晚上十点之前必须睡，早上六点以后才给起，保证八小时睡眠。

　　对这个严命，顾芸晓还真没么意见，她的灵魂虽然是个成年人，可是身体还是小娃娃，瞌睡大着呢！到点儿，自己个就困了。

　　一家人热火朝天的忙活了一周，到了星期天的晚上，顾建国和徐乐晴盘账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们在这一周卖出去一千五百多碗牛肉汤。

　　其中，加肉的牛肉汤卖的最少，只有一百二十碗，还不到总销量的十分之一。而牛肉汤和粉丝汤却是基本对半分，牛肉汤七百三十二碗，粉丝汤六百八十五碗。

　　牛肉汤的成本，主要分成三块，熬汤用的香料以及中药材，主体食材粉丝、千张或是馓子，牛肉汤和加肉汤里所加的牛肉片。

　　其中，汤品和粉丝的成本，平摊到每碗汤里面，大约在三毛七分到四毛一分之间。不算人工成本的话，一碗粉丝汤的赚头就在五毛九到六毛三之间，基本上利润率达到了百分之六十。

　　现在一斤牛肉要七块多，平均到一份牛肉汤里的成本，基本在两毛四分到三毛一分。单碗牛肉汤的赚头，在七毛八到八毛九上下，利润也是相当可人。

　　至于卖的最少的加肉汤，每卖出一碗，更是能够赚到惊人的一块一，都赶得上徐乐晴做零时工时，一天工资的大半了。

　　而一周下来，牛肉汤的总利润，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一千一百五十七元。吓得徐乐晴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来，这可比顾建国半年的工资还要高啊！

　　吓傻了的两口子，又重头算了两遍，最终的结果却是定格在一千一百六十八元，他们刚刚还少算了！

　　难怪这两年，厂里头脑子活络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下海经商了，这哪里是做生意，简直就是抢了。

　　而等他们俩把牛肉饼的利润算出来之后，更是吓得小半夜都没睡好觉。

　　这一周，他们一共卖出去三千七百多张牛肉饼。

　　而烤出一张牛肉饼，面粉、馅料和电费，平均需要两毛九，再算上每张牛肉饼分润给张朝武的利润，一张牛肉饼的平均成本在三毛二左右。

　　这却是因为顾建国太过实在，每张牛肉饼都是又大又厚，兼且馅料十足，非但花费了更多原材料，烤起来也更耗电。

　　而这一周里，按照买五送一的酬宾优惠，他们一共送出去了三百六十多张牛肉饼。

　　所以，牛肉饼的总利润又被拖下来一大截，只有四百九十块。这还是没有算上预热那两天的销售额，不然这个数字，还得涨上一大截。

　　天啊！一个礼拜的时间，他们赚了一千六百多，那么一个月下来，他们不是可以赚到六千多块？而靠顾建国领死工资的话，他们想要存到六千块，至少要两年半的功夫。

　　顾建国和徐乐晴不淡定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