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小日子

　　其实顾芸晓还真是冤枉了朱长林，在这个年月，媒体曝光虽然还是稀罕事件，但是朱大厂长执掌淮西三大厂之一，又哪能连这点手段都没见过。

　　不过是前有手拖厂街坊们的强力支持，后有顾爷爷广阔的人脉实力做支撑，加上朱长林心思细腻，习惯性的把事情往复杂了想，这才让朱大厂长乱了心术，让顾家人占了先手。

　　朱长林没有坐多久，片尾曲《渡情》刚刚响起，他便起身告辞。这次，他得到了顾家三口一致的热情欢送。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朱长林这次给的条件实在太好了，好的原本准备开口狠宰的顾芸晓，都找不到还能提意见的地方了。

　　用顾建国的话来说，就是“朱厂长，您这么体谅我们困难职工，我们还能有什么话讲！”

　　为了让顾家主动松口，朱长林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条件之丰厚，要是说了出去，只怕都会有一车人来抢，而且，这车还得是16节的火车。

　　首先是送门面，大红门搂市场两间相连的黄金铺面。

　　西接菜市场，南近家属区，北边更是挨着人民路口，真可谓是夺天地之造化，聚日月之精华，乃是天造地设的妙地，黄金地段中的钻石位置。

　　大红门搂一炮而红，门楼市场也紧跟着在五月份盛大开业，六十多家铺面，不到半个月就被热情的个体户一抢而空。只剩下黄金位置的几处铺子，厂里头之所以留着，不是准备给他们自家亲戚，就是想要给哪位领导做人情的。

　　如今，这位置最好的铺面，就被朱厂长这般轻易的送上门来，还一次性就是两间，让顾家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依着顾芸晓，这样黄金地段的铺面，一个月三千租金也能要的。而朱厂长却客气的表示，他们家是困难职工，而且是高风亮节的放弃了争指标，厂里要给与补偿。

　　所以，头三年，厂里都是有优惠政策的。第一年，这两间铺子都不收租金的。第二年和第三年，也是比较同等铺面，按半价收租金。

　　顾芸晓压根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便是徐乐晴他们也只是想着厂里能够先赊欠一段时间房租，那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谁知道朱长林直接就给免了，让顾芸晓除了使用“送”铺面以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象描绘。

　　其实，朱长林说到这里时，顾芸晓就想要答应了，可是她毕竟是个小孩，不好太过显眼，便强自忍住没开口。而顾建国和徐乐晴，则是完全给吓傻了，压根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也都没吱声。

　　结果，朱长林却是给误解了，以为顾家人这还是不满意。按照他自己的盘算，顾家让了指标，换来两间铺面的承租权，也就足够了。但是，顾芸晓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又多了几分变数。

　　所以，顾家人的反应倒也在他的预想之中，他又不慌不忙的继续给好处。

　　“建国，乐晴。你们自己去做生意，不占厂里指标，是主动为厂里分忧，是职工们的表率，所以厂里对于你们这种行为，还要给予奖励。我们准备给你们批两百块的创业基金，你们别嫌少，厂里资金也困难。”

　　“不少，不少了！”顾建国连连点头，他是厚道人，朱厂长给他们免了一年房租，居然还给创业基金，他都不好意思了。

　　“建国是个厚道人啊！”朱长林点点头，知道顾家人满意了，稍稍想了想，他又继续卖好：“刚刚你们不是说要做早点生意吗？厂里食堂上次买的桌椅还有多的，放着也是放着，你们就直接搬去用，也能省两个。至于你们讲的那个电烤炉，厂里两年前正好买了一个，厨房那帮子人也用不好，一直在那闲置着，我看你们就从厂里买下算了，也算是帮厂里解决一个大难题。”

　　“那好，我们正瞅着上哪去买电烤炉呢！”顾建国有些喜出望外，顾芸晓在顾家敲定牛肉汤大计之后，便把电烤炉的问题抛给了家里两个大人，顾建国正在发愁去哪买呢，朱厂长却好心的送上了门。

　　“嗯！那个烤炉是旧的了，厂里也不能给你们吃亏，按原价的一半卖给你们吧！”朱长林好人做到底。

　　桌椅板凳本来是他的底线，至于电烤炉那完全就是添头，反正是卖好给顾家了，那索性把好处给足，不给这些东西，顾家自然是没意见，可是也不会念他的好。给了添头，顾家人还不得感激他一辈子，虽然顾家眼下看来没什么，可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到呢，这却是朱长林给未来预投资，下得一步闲棋了。

　　“你们在家，我走了啊！”在顾家人千恩万谢中，朱长林乐呵呵的离开了。

　　他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整个过程，除了隔壁赵奶奶家多少知道些动静，全手拖厂竟然都不晓得朱厂长曾经来过。

　　“唉！朱厂长是好人啊！”顾建国喜滋滋的说道。

　　“嗯！真的是好人！”这次连顾芸晓也真心赞同了，只是她还是不忘记要顾爸顾妈第二天去厂里签合同。

　　她这次是使了招《三国杀》中的无中生有，诓了朱长林一大堆好处，万一他反应过来，觉出其中不对，那这件事情只怕还要生变故，所以还要早早敲定，她才能心安。

　　而好人朱长林的心中，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他好处许出一大堆，但在这个年代的观念中，一个金灿灿的指标，一个正式工身份，那可是分量十足的，代表着一辈子吃喝不愁，给多少好处也不换。他也吃不准，顾家两口子会不会后悔，老顾那边又肯不肯点头。

　　所以，在顾建国连夜请示了顾老爷子，屁颠颠去找厂里签合同的时候。朱长林居然早已经让小李给拟好了合约，就等着他来签字了。

　　顾建国文化水平不高，合同便主要是徐乐晴在看，顾芸晓仗着人小，也依偎在妈妈怀里跟着看。

　　在别人眼里，她是小孩子看热闹，跟个小大人似的可爱。可是顾芸晓自己却是一字一句的通读了全本，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心的让爸爸妈妈签了门面租赁合约。

　　合同里头，朱长林大手一挥，就把厂里的家当许出去一大堆，可是在厂里人眼中，这却是再正常不过。

　　九十年代初期，正是大潮方起，龙蛇起陆的时候，许多事情都缺乏规范，这就给了朱长林这些人很大的操作空间。很多出格的事情，之所以没做，还不是不敢，而纯粹是没想到。

　　顾芸晓就听说，有家供销社，给每个职工都发了台电视机做福利。相比较而言，朱长林只是许出去一些用不上的桌椅，又算得了什么。而那台卖了顾家人一百块的电烤炉，一台原价多少都没人记得、放在储藏室拐角吃灰的破东西，朱厂长将它清理了，可是解决了厂里的闲置浪费资产，那可是为厂里立了大功的，为厂里减少了整整一百元的经济损失。

　　而顾家放弃争指标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也终于传到了全厂。无数大爷大妈都在为顾家惋惜，一个吃喝不愁的铁饭碗，这得受了多大委屈，才肯让出去啊！

　　前天讨伐队的几位主力干将，更是有挺身而出，再为顾家讨说法的打算。一些心怀“正义”（闲的没事干）的青工，也是蠢蠢欲动。

　　还是顾建国和徐乐晴出来说了话，表示自家是真个自愿放弃，没有收到任何威压逼迫（利诱不算），一场酝酿中的浪潮，这才稳稳平息。

　　只是老鲁家门口的臭鸡蛋又多了几个，仗势欺人的恶名，算是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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