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之洛神赋

作者:心里住着王子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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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孽缘



      李府外,已经被重重甲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府内院,李夫晏已带着家丁门客与崇洺对峙,双反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阜焦急的没了主心骨一样团团转,心神已乱。

      崇洺冷笑一声,不无轻蔑的道:“李夫晏!你身为朝廷卫尉,难道要包庇罪人,抗旨不尊么?!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

      李夫晏静静伫立在那里,整个人如沉默的远山一般巍峨深沉,他虽然面无表情,却流露出一种久握重权、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内敛,与平日里征战沙场、说一不二的气质又有不同。

      他开口,声音没有起伏:“抗旨?敢问是皇上的旨意,还是贵妃的旨意?”

      崇洺道貌岸然道:“皇上近日抱恙,贵妃代为宣旨——李夫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现如今已经不是领兵大将,你只不过是被西琰大军追的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罢了!皇上不杀你已是侥幸,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嚣张逞能?真是可笑啊~”

      李夫晏面无表情,只听铿的一声响,手中冰冷的长剑,带着久经沙场的杀伐果决与令人不敢逼视的狠厉威严,猛地拔剑直指崇洺。

      崇洺不妨他突然拔剑,吓得倒仰,面色稍变。

      李夫晏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冷冷道:“李某不才,败兵归来,早已经是贱命一条,不足为惜。今日你若是要不明不白带走愚弟,休怪我一剑下去,大家玉石俱焚!”

      李夫晏气势逼人,他战场上的赫赫威名是如雷贯耳,有万夫不当之勇,万军从中取敌将项上人头犹如探囊取物,倘若他真的不管不顾,破罐破摔,区区几百甲士,根本拦不住他,崇洺什么都不怕,就怕这种不要命的疯子,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他,直暗自恨的咬牙切齿。

      “大哥这是做什么?”

      紧张的气氛被一熟悉的轻松语调打破。

      众人不由得向声源方向看去,只见李衍庚本人已经站在庭阶上,负手而立,笑意依旧。

      李阜惊骇,像见了鬼一样差点晕过去,苍老瘦削的小身板摇摇欲坠,被一路小跑过来的阿宝扶住,急顺了几口气,好不容易问道:“不是让你看住他么?!”

      阿宝一张脸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家主公:回回让我看住他,我就从来没有看住过呀!

      李衍庚一派轻松的伸手拦在李夫晏的剑柄之上,摁住道:“大哥这是做什么?难道要与朝廷为敌不成?他既来抓我,想必已是容不得我脱身,大哥这样,徒添把柄罢了。”

      李夫晏看着弟弟一如既往的略带痞气的笑容,心中知道他这样做意在保全一家上下,眼中这才露出焦急的神情,沉声道:“庚弟,你可不能跟他走啊!”

      李衍庚看着大哥焦急的神情,咧嘴一笑:“大哥,有人诬陷我与公子凰有染,这是无稽之谈。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肖想皇嗣啊。我与公子凰君子之交,行端坐正,我若不去,岂不是默认罪名么?所以弟才更要去为公子凰、也是为自己洗刷冤屈。大哥放心,弟去去就回。”

      李夫晏还要再拦,李衍庚用力握住大哥的手臂,他眼虽笑着,却深邃明亮,眉目间有一种别于往常没心没肺、嬉笑随意的复杂和坚定,开口又道:“大哥莫担心,照顾父亲!”

      说着回身,面对崇洺时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笑:“公子洺,有劳了。”

      牖狱潮湿阴暗的讯监里,李衍庚已经被脱去外袍,只着一件中衣,双手被绳子束缚于身后,跪在讯堂之上,虽是跪着,可却傲慢无状的挺胸扬头,身处讯堂还一副戏谑随意的公子哥做派。

      崇洺坐于上首案后,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李衍庚,你一贯逍遥放肆,本公子真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今天!”

      李衍庚眉毛一扬,随即戏谑道:“公子洺言重了,风水轮流转,因果循环,天道报应,连智士贤人都难以预料——你想不到,不足为奇!”

      崇洺心中气愤,冷笑道:“你不过是砧板鱼肉,本公子不与你计较,咱们开门见山,”说着展开一卷书简,“李公子想知道这上面是什么么?”

      李衍庚不耐烦的顺势跪坐在地上:“我说不想知道,你即刻放我回家吃饭不成!要说便说,故弄玄虚!”

      崇洺被他一噎,愤怒的自顾自说道:“这可是你李大公子在五丰宴上的锦绣文章啊——世上有神鸟,其名为凤凰,艳羡烟火事,飞落帝王家!好词,好句,好情谊呀!”

      李衍庚不无轻蔑的笑着摇头道:“公子洺过誉了,只是不想,区区李某的涂鸦之作,竟也入得了满朝文武义士的法眼,如今倒也广为传颂了!”

      “李衍庚,你诗词里的爱慕之意藏都藏不住,还敢说与公子凰没有私情?”

      “公子洺真是明察秋毫,我此诗只是抒怀赞颂公子凰的仁义聪敏,当日作诗的人有三十多个,为何只有我是包藏祸心?”

      崇洺志得意满的笑道:“其他人皆是奉丞相之意,吟诵公子凰的气宇姿容,唯有你李衍庚别出心裁,就不免让人多想了!”

      李衍庚冷哼道:“壮哉我大启文武百官,难道你们满眼只看到公子凰何姿何容,却丝毫不在乎他的仁义德行么?这也能拿来诟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崇洺听了,缓缓站起身,走到李衍庚面前,低下身子道:“李公子啊,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供的好,免得自找苦吃。”

      “如果我承认了,那么公子凰就声名狼藉,无缘王位,到时太子就非你莫属——”李衍庚也抬头跟他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如此牵强附会,就不怕被天下人指责吃相太难看么?”

      崇洺舌头在牙齿上及缓的扫过一圈,怒极反笑:“你不承认?那我再来问你,为何你带领千人将士去青州迎回公子凰,而到雩邑时,却只有你与他两人一骑?这一路上,你们朝夕相对,难道就没有苟且之事么?李大公子,你如此行事,不免令人遐思呀!那崇凰姿容,天下人有目共睹,你我也心知肚明——其中滋味,李公子你想必已经尝过了罢?”

      李衍庚猛然抬头怒视崇洺,世上竟然有人,可以如此卑鄙无耻,小人嘴脸,猥琐至极,如此诋毁公子凰,李衍庚感到一股愈渐猛烈的怒火自胸中熊熊升起。

      “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拥送公子凰回都,怎料途中遭遇行刺暗杀,你如此急于陷害公子凰,自己取而代之,莫非行刺是足下所为?崇洺,如此可是欲盖弥彰啊!”李衍庚心中突突冒火,他们一行人早已知道行刺是崇洺所为,只是依照公子凰的计谋而暂且装作不知罢了。

      崇洺被他言中,心中又心虚又愤恨:“你——!”

      李衍庚张嘴哈哈大笑:“谋害皇嗣,非同小可,臣李衍庚奏请天听,彻查此事!”

      崇洺的脸微微发白,心中恨极了李衍庚,此事是他背着贵妃所为,无论成与不成,一旦事发,矛头会指向贵妃,倘若贵妃知道自己暗地行事,一定不会轻饶,被戳中软肋,崇洺只得将此事按下不提。

      “李公子,你这是何必呢?你与我作对,就是与丞相和贵妃作对!”

      “公子洺此话不妥罢!你还未及大位,就大借丞相的名义狐假虎威!”李衍庚行为无状的歪着头,一双桃花眼戏谑的看着崇洺,“你这么无能,你家贵妃娘娘知道么?”

      崇洺气的咬牙切齿:“李衍庚,我不如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承认,贵妃娘娘就放你一条生路,且绝不与你父兄为难!”

      李衍庚止住笑,缓缓的抬起头,直视前方:“只怕我认罪后,贵妃不杀,也会有无数支持公子凰的人来杀我罢,到时怕是会死的更难看。”

      “李衍庚!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崇洺怒气冲冲的道,转首对着士卒说道,“将证人带上来!”

      李衍庚冷笑一声,并不在意,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猛地一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民女蓝忘机,拜见公子洺。”

      蓝忘机被一甲士带上来,跪在李衍庚身边,她双目低垂,不复往昔琼楼里的言笑晏晏,动人神采与风情万种,虽仍旧是锦衣罗裙、宝钗斜簪,却好似换了个人般,透着一股淡淡的憔悴。

      李衍庚心下一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控制不住般的问道:“忘机?你来做什么?”

      蓝忘机一言不发,亦不去看他。

      “哈哈哈——”崇洺见李衍庚如此反应,终于得意的笑道,“蓝忘机,把你对贵妃说的话,再当着李公子的面重复一遍!”

      蓝忘机仍是低垂着目光,静了片刻,才一字字缓缓道:“民女是琼楼优伶,那日服侍李公子,酒酣之时,听得他对众人说道‘软玉温香三千媚,不若金凰一夜宵!此生得与公子凰共赴云.雨,李某就是做鬼也尽得风.流了’。”

      李衍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一旁的蓝忘机,震惊的几乎忘记了周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震惊,错愕,不甘,不平,愤怒。

      他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似命运当头一棒,打得他半响回不过神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中生有可以杀人。他知道乱世之中成王败寇,兵刃刀锋在手便可以为所欲为、黑白颠倒,只是不想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而更让他愤怒不甘的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竟然会如此束手无策、任人宰割,二十年来的自诩聪明与自以为是,在强权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他甚至没有理会崇洺在一旁志得意满的嘴脸,只怔怔眼看着敛目低眉、一言不发的蓝忘机,这是琼楼里他经常光顾的机敏聪慧、善解人意的头牌,他十分欣赏的豪爽大气又不失风流妩媚的奇女子,他曾经真的以为他们彼此互相了解。

      李衍庚张张口,声音微微沙哑,只问得一句:“忘机,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

      一句话,蓝忘机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目而出,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失望与质问的眼神,像一尊不会动、没有知觉的石像,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任凭泪水成串,一行行滑过美丽的面颊,滴落在讯监阴冷潮湿的地面上,了无声息,滴落无痕。

      李衍庚的反应让崇洺深感痛快,故作感叹道:“李衍庚啊李衍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看这是什么!”

      一串红色的穗子从崇洺的手上垂落下来,垂落在李衍庚的面前,他瞳孔一缩,那赫然是当日自崇凰手中拿的结子。

      他一直小心的带在身上,从未示人。

      他猛地看向蓝忘机,她闭上眼,两行清泪自脸颊上滚落。

      一颗颗饱满的红豆被巧妙的串成好看的结子,在讯监如豆的烛光的映衬下,幽幽散发着温暖鲜艳的光泽。

      红豆相思意,这是一份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心思,现今被大庭广众剖于人前,真好似剖心挖肝般一览无余,蚀骨销魂一样的诛心,由不得他不痛,也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事历历在目,直逼着他正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所有那些他强迫自己刻意忽略的感受此刻像开闸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变本加厉的涌出来,讨要他的心神。

      崇洺笑的不怀好意,一声令下,又有士卒押上来一人,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

      “求大人饶了小的一名罢…”那人一被带上来就忙不迭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磕头连连,“小的就是借秋祭的名义赚两个小钱,不知怎么冒犯了贵人…小人真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崇洺低头看他,伸手薅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是谁买下了这个穗子,本公子立刻就放你回家。”

      那人赫然是当日摊贩老板,他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涕泗横流,抽抽搭搭的看着那条小小的穗子:“笑小的记得,是两位公子…但是当日大家都头戴面具…小的认不出是谁…”

      “哈哈哈——”崇洺指着李衍庚笑道,“那你看看是不是他?”

      那人惊恐的望了望李衍庚,连忙再次伏在地上,连连磕头:“身形…身形时很像…”

      一个精巧美好的穗子,凝结了多少单纯的眷恋与不敢诉诸于口的情意,却最终变成了一把杀人诛心的利刃,害人害己。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李衍庚心想,他宁愿将这把刀握在手里,将刀尖对准自己。

      万般祸事,皆因自己而起,李衍庚平生纨绔,不能匡扶社稷,不能帷幄朝堂,却至少可以,不为你添忧。

      他闭上眼,一切已然明了,不禁自嘲,平生自诩看透红尘色相,游走花丛嬉闹,不想最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也会这么傻。

      原来,父兄说的没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一段情,终成孽缘。

      他极慢的咧开嘴,笑的张扬恣意,一双桃花眼却不复往日,而是带上了一抹情深无望的绝望和被逼至绝境的疯狂。

      “崇洺,你说对了,我李衍庚确实爱慕公子凰,情之所至,我无可辩解,只是所有一切皆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公子凰对此一无所知。”

      凰儿,李衍庚无能,却也不愿给你添忧。

      崇洺不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还死咬住不松口,咬牙切齿道:“李衍庚!你这是在找死——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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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庚庚,你摊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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