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之洛神赋

作者:心里住着王子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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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凤凰



      “魏敏之,咱家听说你是‘雩邑第一才子’,文才出众,今日咱家就给你个机会,你也来为公子凰作诗一首,咱家听听。”

      大殿内顿时一片议论之声,这是个向丞相献殷勤的大好机会,丞相一旦高兴了,功名利禄说来就来,有些人削尖了脑袋也得不到,可听在此时的魏敏之耳朵里,却满是讥讽嘲笑。

      魏敏之奋力睁了睁眼,他的确是醉了,父亲死时,他不能流泪,要强拉住愤怒冲动的司马沛、安抚大军,父亲死后,他终日谨言慎行、提心吊胆,一刻也未曾真正安眠过,可父亲的死换来的是张泽成一日胜过一日的跋扈放纵,是满朝文武一日胜过一日的庸碌谄媚。

      启国风雨飘摇,百姓苦不堪言,可满朝大丈夫竟在这里、在这祖宗基业之上,把酒言欢,曲意逢迎,堂堂大启皇子在他们眼中只剩一张美人面!

      魏敏之此刻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也许他真的是醉了,如若不然,为何他眼中倒影着的世事皆会如此的光怪陆离、荒诞不经?

      张泽成本来兴致高昂,可见魏敏之只呆怔的坐在角落里,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大殿静了许久,也不闻一声,当下有些恼怒:“你没有听见咱家的话么?!”

      众人皆是一颤。

      旁边的人又暗中小声提醒魏敏之,他这才后知后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举止间已有踉跄。

      曲卫早已劝过张泽成不要留下此等祸患,被驳了回去之后心中一直对魏敏之心怀怨恨,因此不失时机的怂恿道:“禀丞相,在下听闻魏公子‘文若春华,思若泉涌’有七步成诗之才,不如今日就令魏公子当着众人展示一番,如何?”

      张泽成倒不知曲卫的心思流转,听他这么说,当下来了兴致:“甚好!咱家还从未听说过此等奇闻!魏敏之,咱家就令你七步之内,作诗一首,如若不然,咱家可是要你好看!”

      一言出,大殿内静的落叶可闻,大家都屏声静气,看着魏敏之此时晕眩不定,心中皆为他捏了一把汗。

      魏敏之只是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清醒。

      张泽成见他一言不发正要发作,却听见一朗声道:“禀丞相,李衍庚不才,斗胆为公子凰作诗一首!”

      李阜原本正在为魏敏之而担忧,结果不料,对面筵席中忽然站起一人,险些没将他惊晕过去,又惊又怒的几欲拍案而起:这个逆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哗众取宠,嫌自己活久了么!

      李夫晏没有料到弟弟此时会突然起身,皱眉看着,案几之下的手无声的攥成拳头。

      张泽成也大感意外,有点记不起李衍庚是哪里冒出的鼠辈了:“你?雩邑才子中有你这号人么?文才不佳唐突了公子,咱家可要治你的罪!”

      李衍庚并无尴尬,昂首挺胸的端正拱手笑道:“不敢——在下自小顽劣,无发言可咏、下笔成篇之才,却也愿以微末之光,聊表对公子凰皓月璀璨的仰慕向往之情。”

      李阜急的在筵席之上如坐针毡,可却也无可奈何。李夫晏的指节微微发白。

      张泽成自己也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听他这么一说颇有点同病相怜之感,对忸怩造作的文人派头十分瞧不上,平生最喜豪爽直白之人,当下十分满意:“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你且说来,咱家不怪罪你。”

      李衍庚一笑:“遵命。”

      他此时站起来,实在是因为不忍看到魏敏之就这样伏罪,虽然与他算不得交情很深,却也暗地里佩服这种于乱世之中、大厦将倾之时挺身而上的忠臣世家,他这么做,意在为不清醒的魏敏之争取时间,希望自己吟完之后,魏敏之能清醒一些。

      他不疾不徐,俯身为自己斟满一樽酒,笑吟吟的回身望向上座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回忆起从不久前的初遇到如今的种种,举杯及其恭敬谦卑的示意,仰头一饮而尽,闭上眼,回味良久。

      满座文武皆无声的看着他旁若无人一样做作的举动,一时间皆有些无言以对。李阜此时心下已经开始冒火,今日散席之后打断他的腿,已经不能平息他的熊熊怒火了。

      李衍庚颇有派头的卷起广袖背于身后,另一只手摸着下巴,抑扬顿挫、极赋深情的缓缓道:“世间有神鸟,其名为凤凰——”

      众人看来,他如此矫揉造作的举动真是虚伪头顶,但只有李衍庚自己明白,以看似戏谑、以无情之态作的诗怕才是有情到了深处。

      真作假时假亦真,有情至深反没人信了。

      青年清亮的声音在九华殿之上回荡。

      世间有神鸟,其名为凤凰
      慕羡烟火事,飞落帝王家
      珍露养其身,仪典修其质
      翰墨赋其灵,沐化丰其德
      锦犀玲珑窍,莹萦仁和心
      毓秀化苍生,钟灵昌社稷

      李衍庚一点都没有谦虚,他的确顽劣不堪,于诗词歌赋一门向来无甚兴趣,他并一群狐朋狗友整日间都日理万机的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在这等微末细节上下功夫?因此在遣词造句并无佶屈聱牙、刁钻别致,但这首诗却饱含他对于崇凰的仰慕与崇敬。

      吟诵之时,相遇以来的种种浮现于眼前,他的坚持,他的隐忍,他的仁慈,他的善良,都让他这个看惯俗世红尘、蝇营狗苟的繁华贵公子震撼钦佩。

      慕羡烟火事,飞落帝王家。在他心目中,崇凰其人,不该是这等乱世肮脏之中的渡劫者,而应该是俗世之外、世外桃源的逍遥人。

      这首诗并没有一句像先前众人吟诵的那样,议论品评公子凰的容貌,而是歌颂了他美好的德行品质,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既在吟咏公子凰的范围之内,又遵循了自己不肆意亵渎他的本愿。

      凰儿,李衍庚无能,就连给你吟诗,都要找一个安全的借口。

      世道人心,乱世谋生,伦理纲常,身份悬殊。

      我李某人,看不清也不敢看清自己的感情。

      吟诗已毕,满座文武皆无话可说。

      只要是夸崇凰,张泽成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咱家听着尚可,挺顺口的。”

      李衍庚笑吟吟的对着张泽成再拜回席。

      张贵妃坐于上首,一言不发,她鄙夷的看着下面志得意满、头脑简单的弟弟,心中一阵怒其不争,如此鲁莽匹夫,贻笑大方而不自知,简直是愚蠢至极。

      李衍庚吟诵完,就又轮到魏敏之了,方才为了揪着的心,不免又提了起来。

      张泽成语气不善的道:“魏敏之,你也号称‘雩邑第一才子’,如何连方才那李衍庚都不如?今天你做不成诗,干脆将这名号让给他来做好了!”

      魏敏之稳住身形,缓缓的拱手道:“回禀丞相,在下愿作七步诗。”

      张泽成冷哼道:“做不出——你就陪你那罪父去罢!”

      魏敏之闻言,并无所动,只是看向脚下一方,缓缓抬脚,走出一步,声音干涩低沉道:“人间莫降凰,锦翎空惆怅——”

      又迈出一步:“浊泉不堪饮,衰桐不忍栖。”

      并无停顿,又是一步:“金瓯尚缺损,饥寒日啾啾。”

      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无惧的向前走着:“鄙陋无所长,亦当报皇恩。”

      每行一步,都离张泽成更近,同时也是离崇凰更近:“愿以身饲竹,奉血甘作醴。”

      他以满腹经纶、博古通今之才,吟诵着从父亲生时就应该向启室帝王表明的心迹:“仰观彩翮长,投地擎煌腾。”

      如今父亲为国而死,为保护自己和一种将士而死,该是自己接替父亲,完成他平生夙愿的时候了,步子越走越快,毫不迟疑的迈出最后一步:“衔瑞窥天机,以解苍生惶。”

      人间莫降凰,锦翎空惆怅
      浊泉不堪饮,衰桐不忍栖
      金瓯尚缺损,饥寒日啾啾
      鄙陋无所长,亦当报皇恩
      愿以身饲竹,奉血甘作醴
      仰观彩翮长,投地擎煌腾
      衔瑞窥天机,以解苍生惶

      公子凰是皇上名正言顺的皇子,张党虽有谋逆,却也还好歹披着启臣的皮,魏敏之这首诗,可以看成是向上表明自己的忠心,中规中矩,无可厚非,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可是崇凰却知道,这首诗不是作给别人听的,而只是作给自己听的,他在催促自己出来主持大局,接受黎、杜二人给他的“誓君簿”,铲除张泽成、张贵妃一党的奸凶,为魏大人和一众死去的忠臣良将正名洗冤,还大启江山一个太平安宁。

      字字如泣血呕心,声声皆振聋发聩,也逼的崇凰退无可退。

      张泽成见他真的七步成诗,且词意高明,一时间也不甚明白,也无话可说,只好让他回席,在座的忠臣皆暗自舒出口气,方才还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下了。

      魏敏之借口醉酒从席间退出来,将满堂繁华抛却身后,寥落的下九华台,步行在宫中空旷雄伟的高台楼阁之中,周围的建筑皆是大气磅礴,檐牙高啄,各自雄踞于一方天地,何其壮观,何其辽阔,壮哉,伟哉,幸甚至哉。

      可魏敏之心中却充满了孤寂落寞,独自置身其中,真是渺小,犹如桑海一粟,他像一个置身于风口浪尖的卒子,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曾经如此宏伟辽阔、气吞山河的祖宗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登上一座高台,手抚着雕栏玉砌,凭栏远眺,飞檐反宇、神霄绛阙、五脊六兽尽收眼底,顿时感慨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啊…”

      “登高望远,魏公子好兴致!”

      一个轻柔清澈的女声传来,魏敏之猛地回头,只见一宫装的妙龄女子正在一众宫娥的环绕拥簇中,轻笑着登上石阶、向他缓缓走来。

      只见这女子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略施粉黛的鹅蛋脸上带了一抹薄薄的绯色,好像天边的云霞凝在她细巧婉转的眉目之间,一双形状姣好的水杏眼似笑非笑,美却不媚,柔却不娇,鹅黄色的曳地长裙在她婀娜的身后逶迤出一道孔雀开屏似的扇形,犹如一株亭亭玉立的海棠花,仪态万方,气度不俗。

      她行至魏敏之跟前站定,接口道:“只是想不到雩邑第一才子也会感叹唏嘘、徒添悲音。”

      魏敏之心下已经大约猜出此人身份,当下拱手行礼:“魏敏之见过笙和公主。”

      笙和见他道破自己身份,并不惊讶,只是笑着受他一拜:“不必多礼。”

      魏敏之起身,敛目袖手而立,道:“在下不知公主竟在此,扰了公主,还望恕罪。”

      “无妨,你刚痛失亲人,本宫理解。”

      魏敏之不防笙和公主竟然如此轻易的,提起当下众人皆不敢提及的敏感话题,眉头一皱。

      笙和见他皱眉,不禁出声冷笑道:“魏公子莫怕,本宫可不是张党的人。”

      魏敏之闻言赶紧再拜:“公主息怒,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笙和声音冷下来:“魏公子是什么意思,本宫尚能分清,来此是想跟你说一句——忍辱皆为负重。”

      魏敏之已经明白笙和公主意下所指,卸下防备,不免自嘲:“家父忍辱负重十几年,终命丧黄泉,及至今日,我也成为了当日的父亲,才知忍之一字,并非那么容易的,好似漆漆长夜,漫长独行,总也望不见尽头。”

      笙和道:“魏公子的意思是我一介女流,只知道集万千圣宠于一身,长于玉锦温柔乡,不知天下饥寒与世事艰难么?需知我生身娘亲死于贼人之手,父皇更是胁迫于乱臣贼子,我多年以来在宫中小心谨慎、战战兢兢,方才左右平衡、维系逢源——如此,你说你我二人算不算得同病相怜呢?我又有无资格劝你忍辱负重呢?”

      魏敏之没有想到笙和公主早已经知道商妃的当年血案,更没有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一张口,一副利齿竟然如此直白铿锵。

      于是发自内心道:“公主真乃女中豪杰。”

      笙和并不理会,只继续道:“其实烽烟乱世,有几人能够幸免?只不过看谁不被艰难打到罢了。我一介女流忍得,你堂堂七尺男儿自然也忍得,因为不相干的庸碌之辈的几句逢迎谄媚就在此自怨自艾,岂是大丈夫所为?你往后的路还长着,且好生历练着罢,本宫感佩令尊为国尽忠,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和一世英名。”

      小小女子,说出的话却凌厉慷慨,单刀直入,半分不留情,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振聋发聩,眼前的皇帝唯一的公子不是养在金丝笼里的菟丝花,而是一株绵里藏针的带刺玫瑰,魏敏之被一席话惊醒,方觉自己今日种种失态简直愚蠢至极、匹夫行径,真是罪该万死。

      魏敏之恭敬的拜谢道:“公主一番话令臣茅塞顿开,魏敏之真是愚昧至极、牗中窥日,多谢公主解疑答惑之恩。”

      笙和微微一笑,并不谦让,转身离去。

      “魏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要真是庸碌愚蠢之辈,本宫今日便不与你说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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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擅长写诗,狗屁不通的地方大家见谅哈,就这样也写的我肾虚~先这样吧,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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