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记忆

　　主要人物：

　　翠娘——采莲坊的老鸨

　　莲 ——采莲坊的招牌名妓

　　小叶——孤儿，被莲收养

　　昭 ——夜晚到访采莲坊的年轻男子

　　第一幕

　　翠娘：（一边痛骂一边痛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天天供你吃供你穿，啊？你倒好，整天不愁吃不愁穿，还想什么活都不用干就混日子，啊？
　　别以为莲儿收养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告诉你，这采莲坊，终究是我翠娘的家当！

　　小叶：（一边躲闪一边哭喊）翠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命啊！

　　莲 ：妈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叶，你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妈妈发如此大的脾气？（附身扶起小叶，并挡在翠娘与小叶之间）

　　翠娘：哼，也不是怪翠娘我不懂得道理！可是咱们在道上走得久了就该明白些许个道理。这人想要在溪边溜达，哪有不湿了鞋帮子的道理！
　　翠娘我心思体贴，向来宠着我这些女儿们，规矩定的少，可就是有这么一条——倘若踏入了我采莲坊的门槛，就休得踏得半步出去。
　　这也是便宜的你们。想得这世道不坦荡，有我这么个地方肯收留你们这帮子丫头们算是你们的福气。若不是我，不晓得哪天你们便横尸荒郊野外了！
　　哼，这年头，有个正派行当难着呢！

　　莲 ：（抱着小叶安慰）是的，妈妈。不过，这小叶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妈妈呢？

　　翠娘：哼，我看在她被你收留的份上，好心让她学门行当，好早日自力更生。哪知这丫头根本不上道，根本不知道好歹，把我这好心当做驴肝肺！哦哟哟，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哟！

　　莲 ：妈妈，您可莫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这小叶年级尚小，不懂事，都怪我平日里教导不严，惹得妈妈烦心了。还请妈妈歇歇气，不要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再多给莲儿些时日，好好调.教她一番。

　　翠娘：还是我的莲儿最懂事，最知道体贴妈妈！好，给你一天的时间，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野种，到今晚，就得让她穿上我精心准备的行头开门接客！

　　莲 ：妈妈，这孩子还小，可否请妈妈再宽限些时日……

　　翠娘：莲，我好话可是说在了前头！我可不得不提醒你，这孩子是你四年前打街巷口捡了来，生生说要喂养长大的！
　　这些年来你教导无方也就不提了，这野种能有今天可都是翠娘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你要是再这么宠她，迟早毁了她的大好前程！到时候可不要说妈妈我没有用心教导！
　　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莲，你要是不想想法子褪去了这野种的野劲儿，翠娘我可是经验丰富，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不怕没招治这野病！
　　莲，你可要给我好好提点提点这丫头，不要辜负了我一番好意，今晚薄了我翠娘的面子，休怪我不计往日的情分！（夺门而出）

　　莲 ：小叶，对不起，都是姐姐害了你。当年姐姐年资尚浅，在这采莲坊也是有些名气，看你在街头可怜，想着收留你些时日。哪知，反而害了你啊！

　　小叶：莲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叶能有今天，全都多亏了莲姐姐！不然，早在四年前，小叶早就成了街巷口的无名尸首了……

　　莲 ：宁可横死街头，也不该踏入青楼！

　　小叶：姐姐……

　　莲 ：姐姐本想着趁着现在的身价，多多攒些盘缠，以备不日我们姐妹俩远走高飞，走出这泥潭的，却不想那老鸨活脱脱地想要栓住姐姐一辈子，给她做牛做马，没想到时至今日她还不知足，要把妹妹也往这浑水里拉……
　　倒是妹妹，四年来，渐渐生的惹人怜爱，招了那鸨儿注意！姐姐这些年来忍气吞声，那老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未忤逆，就是想度过些苦日子，跟妹妹一起过好生活。谁知这鸨儿丝毫不念旧情，平日里对我们这些前辈们苛刻些就算了，此时此刻又将那魔爪伸向了你……

　　小叶：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姐姐平时最宠小叶了，姐姐为了小叶受了多少苦，小叶心里都敞亮着呢！要不是姐姐一直袒护着小叶，小叶也早就……（哽住）

　　莲 ：（见小叶哽住，开始抹泪）小叶，只怪我们生的命苦，没有落到一个好人家！要不是有了小叶你陪着姐姐，这苦日子，叫姐姐怎么熬得过去！那鸨儿只认识银两不认识人！只要肯出价，无论是谁都是她的大官人！为了她那些钱口袋，苦了多少采莲坊的姐妹们！

　　小叶：姐姐生的水灵，难防那些垂涎姐姐姿色的淫棍！

　　莲 ：（匆忙掩住小叶的嘴）小叶可万万不敢声张！这话要是让那鸨儿听了去，想必要把咱们姐妹俩都生吞活剥了！姐姐辛苦这些年没关系，坐上了这招牌的位置，只卖艺不卖身，倒还支撑得住。
　　只想着有朝一日，你我双双离开这青楼，到个那鸨儿一辈子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平日里绣花织布，卖些手工艺谋生，然后给你找个好人家，姐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小叶：那怎么行！姐姐如花似玉，天生美人，小叶才要姐姐以后生活得幸福呢！小叶要去当婢女，做小工，只要能给姐姐挣钱，让姐姐过好日子，只要姐姐每天开开心心的，小叶就算做牛马都会在梦里笑醒呢！

　　莲 ：小叶乖，小叶最懂事，知道心疼姐姐！可是姐姐只有小叶一个亲人了，哪看得小叶受到半点苦痛折磨！哪怕姐姐万劫不复，也定要让小叶逃出这片苦海！

　　小叶：姐姐……

　　莲 ：这次那鸨儿可是把我们逼到绝路上了，姐姐决不会让小叶吃亏的！不要担心，赶紧收拾东西，等下姐姐自然救你出去！

　　小叶：姐姐，怎么救？

　　莲 ：来，给你看样东西，这些年来一直瞒着那鸨儿不让她知晓的。

　　翠娘在外捧着一身新衣裳刚要敲门进去，听到了莲的话顿时停了下来，屏息在门外偷听。

　　莲 ：（引着小叶来到床前，从床下掀起一块地板，取出一个小匣子。与此同时，翠娘在门外偷看）小叶，你快看。（打开小匣子）

　　小叶：姐姐，好多银两和珠宝！这是……

　　莲 ：这是自打收留了你的那天起，我从客人那里讨好得来的赏钱，瞒着妈妈一点点攒起来，留着给咱俩做赎身之用。现在离两个人的价钱还差了些，但是只付你一人的话那就绰绰有余了。
　　姐姐先赎了你的身，再给你准备些盘缠，你到外面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就一阵子，等姐姐攒足了钱出去找你。虽然不放心你小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但是时间紧急顾不得考虑许多。等下妈妈要是再为难你，你先草草应付了，姐姐定当在今晚之前赎你出去！

　　翠娘：（小声咒骂）呸！这个贱人，居然背着老娘攒了这么多银两！

　　小叶：姐姐！可是，那许多钱都是你辛辛苦苦强颜欢笑得来的，小叶怎么能将姐姐一个人留在这狼窝虎穴之中呢？！不行，小叶要等姐姐一起走！

　　莲 ：小叶乖，不可以任性！像我们这种人，没那么多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逃一个是一个！时间紧迫，小叶听姐姐的话，等下姐姐赎了你的身要立刻逃出去躲起来，凭姐姐的人脉日后自会寻你去。

　　小叶：可是，姐姐，你已经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眼看着有了钱可以赎身，如果再没有小叶陪着你，谁为你描眉梳头，谁为你施粉着装，谁为你暖床盖被，谁为你擦泪消愁呢！姐姐，你孤身一人在那老鸨的爪牙之下，小叶怎么能抛下姐姐一人自己逃走呢！

　　莲 ：小叶，你是姐姐现在仅存的牵挂，姐姐当初是为了你，才下定决心要逃出这里的。凭姐姐现在的地位，想要挣赎身钱比四年前实在容易太多，只要能保证你平安，姐姐很快就会出去与你团聚，到时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现在不多说了，你快整理好盘缠，给，这些银两你收好，出去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必要的时候拿来做保命钱。

　　翠娘：哼！莲儿啊莲儿，你也未免太小看翠娘我了！就凭你个卖艺的小贱人，长得算是有几分姿色，就想要骑到老娘头上？休想！你可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今天我倒是要让你尝一尝妈妈我的厉害！

　　门外翠娘清了清嗓子，莲迅速将小匣子收拾起来，拉着小叶一同坐在床上。

　　翠娘：（敲门，推开走进房间）哟，看看这对可心可意的可人儿！真是看得翠娘我满心欢喜！莲儿，妈妈的好女儿，你把小叶教导的如何啊？

　　莲 ：妈妈请放心，小叶她知道妈妈的一片好意，现在做好准备，就等着听从妈妈的吩咐呢。

　　翠娘：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来，小叶，这是翠娘为你准备的新衣裳，今晚你梳洗打扮之后，就穿着这身行头跟姐妹们一起好好享乐吧！

　　莲向小叶使了个眼色。

　　小叶：（看了看莲，不情愿地起身，慢慢挪着步子走到翠娘身边，接过了衣服。）

　　翠娘：嗯？

　　莲 ：（有些急切）小叶！

　　小叶：（极不情愿地行礼，嘟囔）谢谢翠娘。

　　翠娘：错了错了，从今往后要跟莲儿她们一样，叫妈妈！

　　小叶：（抬头看了一眼翠娘，长舒一口气）是，谢谢……妈妈。

　　翠娘：是了是了，这就对了！快快，刚刚在后边收拾了一间屋子专门给你用，以后啊，莲儿这边我自会找人服侍她。你要是机灵，自然也会有人服侍你，以后的好日子，你是做梦也想不到哟！快跟我来，妈妈带你去看你的新房间！

　　翠娘拉着小叶正要走。

　　莲 ：妈妈，等等，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翠娘：（迅速思考了一下）哎呀，有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今晚过后咱们可以好好聊聊！莲儿好女儿，帮妈妈赶紧调.教一下新来的那个丫头，真是顽劣不堪，当真要把人活活气死哟！

　　莲 ：妈妈，可是……

　　翠娘：快快，有什么急事妈妈等下去找你，你再给妈妈好好说！现在先去帮妈妈的忙，快快！

　　莲 ：是，妈妈。

　　待莲与小叶都被支开，翠娘偷偷回到了房间，找到小匣子，取走了银两首饰。

　　第二幕

　　莲 ：（回到房间，立刻找小匣子）啊！（奔出房门大喊——）小叶！小叶！

　　小叶：（闻声赶到）姐姐，姐姐，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回事，姐姐急成这样？

　　莲 ：小叶，钱！

　　小叶：什么钱？

　　莲 ：就是咱们赎身的钱！

　　小叶：赎身钱？怎么啦？

　　莲 ：钱！……全都不见了！

　　小叶：什么？！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 ：我听从妈妈的吩咐，在那个新来的姑娘那里纠缠了好一阵子，心想着不能再耽搁了，急急忙忙回来取钱想要找到妈妈帮你赎身，可是却发现钱不见了！

　　小叶：这怎么可能！

　　莲 ：房门是锁好的，小匣子也在原处藏得好好的，可是钱怎么会丢了去呢！

　　小叶：姐姐，定是那老鸨拿了去，只有她，才有这房门的另一把钥匙！

　　莲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藏钱的地方呢？莫不是刚才说话的时候让她听了去？

　　小叶：是的，姐姐，一定是这样！

　　莲 ：天哪，这可该如何是好！小叶，姐姐对不起你！

　　小叶：怎么能是姐姐的错呢，都怪小叶不注意，一时高兴说话声太大，才让那老鸨听了去。

　　莲 ：小叶，姐姐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今晚你就要被逼卖身，要怪就怪姐姐太没用，保护不了你！

　　小叶：姐姐明明最疼爱小叶了，小叶怎么会怪罪姐姐呢！对了，姐姐，钱丢了，我们可以去报官！

　　莲 ：报官，小叶，报官！你怎么天真到如此地步！你想那孙知县，怎么会为区区一个沦落女子申冤！
　　再者说，那鸨儿早将官府衙门那边打点好了，不然你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采莲坊几乎是打开天窗明作案，从来没有官府的人来查过，甚至其中好多官员们都是这里的常客，我们报官，那简直是自讨没趣！不可，不可！

　　小叶：姐姐你不知道，小叶听说最近都城那边整顿民风，新派来个知县，把那孙知县调回了都城审问，所以，我们说不定还有希望！

　　莲 ：傻叶儿，你年纪尚小，天真稚嫩，很多世道的事情都想得太过简单美好。前朝皇上说整顿，派过来个孙狐狸，当今圣上说整顿，难保不派来个张扒皮！

　　小叶：姐姐说话好厉害，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姐姐今天也会这么泼辣。

　　莲 ：去，真是那你没辙，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说笑！唉，如今事已至此，也只得见机行事了。小叶，你时刻注意着情况，咱们既然已经露出了马脚，想那鸨儿必将严防着咱俩，以后再联系可就难了，你可要机灵些！

　　小叶：是，小叶就听姐姐的话，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小叶都不怕！

　　第三幕

　　翠娘：桃儿，李儿，梅儿，女儿们都快些打扮妥当了出来接客！

　　众 ：是，妈妈！我们这就来了！

　　众姑娘们穿戴整齐出场。莲在二层厅堂轻纱后若隐若现，小叶穿戴整齐在轻纱外侍奉。

　　翠娘：各位官人们，快快，快来，里面请，采莲坊的姑娘们哪，可是等候多时了！来来，都过来，女儿们，替我好好招待各位官人们。
　　（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哟，这位客官看起来好面熟啊，八成是天上神仙下凡了吧，看着气宇轩昂的模样，哦哟哟，仔细看面庞真是英俊潇洒，敢问官人贵姓？

　　张生：本少爷姓张，自京城游玩至此，好山好水好尽兴，只可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夫人可知晚辈究竟是缺少什么了呢？

　　翠娘：哎哟哟，张大少爷可言重了，奴家哪里是什么夫人，这镇上里里外外都喊我翠娘。我看少爷眉目清秀，印堂发亮，当真是好一副福气相！
　　这好山好水都游遍了，翠娘实在是愚笨，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新鲜花样。不过啊，翠娘这里收养的姑娘们，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机灵，一个比一个有才华，不如我招来几个最聪明的，张少爷跟她们聊聊？

　　张生：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可只怕我见识了京城那许多一等美人……（随手塞给翠娘一锭金元宝）

　　翠娘：（迅速收起元宝，满脸堆笑，声音提高）放心吧放心吧，张少爷的事自当放在翠娘心上！大少爷尝遍了珍馐美食，这山鲜野味啊，更是让人欲罢不能哟！
　　您瞧好吧！再过半盏茶的时间，我们采莲坊的招牌莲儿可就要当场献艺了，大少爷您今天好福气，正赶上我们莲儿的场子！那姑娘，脾气冷得很，可就是凭那漂亮脸蛋和一身才艺，俘获了无数颗心！临镇的人们都算准了日子来赶场，不管她想要什么，立刻都会被满足！

　　张生：哦？这倒是让我有了些兴趣。翠娘，你再仔细说给我听听。

　　翠娘：张少爷这边请，咱给您安排的可是得天独厚的贵宾席，跟那些三教九流可不一样。今天这日子不一般，翠娘啊，专门为您这样的贵人临时安排了上好的位置。
　　您瞧，我们镇上和临镇那些知府衙门的人都在那边，他们可从来没这个福气哟！我可跟您说啊，这莲儿本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本名叫做许湘莲。谁知她家爹爹惨遭人害，之后家道中落，最后是我好心收养。
　　那莲儿啊，天生一副娇贵相，从小读书识字，赋诗作画，弹唱舞蹈，真是难得的可人儿，而且她天生聪颖，只需翠娘我稍稍提点，她便立刻明白所以然，果真是个懂得轻重的好女儿！

　　张生：那这莲儿是否任性撒泼？

　　翠娘：少爷这是哪儿的话！我们莲儿那可是性子温顺，柔情似水，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真要说的话，也就是一点，那孩子就是死脑筋，不开窍，一定要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来守身如玉。看在大家伙都不计较的份上，我也不好再勉强，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翠娘对各位官人们也不好交代。

　　张生：那就是说这个莲儿她只卖艺不卖身喽？

　　翠娘：当真这样！整个采莲坊啊，也就只有这一颗独苗！

　　张生陷入沉思。

　　翠娘：（见张生不语赶忙说道）不过少爷万万不用觉得扫兴。张少爷果真有福气，就在刚刚啊，翠娘我可是想了个妙点子，保准少爷满意！

　　张生：快说来听听！

　　翠娘：哎哟，瞧少爷您急的！翠娘我干这一行也那么多年了，毕竟还是该有些招数的。我前些日子招了个年轻姑娘，那姑娘，真叫一个骚！
　　您想啊，这人们吃准了莲儿那些年来的冰凉劲儿，哪受得了这般火热哟，今儿个看在张大少爷的份上，翠娘我就把那姑娘喊出来亮亮相，抢了莲儿的场子，砸了她的招牌，在我这采莲坊混不下去，我就不信她不急，到那时……

　　张生：（心领神会）翠娘好智慧，哈哈！

　　翠娘：张大少爷，您就瞧好吧！

　　观众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莲微启轻纱，向众人略一点头示意。于是全场立时安静下来。

　　曲声起，莲和着曲子轻轻吟诵。

　　莲 ：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莲正唱着，翠娘做了个手势，出现一位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边魅惑地笑着，一边为客人们斟酒。客人们的注意力逐渐被分散，女子和着歌曲开始跳舞，眼波撩人，动作妩媚。

　　小叶撩起轻纱，扶着莲走出纱帐。音乐骤停，女子有些尴尬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满不在乎地继续跳舞。而轻挪细步，体态婀娜的莲，又重新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力。

　　莲 ：今日着实热闹，小女子不才，在竞标前，想要奉上小曲一首，还敢望官人们赏光。

　　众人一听，顿时好奇并激动，不再注意那艳舞女郎，那女子也只得愠恼地推至一边。

　　翠娘：这莲儿今天是弄的什么把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她要在竞标之前奉上小曲一首的？

　　莲 ：陆上百花竞芬芳

　　碧水潭泮默默香

　　不与桃李争春风

　　七月流火送清凉

　　曲声落，掌声四起，刚才卖弄风骚的女郎早已被人们抛至脑后。

　　张生：（情绪莫辨）翠娘，这招数，看似是落空了啊。

　　翠娘：哦……哦哟，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莲儿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普通的货色根本无法跟她媲美！哦……哦哟哟，少爷，竞标开始了！

　　众一：500两！

　　众二：700两！

　　众三：1000两！

　　短暂的沉默。

　　众一：1500两！

　　众二：2000两！

　　一片哗然。集体静默。莲正打算宣布竞标结果，翠娘不断偷瞄张生，焦虑不堪。

　　张生：3000两。

　　众二拍桌而起，怒视张生。

　　张生：黄金。

　　众二大惊，颓然落座。

　　翠娘：（大张着嘴瞪着张生，然后回神）拍下来了！拍下来了！来自京城的张大少爷拍下了与我们采莲坊的金招牌莲儿姑娘共度春宵的天赐良机！我们的莲儿姑娘——（顿了一顿，咽了咽口水，想了一下）——就是这个价！
　　（招呼出神的莲与小叶）哎呀，莲儿，叶儿，快快，过来服侍我们的张大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可耽搁，不可耽搁！

　　莲与小叶陪伴张生走入房间。

　　第四幕

　　翠娘差人将菜肴放进房间，拼命地给莲和小叶使了一通眼神，然后眉开眼笑地走出去。

　　张生在窗边潇洒地走下，望着窗外的夜景沉默不语。

　　莲示意在旁瑟瑟发抖的小叶坐在自己身旁，然后开始轻轻吟诗。

　　莲 ：行人莫折柳青青，看取杨花可暂停。

　　到底不知离别苦，后身还去化浮萍。

　　小叶睡去。

　　张生：萍起萍落萍水相逢生如浮萍萍落无声息

　　莲 ：云卷云舒云开雾散命似浮云云深不知处

　　张生：处此堪世间，情何处。辗转人生，月色撩人，花落翩然间，心生叹息。

　　莲 ：未来可担忧，思无绪。怅然路途，寒露湿襟，杯尽惘然时，红颜褪尽。

　　张生：尽览群峰无限风光尽在眼前

　　莲 ：游历九江无尽苍穹游走心间

　　张生：间或有情愁

　　莲 ：情愁不久留

　　张生：前生或有怨

　　莲 ：今世未愁眠

　　张生：此生此世，自当隐忍以行！哈哈，姑娘好才华，莲儿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莲 ：张公子才是，果然人不可貌相。

　　张生：姑娘说话好严厉。

　　莲 ：小女子见识短浅，言语粗俗，还请公子见谅。

　　张生：姑娘果然聪慧，张某才是，让姑娘见笑了。

　　莲 ：张公子，莲儿无意冒犯，可有些话，敢请公子听上一听。

　　张生：姑娘莫要担心，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莲 ：（开始有些支吾）张公子仪表堂堂，想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刚与公子诗来词往，更觉公子底蕴深厚不可测，未来自是光明不可估量，还想斗胆劝公子一句，切莫在方可大展鸿图之时沉沦于这风尘花柳！

　　张生：劳姑娘费心了，小生自当谨记心间。

　　莲 ：张公子见笑了。

　　张生：姑娘这般才艺，可否想过寻个好人家？恕小生也直言，姑娘这般才华，沉沦于这风尘花柳着实可惜了！

　　莲 ：公子想必也清楚，一朝落入烟花地，一世不得见青天。

　　张生：姑娘可以去报官啊，如今整顿民风，只要姑娘肯去，那翠娘也想不放人也难。

　　莲 ：昏庸当道，奸臣遍野。这山高皇帝远，做个知县就是地头蛇，我们这采莲坊，不过就是那孙知县的后花园。

　　张生：此路不成，另谋他路。姑娘略施才智，定能赎身逃去。

　　莲 ：是。凭莲儿的家当，早在多年前便大可远走高飞。

　　张生：那为何……？

　　莲 ：从小莲儿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亦无牵无挂。可自打遇到了小叶（轻抚小叶发丝），心中便有了念想，说是死灰复燃也罢，说是干涸的心田重又被春雨浸润也罢。
　　这孩子，自打初次相见，就粘我粘得紧。四年前，我随翠娘出巷，回来时便看这孩子孤身一人昏倒在街角，左右行人视她不见。看到她那可怜的模样，莲儿心中顿时觉得那样子好熟悉，好心酸。大抵是命运吧，莲儿当时，也是在同一个街角，左右行人视我而不见。
　　我要求那翠娘收了小叶做了我的侍女，而私下里，莲儿都当她做自己的亲生妹妹。小叶真是可爱的紧，那么年幼，那么天真，那么无忧无虑，那么随心所欲。只可惜她落入这般田地，只恨这命途多舛，世态炎凉！而莲儿，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小叶！
　　攒够了赎身钱，莲儿没有走；被达官贵人视作玩物任意践踏，莲儿没有走；翠娘百般折磨我们姐妹俩，纵使忍气吞声，莲儿没有走。可如今，翠娘硬是生生要害死小叶，莲儿便走定了！

　　张生：姑娘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采莲坊？

　　莲 ：不瞒公子，但见公子仁义厚道，还请公子莫要声张，莲儿日后，定当为公子做牛做马决无二话！

　　张生：姑娘可有计划？

　　莲 ：计划不敌变化。莲儿苦苦准备四年的计划却在朝夕之间毁于一旦，这一次，也只得与命运搏上一搏，听天由命也好，飞蛾扑火也罢，总比栓死在这窑子强！

　　张生：可有张某帮得到的地方？只要是莲儿姑娘的事情，张某定当鼎力相助！

　　莲 ：莲儿不愿为张公子平添许多烦恼，只请公子喝下这杯酒，便是对莲儿与小叶的救命之恩了！

　　张生：（接过酒，一饮而尽）张某结识了莲儿姑娘，是张某的福气。（陷入昏睡）

　　莲迅速叫醒小叶，在小叶半睡半醒之际迅速找出包裹，将床单绑在窗棂，然后两人爬下，逃入夜色中。

　　张生：（一跃而起，冲出门外，大喊）翠娘！翠娘！

　　翠娘：哦哟，张大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深夜里不享受风花雪月，叫翠娘来做甚？

　　张生：（指屋里）你自己看！

　　翠娘：（环顾一周，紧接着脸色大变）哎哟，哎哟！这莲儿和小叶在哪里？

　　张生：（一指窗棂上的床单）你看！

　　翠娘：（捂住心口）哎哟！逆子啊！这可叫翠娘我如何是好啊！（冲出房间对一个侍女）快，把所有的武生们都叫醒，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把莲给我找回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脸可万万动不得！快去，你倒是给我快去啊（猛推）！
　　（回到房间）张大少爷，看在翠娘这张老脸的份上，您可万万动怒不得啊！您大人有大量，您的损失，翠娘自会给您个交代！

　　张生：翠娘啊翠娘，你可当真是坏了本少爷的大好兴致！那骚货，居然敢在本少爷的酒中下迷药！

　　翠娘：是……是！都是翠娘我教导无方！哦哟哟，张大官人，您可切莫动肝火，伤了身子！翠娘我自有办法，您大可放心！

　　张生：哦？

　　翠娘：我这女儿们，总有那么些个叛逆的，这女孩子们任性起来，就是死脑筋！我早有准备。这采莲坊，有五十员一等一武生们镇守，贼人攻不破，逆子逃不出。那莲儿一日之内，定会捉拿回来，到时啊，听任张大少爷指点吩咐！

　　张生：不愧是翠娘，哈哈哈！

　　翠娘：来，翠娘给少爷温酒去，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翠娘一定照办！

　　张生：不必了，经那妇人一折腾，想是那迷药的劲头还没完全退去，现在放心下来，更觉困倦，翠娘你先出去吧。

　　张生睡下。

　　第五幕

　　翠娘：快，来人，把那个贱人给我带过来！

　　一名彪形大汉推搡着把带着伤痕的莲和小叶带了上来，莲为了保护小叶，不时地挡在小叶与大汉之间。

　　翠娘：（走过去，用手对莲指指点点）哼，好你个贱人！就凭你想要逃离老娘的手掌心？做梦去吧！你可别以为你是这采莲坊的招牌就没有人动得了你了，告诉你，这采莲坊的当家的，可是翠娘我！
　　（对大汉）谁让你们伤了她的脸的？你们可知道她这张脸在老娘这里一夜的价钱，你们做苦工一辈子可都抵不上！（喝退大汉，重又面向莲）
　　哼！你给我听着，可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做得这采莲坊的门面就了不起了，要是没有翠娘我，你一文不值，老早就横死街头了！谁成想你还恩将仇报，起了歹心，想薄我翠娘的面子，拆我翠娘的台，你个骚货！
　　（挥手痛打）哦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您老人家待我不公啊！我翠娘一生可是安守本分，从来没有过什么坏心，从来没害过什么人啊！天王老爷您可不能欺负好人哪！

　　小叶：哼，老妖婆，你活该！你个……

　　莲 ：小叶，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翠娘：（猛冲到小叶面前抬手要打，被莲挡住）你个小孽种！这采莲坊里可由不得你插嘴！看我今天不杀了你个小……

　　侍女：（冲上台）翠娘！翠娘！

　　翠娘：（怒气冲冲，不耐烦地）怎么回事，你慌乱作甚！

　　侍女：（气喘吁吁）翠……翠娘，张……张少爷……来……来啦！

　　张生：翠娘，又见面了！

　　翠娘：（立刻收起怒容，满脸堆笑，走到张生面前）哟，这可真是出乎翠娘意料啊，这太阳还没落山，张大少爷可是够心急的哟。

　　张生：翠娘果然经验丰富，本少爷确实心急如焚，这不，等不到那夜幕降临，便做好准备赶来了。

　　翠娘：少爷来得真巧，我啊，刚把那两个逆子捉了回来，正教训着呢，让张少爷碰到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小叶：（小声嘀咕，可是分明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切，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分明自己不要脸，自然没脸见人！

　　莲 ：（把小叶拉到身后护着）小叶！不要再说了！

　　翠娘：（脸色大变，但又不好发作，强颜欢笑）您瞧啊，大少爷，都怪翠娘平日里管教不严，幸亏您不是外人，不然啊，我可是没那个脸……咳……没法在这镇上活了！

　　张生：那翠娘不如赏脸到府上小住几日。

　　翠娘：（愣住，反应不过来）哦哟，大少爷您这是哪儿的话！翠娘哪敢……

　　张生：你乖乖走就是了，我自然不会太为难你。

　　翠娘：（越发迷惑）翠娘愚笨，不懂得少爷的意思……

　　张生：（拍了拍手，冲上来一队官兵，包围了整个场地）张某今日，原本就是专程来接翠娘你的。事不宜迟，翠娘，这边请——

　　翠娘：等等，这到底是——（两个官兵上前就要强行带走翠娘）来人哪，快来人哪！

　　张生：翠娘你有武生五十，张某有大将五十。兵卒相见，我们倒落个清净，有什么话，到了张某的府上慢慢聊。

　　翠娘：你……你到底是谁？！

　　张生：张某不才，便是这镇上新来知县。

　　所有人张口结舌。官兵把翠娘带下。

　　张生：（走到莲面前）莲儿姑娘辛苦了，为了彻底擒拿这老鸨，张某让姑娘受委屈了。

　　莲 ：（满眼含泪）张公子是莲儿的救命恩人，莲儿自当感激才是，哪里会觉得委屈呢！

　　小叶：就是就是！张公子，哦，知府大人是姐姐和小叶的救命大恩人，是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您绝对不是张扒皮，您是张青天！

　　张生：张扒皮？

　　莲 ：（脸红）恕莲儿冒犯……莲儿当初不知张大人的为人，擅自论断……

　　张生：哈哈，姑娘柔情似水，可这刚烈，可是当真让张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莲 ：张大人言重了！小女子见识粗浅，哪里配得上张大人的褒奖，小女子实在是不敢当！

　　张生：这一番折腾，姑娘想必也累坏了，张某恐怕要失陪一阵子，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到家中小憩，让李大夫给姑娘看一下身子。

　　小叶：好啊好啊，能到知府大人家里喽！

　　莲 ：小叶，不可无礼！张大人的好意，莲儿心领了。这采莲坊还有很多姐妹们需要照顾，莲儿怕是还要在这里多耽搁些时日了。张大人的时间宝贵，不用浪费在莲儿和小叶身上了，这镇上还有很多的百姓更需要大人您，请您解救他们吧！

　　张生：姑娘果然心思细腻，品性高尚。那张某便告辞了。

　　小叶：后来，后来怎样了？采莲坊自然是没了，莲被采走了，哪里还有什么采莲坊呢！我家夫人，有哪个敢说她门第不高，出身不好的？！那自然是出淤泥而不染！
　　莲姐姐哪，现在可是我们全镇女人家的榜样，要说起张夫人，没有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的！翠娘？她是谁，我哪里记得？！我啊，忙着念书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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