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真爱神

　　卫河极没出现在约好的会议中，让维逸耿耿于怀。但他也想不出会是什么原因。
　　工作到傍晚，他又回到楼上，齐栏正在餐厅等他。
　　“先不吃饭，跟我过来。”维逸说完，齐栏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在他身后。
　　两人到了卧室，维逸一言不发，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倒上两杯黑啤酒，一杯里面加了四分之一伏特加，递给齐栏。
　　齐栏没接，欲说还羞地走到床边：“秋沚给我拿来了新东西……”她弯身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个黑绒包，里面倒出两卷粗棉绳，和一套三个环的皮手铐、一套四个环的皮手铐。齐栏知道维逸会懂，羞怯怯坐在床边等着。
　　“你跟秋沚说了些什么啊？”
　　“还需要说什么？大人之间嘛……”她起身拉拉维逸的手，低眉顺眼地喃喃说道，“我也想感受到你啊……”
　　不用茜姨说，维逸也感觉到齐栏最近变了。她以前不自觉的傲慢态度越来越少，反而经常会流露出献媚的样子。齐栏也在试错，她慢慢掌握到维逸可以接受什么程度的玩笑，又喜欢什么程度的恭维；怎样的触摸可以引发他的同情，怎样的频率提出怎样的要求能达到最佳效果……
　　维逸认为这一切很正常，齐栏迟早会和现实妥协，像历史上所有失势的前朝贵族一样。
　　但近日接连几件小事，让他内心有点不安。
　　维逸对齐栏笑笑：“也好，等我一下。我先洗个澡。”
　　十分钟后，维逸湿漉漉地出来，齐栏正侧躺在床上，一歪头，冲他一笑。她身体侧面有沙漏一样的曲线，维逸看也不看，径直走向电话，让棘西过来。
　　齐栏怏怏起来，坐在床边玩装饰的小东西，等着维逸办完这点工作。门敲了两下，棘西推门进来。
　　维逸拎起沙发上自己的外套交给棘西：“口袋里有我的手机，你检查一下上面的指纹。”
　　再看齐栏时，她果然如维逸所料的脸色惨白。见瞒不过去，齐栏主动承认：“我……我刚拿起来看了一下，想看看天气……”
　　当然没人买账，棘西同情地看着齐栏，接过维逸的外套。
　　维逸又说：“调出刚才十分钟里这个手机上所有的操作，拿给我。”
　　“对不起！”齐栏大喊，冲上来抓住维逸的手臂，“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从明天开始，给青澄的零用钱减半三个月。告诉她原因，是她姐姐在我这里不乖。办完以后，不用马上拿过来，等我叫你。”
　　棘西答应着，在外面轻轻关上门。
　　齐栏知道不会就这样结束，她追在维逸后面：“对不起，请惩罚我，都是我的错，只要能让你不生气，怎么罚我都可以……”
　　原来是这样，维逸想。因为元德和岩泰的二审快结束了，她想收集点内部情报啊……齐栏恢复得还真快，是不是又得压压她的气焰了？要不我找个情妇，分散一下她的权力。或者给青澄找点麻烦……
　　——不对，还是什么地方不对！我对这个案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收集了情报又怎么样？难道她和外界有联系？还是她掌握了我的把柄？应该没有啊。还是她发现我只有过她一个女人，轻视我了？不对，她怎么可能会发现！
　　齐栏最近的乖巧，不是她顺从了，是她又上牌桌了！她在玩火！为什么胆子突然变大了？是什么让她有恃无恐？
　　维逸想着，把刚才加了伏特加的啤酒拿给齐栏：“喝下去。”
　　齐栏泪汪汪的，虽然又是悔恨，又是发誓，她没有接过那杯酒。
　　“惩罚我，把我绑起来……”齐栏直勾勾盯着维逸说。
　　你还玩？还是不知道疼！要不干脆……维逸正乱想着，突然他灵光一现，抓起齐栏的右臂，就要揭开她的衣袖。
　　“不要！不……”齐栏拼命挣扎。她越是这样，维逸越是确信自己猜的没错。
　　果然，齐栏右手上臂内侧，有个最近才愈合的伤疤。
　　终于发现了，齐栏不再抵抗，坦然地望着维逸。下面，要看他的决定了。

　　维逸明白了。经常去厨房，是为了拿刀挑出埋在她手臂里的避孕硅胶囊管。从时间上看，是这一个月的事。齐栏利用生理期分房睡，让手臂的伤口愈合，在维逸眼皮底下破除了避孕措施，然后用尽办法避免喝酒。
　　由于维逸对她不放心，最初一定要把齐栏灌醉才上床。老这样也没什么意思，最近这个规则松动了，只要齐栏要求把她的双手绑起来，维逸就不再提别的，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维逸放开齐栏：“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齐栏一言不发。
　　维逸笑了：“为什么你认为这个能要挟我？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埋线是为了保护你，不然怀了就要打胎，再怀再打，我才不管你身体怎么样。细胞又不是活人，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回你房间等着，今晚有人给你验孕，然后吃药。文明的方法打不下来，还有无数种野蛮的方法。处理完了，我们再谈惩罚。去吧。”
　　齐栏哀伤地看着维逸。
　　“走吧。你玩花招的时候，我们就没话可谈了。哦，如果你敢自残，你身上发生什么，青澄身上就会发生什么。明天，她手臂上就会多一条刀伤，我会拍视频给你看。”
　　“求你不要……”齐栏脸上流下一滴泪水。
　　“你知道可能变成这样，是你要赌的。你赌我会在乎，我不在乎。你回去等着。”
　　齐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维逸坐下思考该怎么处理她。
　　不可思议，就在他身边发生，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把齐栏留在身边，还是太危险了吗？难道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和她在一起？
　　维逸生气的不是怀孕本身，而是齐栏没请示他就自作主张。他不喜欢秘密。如果齐栏跟他说，她很想要个孩子，维逸也会想办法让她实现愿望。但自作主张怀孕，就必须打掉。一切不在维逸控制下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好事，也要按取消键。更何况这孩子是齐栏拿来当筹码的。
　　而且，这不是个好时机啊。图昂西刚死了半年，和齐栏结婚也不是，不结也不是。以后人们只要一算孩子的年龄，马上就发现问题。元德他们的案子还没结，我和齐栏的关系定义不清，正是我想给外界的印象。如果确定是夫妻关系，元德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变了。必有后患。
　　无论怎么想，这孩子都不能要。

　　维逸想起父亲今早给他的信封，正好有时间，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日记本。
　　日记第一页夹了一个字条：“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还要迟钝。经历过一次，再看就明白了。”
　　什么意思？维逸再看本子内文，是两种文字交织，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看里面对卫河极的称呼，是妈妈的日记。
　　维逸再看日期，是妈妈第一次怀孕那年的日记……
　　他是怎么知道的？维逸吓得站起来，他几乎感觉到有人正在身后监视他。
　　然后维逸明白过来，那个字条正是解答了这个问题：“……经历过一次，再看就明白了。”
　　父亲肯定是从窗户里看到齐栏散步，发现她怀孕了……所以今天早上没有出现。他既不想当面骗我，也不想出卖齐栏。该死的，用他操这些心？

　　虽然对父亲有很多意见，维逸对母亲的日记还是很好奇。他对母亲的印象很淡，几乎谈不上有记忆……然而那毕竟是妈妈。他摸着纸上的字迹，想像她写下时的样子。维逸坐下读起来。
　　咦？妈妈是绫国人？——怪不得别人很少提到她！怪不得日记是两种文字写的：写到周围发生的事，就是义赫文字；写到心理活动，就是绫国文字……
　　维逸的头又疼起来，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就算有圣未达的血统，连百分百的义赫人都不是，这该怎么办？
　　不过，妈妈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啊。维逸跟着日记中的情绪微笑。是啊，那时候爷爷如日中天，父亲被看做太子，比我现在还要风光吧……

　　二十八年前，怀孕的绫国博士生吉艾，在短暂的喜悦后，马上陷入恐慌。她办理休学，逃到下城一个小公寓居住。为了找个可以匿名租住的房子，她和一些毒虫、罪犯为邻。
　　没办法，他们已经知道我怀孕了，现在回去绫国，可能会在海关被抓住……
　　毕吕不是一个以仁慈著称的人。吉艾根本没想正面和他作对。
　　吉艾提心吊胆地买完东西，想赶在天黑前回家，脚步匆匆。上了楼，走到楼道尽头自己的房门前，刚拿出钥匙，卫河极从旁边楼梯间的门里闪身出来，把吉艾吓了一跳。
　　“别怕，只有我一个人，快开门。”他这样说，声音像往常一样一点也不急。
　　进了屋，卫河极让她坐着休息，他把买来的杂货放在厨房里。
　　“你怎么找来的？”
　　“你为什么要躲？”两个人同时说。
　　卫河极笑了：“世上哪有秘密？你一到下城就被仲搏沙盯上了，他还让人一直看着你。”
　　“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这附近的人都虎视眈眈的。”
　　“收拾东西，我们去嘉文省。灵薇在那是地头蛇，她会保护我们。我爸这个人也不是不讲理，等到覆水难收的时候，他就会接受了。”
　　吉艾坐着不动。
　　“怎么了？夜长梦多，快啊。”
　　“是陷阱吗？”
　　“为什么这样问？我给自己的老婆孩子设陷阱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说不会怀孕吗？”
　　卫河极有点心虚：“我是说，第一次的时候不会怀孕，后来你又没再问……”
　　“怎么会这样？”吉艾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终于爆发了，“我只是想玩玩啊，我不想招惹上你！我会死吗？为什么别人一夜情都没事，换成我马上就出事！都怪你，都怪你！”
　　（是一夜情啊……维逸掩卷沉思，难以想像父亲是这样的人……我是一夜情产生的……）
　　卫河极任她发泄完情绪，用手轻抚吉艾的背，陪她坐着。
　　“你也太不小心了……”吉艾哭着重复。
　　卫河极终于忍不住了：“你第一天认识我？你见过我不小心吗？”
　　“咦？”吉艾抬头，吃惊地看着他。
　　“我……不想和你一夜情，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吉艾抬手打了卫河极一个耳光：“你为什么不直接说？随随便便让我怀孕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的出口……反正最后结果一样。”
　　“哪有这样的人？人们一般都是先对话沟通，讲不通的时候才搞阴谋。哪有一上来就先玩阴的？”
　　“可是，一沟通不就打草惊蛇了？万一你不同意，不是连一夜情也没了。”
　　（维逸不禁为父亲拍手，说的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可是干的好。）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你看看你，又帅，又有钱，社会关系这么好，就算论文写得像屎一样，你也一辈子都不缺项目！这种人我倒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
　　“我的论文像屎一样？”
　　“我只是不愿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我们偷情不可以吗？你父亲这么厉害，我害怕啊！”
　　“这个，不用担心。我找到一个人，能承担本来是我的责任。这样我就自由了——不过也因此变穷。你要是失望了，那也只能说抱歉。”
　　“有多穷？”吉艾提心吊胆地问。
　　“嗯……要用钱把你砸进国家科学院就不可能了，最多投资一个实验室，让你自己努力。”
　　“投资实验室？”吉艾的眼睛闪闪发光。
　　卫河极赶紧说：“不是有强子对撞机的那种实验室，最多有一两台离子探针质谱计，五代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仪之类的……”
　　“我……我从来没有和买得起ICP-MS的人说过话……现在我觉得，认识有钱人真好！”
　　卫河极看她的样子，把吉艾抱起来：“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去买属于你自己的ICP-MS。”
　　吉艾又犹豫起来：“可是，和我在一起，你会失去很多东西吧？”
　　“不会啊，我什么都没失去，只是以物换物，把权力换成了权力本来就该带给我的东西。人为什么需要权力呢？是为了吃自己喜欢的东西、欺负自己讨厌的家伙、睡自己想睡的人。我喜欢吃的东西不过是苹果，我没什么想欺负的人，我想睡的人就是你。”
　　“……这是我听过最浪漫的话。”
　　“人类社会太复杂了，复杂到万物都失去了本质。现代社会是反生殖、反爱情的，如果金钱和权力意味着放弃自由□□权，那种金钱和权力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我父亲说出来的话！维逸放下日记，冷静了一下，幸好没让维予那孩子看到。）
　　吉艾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去收拾东西。不过，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给我设套了，要和我沟通！你受的教育是错的，有话要好好说，说不成就放弃，不会事事都顺你的意。”
　　“可是我有办法让事事都顺我的意啊。”
　　“这种观念就是错的！世界是独立于你客观存在的，你是世界的一部分，不应该有一个人试图操纵整个世界。哼，我的孩子会受到正常教育，长成一个正常的人。”
　　卫河极从后面抱住吉艾，把手放在她小腹上：“放心吧，我有办法让我们都脱离那些东西，让这个孩子在正常环境中成长。他不会事事心想事成，但他知道事物真正的价值。他会学会和人沟通，会有很多朋友。他的人生将是一场奇异的冒险，而不是被任何人设计或裹挟前进。他会在途中遇到爱的人，然后获得安宁的生活。当他们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不会像我们一样害怕，他们会很高兴。如果一切都顺利，事情一定会变成那样。”

　　维逸放下母亲的日记，想了一阵子。
　　去他妈的，生就生吧。

　　维逸敲敲齐栏的房门，齐栏开门，红着眼睛，但带着疲惫的笑容。
　　“我准备好了，给我药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吃了，你就不要生气啦。”
　　维逸打断她：“生吧，管他的。我不喜欢婚礼，你随便办，让你妈妈和妹妹帮你张罗，公开的也好，私下的也好。人终有一死，让我死在你手里。”
　　齐栏笑了：“不会死的，我们绑在一起，要死一起死。让我们一起来对付这个世界吧。”

　　每个人的条件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摇滚巨星。
　　我一生做过最庞克的事，就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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