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真爱神

　　衷夏刚离开，就有人来说，齐栏到了门口，被守卫拦下。
　　“不用管她。”维逸对电话说，“不，告诉她我没空，让她回去。”
　　和她以前来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门禁宽松多了。大门是敞开的，车辆被塑料路栏象征性地截住，没有身份识别卡的人会引起系统低低地嗡鸣。然后门卫围拢上来，漫不经心地问两句话。
　　以前，这里的每一道门都轻易不打开，行人通过狭窄的通道进出，每个人经过机器和人工几道检验。但是那时，她坐在维逸旁边，从来没被拦住过，只有在停车等开门的时候，年轻的卫兵会好奇地偷瞧她一眼。
　　新一批年轻的卫兵告诉她，她没有进入许可，请倒车离开。
　　“我找维逸。”齐栏简短地说，同时递过去自己的证件。
　　卫兵看了一眼，疑惑地说：“这是普通的公民身份证。”
　　“是的，我在刷脸，但是怕你不认识。”
　　卫兵将信将疑，打了个电话，然后恭敬地递回证件：“不好意思，队长在忙，请你回去。”
　　“你说我名字了吗？”
　　“说了，并且我想起来你是谁了，请你领会我的意思——队长在忙，请你回去。”
　　齐栏非常失望，看看后面等待的一长串汽车，只好退出去，把车停在路边。她自己走到大门口，对检查行人的门卫说：“不用管我，我在这等个人。”
　　深秋总是感觉比冬天还冷。齐栏在门口站着，直到晚上七八点，她还在风里等。脸上早被风吹到失去知觉，脚冻到疼痛，齐栏想，不如就死在这吧，这样大家就一起死掉了……
　　一辆车进去以后，不一会儿，一个人走出来，向齐栏走来。
　　“那个……我下午出门的时候，你就在这里，刚才回来你还在这，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齐栏借着门卫室的灯光看看这个人：“你是维予吗？”
　　“是，你是……”
　　“图齐栏。”
　　维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先来屋里。”
　　他带齐栏进入门卫室，倒了热茶。值班的人愁眉苦脸地过来请他帮帮忙，维予道：“又没进大门，过来暖和一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值班的指指房顶一角的监视器。
　　维予指着监视器：“你也别说！”
　　齐栏站起来：“算了，其实我的车子就在外面，去我车里说。”
　　“为什么不在车里等？”维予问。
　　“我根本不是在等人啊……我知道我犯了错误，我是来接受惩罚的……”齐栏用虚弱的声音说。
　　维予撑着下巴想了一下：“齐栏小姐，你认为他不出来见你，是为了报复吗？”
　　齐栏看着维予不说话。
　　“别人我不清楚，如果是他的话，报复的可能性很小。你想想，他和我要是报复，那得报复多少人啊？怎么会轮到你呢？人生苦短，哪有时间报复来报复去的，在这方面，我们早想开了。”
　　齐栏认真起来，坐直了听维予说。
　　“他不能见你，是因为，你想让他做的事，他真的做不到。请你回去等吧。另外，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还没有过去……”齐栏颤巍巍地发出很小的声音，“维予，可以求你……”
　　“只要你还有这种想法，可能连你和青澄也保不住。”维予低头小声说，“上了牌桌，就是有输有赢，请你放弃吧。我看你也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看上去心力交瘁，想开点……”
　　齐栏听到这，转头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皮肤蜡黄，脸上浮肿，黑眼圈、破裂的嘴唇，被风吹了一天的头发蓬乱不堪……
　　“天啊！”齐栏站起来，“你说得对，我怎么成这样……这样……告辞。”
　　她低头跑出去。
　　维予不明白是哪句话动摇了齐栏，呆呆看她离开。知道齐栏确实走了，维予也站起来，又指着监视器说：“你别多话。”
　　监视器传出维逸的声音：“维予，来见我。”

　　“你一点都不忙嘛，还有空看实况转播。”维予坐在维逸办公室里说。
　　“你话太多了，叔嫂私相授受，就算在普通人家也是忌讳。”
　　“如果她自己不走，你要怎么办？”
　　“总会睡着吧，那时候叫救护车把她带走，就像流浪汉倒在街上那样处理。”
　　维予摇摇头：“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你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背着你就可以死，当着你的面就不能死？你是还没发育出物体恒存观念的婴儿吗？”

　　一星期后，才回来几天的棘树跑来找维逸：“我知道这件事我不该参与，可是青澄整天打我电话，我想报告一下她说的事。”
　　棘树拿出自己的手机，播放录音：“……求你跟他说一声，我姐姐每天十二个小时待在健身房，这样下去会累死在那里……”“能不能和她见一次面，哪怕骗她也好……”“……我们也算有点情分，我就剩下姐姐一个人了……”以及，只有哭声的留言。
　　“行了。”维逸让他放下手机，“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有人跑步跑死，让她跑吧。”
　　“啊？就这样？”
　　“要是她再打来，没有新信息的话就不用告诉我。”
　　棘树大惑不解地站了一会儿：“你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
　　“怎么你又来了？我刚跟维予解释过：齐栏就像实验箱里的老鼠，还在试所有按钮。只要她还没放弃挣扎，就不能去救她，不然她以后一有事就会按这个按钮。她是图昂西的女儿！我们在她面前是铁板一块，不能有控制按钮！”
　　棘树不和他争，他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齐栏她们，又问：“所以，你和青澄有什么旧情？”
　　“我以前报复性追过她，不过没有很大进展，追她太花钱了……还有别的八卦要问吗？”
　　“没了。”
　　“……唉，把这只老鼠拖死还真费工夫。对了，绫国怎么样？”

　　半个月后，原元亨集团董事长元德判终生监禁，内政院参议判岩泰判15年。原首卿夫人夜珊缓刑4年。其他另有若干人被免职、判刑、调查。
　　棘树、衷夏等很多人带来各种渠道送给他们的消息，齐栏患上神经性厌食症，滴水不进。就算自己想吃，也吃不进去。
　　在衷夏的经济援助下，青澄终于把她送到医院。治疗过程很缓慢，从一开始的灌食，到后来打营养针，总算不会让齐栏而死。但厌食症本身的症状并没有减轻。
　　维逸收到这些消息，总是点点头就让它过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
　　衷夏正来探病，她站在拥挤的房间里，帮青澄折叠刚晾干的衣服。
　　小小的一室一厅完全放不下她们两个人的行李，不过搬家的时候匆忙，她们本来也没时间收拾大部分用不着的杂物。齐栏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但缺乏生活经验的她没有带来任何厨房用具。垃圾箱、毛巾、厕所刷子等她意识不到存在的东西当然也没带来。全靠以前的帮佣，以及衷夏帮助，才度过了最初的难关。
　　父亲死后三个月来，青澄既体会了“墙倒众人推”，也体会了“患难见真情”。当然，更多人还在观望。
　　大权独揽，也意味着一损俱损。图昂西人都死了，他精心控制、一手操作、一言九鼎的集团，自然也进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这个集团化为乌有，图昂西的家人以后会怎么样，则要看她们在一个新时代的运作了。
　　图昂西死后，接替他的是原副首卿遥冠——当然是这样，图昂西又不是皇帝，他死于非命，也不会换内阁。遥冠在哀哀欲绝的情绪中上任。三个月以来，齐栏和青澄都没有见过他。她们只见过他和蔼的管家，说图昂西一家的东西会被收在近郊一处仓库，随时等齐栏她们来拿，然后就请她们出门。
　　遥冠现在是首卿，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任期只有不到一年——他之所以能在图昂西这种人手下当副手，是有原因的。
　　接下来首卿是谁，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毕吕家里还有两个活人。二三十年之后，他们中的一个会成为首卿。然后，会在任很久。
　　于是，这就像个没有悬念的悬念小说，所有恩怨情仇，都是为了推出那个大家都知道的大团圆结局。
　　一定是他们，必定是他们。因为，很多人都像仲搏沙一样，认为，“这二十年来并没发生什么好事，如果那时候遵从毕吕的意愿，让卫河极继任就好了”。
　　历史的当下，什么时候是“正在发生着好事”呢？大概从来也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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