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真爱神

　　每个人各怀心事，无心玩乐。虽然维予一再留人，也在晚饭前告辞。
　　走到门口，正好看一辆一尘不染的精巧黄色敞篷小古董车在院子里熄火。上面的人看到衷夏一行愣了一下，因为已经被看到，也只好下车，坦然走到面前。
　　莫未先开口：“幻琪，你怎么在这？”
　　幻琪扫过衷夏和伊娜的脸，说：“我住在这，我和维予订婚了！”
　　维予惊得一趔趄：“喂，你……”
　　“好嘛好嘛！”幻琪噘起嘴，“我们没订婚，因为维予不想负责任。”
　　“别乱说！是朋友之间借宿！她家……装修……临时来……原是通家之好，积素累旧，班荆道故，仍是相交如水……”
　　莫未拉住他：“行了，本来没事，你一这样大家都知道有事。”
　　“别……”维予一边观察伊娜的反应，一边后悔怎么没安排分别走前后门。
　　衷夏已经会意：“这是个好主意，不然，我们也搬到这吧？”
　　伊娜不解：“为什么？这里交通多不方便，附近也买不到东西……”
　　衷夏对维予扬扬眉，意思是“我问过了”，就和伊娜一起上车离开。
　　莫未留在后面，说了句：“真可惜，她们也住在这里就热闹了。”
　　幻琪跺脚：“不许！我给她们钱去宾馆住！不许有人再提了！”
　　莫未也一挥手离开。
　　谨昌留在最后，待前车消失在视野中，他对幻琪说：“我也去看过你的母亲和兄长了，要进去谈吗？”

　　维予心乱如麻。眼睁睁看着炸弹在他周围一一爆破，他努力让自己站高一点，看到更大的画面，但他不由地被周围死伤惨况吸引注意力。
　　幻琪在一个刮大风的夜晚冲进来，抱着他失声痛哭：“怎么办？只剩我一个人了，怎么办？”
　　给幻琪的母兄罗织罪名，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经济犯罪，可大可小，他们遇到的问题可能比仲博沙还严重。最重要的是，幻琪的父亲就是这样一去不返，所以幻琪对监狱和审判带有更深刻的恐惧。
　　伊娜一被问到，就说：“我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也没什么感情。”然而怎么会有人对这种变故无动于衷？一个不会说谎的人突然这么坚决地说谎，她在计划什么？
　　衷夏给他看过肩膀后面的伤疤，是她小时候，仲博沙被捕时，她被推到橱子角上留下的。在那以后，她家周围总是准备了好几条逃跑通道，这次也如愿逃走了。她还敢回家吗？时刻会被破门而入的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
　　莫未总是说，别为他担心，他自己能处理。可是维予知道，他已经三星期没进画室了，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也很久没见秋沚了，她还好吗？问谨昌，他神色非常不情愿。是不希望维予关心秋沚，还是情非得已说了谎话，就不知道了。
　　棘树还在绫国吗？他现在好吗？还是没心没肺地沉迷于纸醉金迷吗？
　　更大的局面，更大的局面是什么呢？欧曲能看到吗？这种时候，真想见见父亲。

　　维予正自己发呆，惠姨过来小声告诉他，鸿叶来了。鸿叶以前一直可以随便进出，这次也自己进来，直接去了三楼放映厅。
　　维予想不管他，却在无聊中也不知不觉走进了放映厅。鸿叶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电影，维予坐在后排，一起看起来。
　　还是上次那部片子，好像快上映了吧。上次，维予只顾注意坐在他旁边的欧曲，没怎么看剧情。今天，才终于好好看了一遍。
　　不是什么很深奥的电影，目标观众应该是15-35岁之间的男性，画面里充满激情、暴力、快意恩仇。正巧维予也是15-35岁之间的男性，很快也投入到电影里。
　　如果真实生活也这样就好了。只需要做一个道德选择，就能救了世界，成为英雄。
　　可是在真实生活中，最难的不是道德选择。我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救大家，可是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救。最多，只能烧毁自己，于事无补。
　　九十分钟转眼过去，鸿叶一直挨到字幕滚完，幕布变黑，又过了一会儿，才用遥控开灯，站起身来。他发现后面的维予，赶忙回身擦擦眼睛，又关了顶灯，转成昏暗的壁灯。他清清嗓子，转过身来。
　　维予静候鸿叶做完全套动作。鸿叶再次转身的时候，已经挂上“迎宾微笑”，过来和维予握手：“幸会幸会，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那个’维予。”
　　维予也客气地夸赞一番电影，表达了再次欣赏的感动。最后，维予问：“快上映了吧？我看到路边挂上海报了。”
　　鸿叶在不太亮的光线中沉吟一下，说：“近期不会上映了。”
　　“为什么？”
　　“哈，说来话长。”鸿叶自嘲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我目前在做的项目叫《雪狐》，马上开机，两个口头允诺的投资人反悔，一下子进行不下去，还要赔几笔违约金。这段时间不好找钱，大家各有麻烦，都无力帮我。《角楼烽烟》进影院也不顺，资金回笼比预计慢很多。终于令兄给我想了个办法，让《角楼》的发行人拒绝发行。这样他们不会难做人，也必须给我一大笔赔偿。暂时公司不会破产，手上的项目也可以继续进行。代价就是《角楼》不会上线了。”
　　维予听他轻松地说完，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愿赌服输，有吃肉的时候，就有挨打的时候。”
　　维予仍怏怏不乐，鸿叶看在眼里，推了他一把：“行了，别磨磨唧唧的，你这个样子我看了才不爽！你可是中军，管好你自己！若是中军溃散，大家可都没指望了。”
　　鸿叶坐在维予旁边，又说：“你啊，别把自己当救世主，谁也不是谁的救星，每个人都要自己拯救自己。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就算你为所有人操心千年，也救不了千年中的所有人。你能为别人做的最大贡献，就是让你自己更有价值。之后，怎么利用你的价值，是我们的事。”
　　维予苦笑：“现在听到这话可是太及时了。”
　　鸿叶拍拍他的肩膀：“人生就是一场戏，每个人都被锁死在自己的角色里。你变不成我，我也当不成你。有些事是只有你才能做的，懂吗？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吧。”
　　维予正沉思，鸿叶从地上拿起一个超市牛皮纸袋，看上去是一袋食物。维予打开一看，却是装着影片的盒子，而且多是冷门的老旧电影。
　　“这星期，队长给我一个单子，让我找些电影。这是我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也给你一套吧。”
　　鸿叶又附耳强调说，“队长从来不看这种片子。从来不看！”
　　维予会意，低声问：“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吧？”
　　“既然要赌，我不能两边下注，对冲一下啊？”鸿叶狡黠地笑了。
　　维予抱着这些电影，像握住卫河极留下的遗嘱。

　　青澄买了一袋又一袋，怎么买也快乐不起来。
　　购物固然是很好，但是总感觉瘙不到痒处。什么地方不对吗？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季的衣服设计庸俗、颜色暗淡？去吃东西，也平淡无味；去朋友家，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这么无聊了！
　　至少是能出门了，还是应该高兴吧。青澄这样想着，瞥了一眼等在周围的三个保镖。
　　不知道父亲怎么得知了她在外面的细节，一个月前突然不许她出门，还没收了她的电话。也不能关青澄一辈子，两星期后终于允许她白天出来逛街。一开始由母亲和姐姐陪着，后来才变成自己也能出来。但周围总是有人看着她。还特意强调，不能再和芝婴见面。
　　青澄并不是很在乎父亲的警告，还让朋友去找过芝婴。朋友回来说，蓝猪关门了。青澄感到晴天霹雳，然后就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青澄随便拿了三件还看得过去的，进了试衣间。正有一个店员在整理隔间，抱着一大捧衣服挤过狭窄的走道，青澄和她擦身而过，打开一个隔间的门。
　　看着满墙大穿衣镜，青澄先叹了口气：试来试去，也不知道穿给谁看……
　　正在这时，那个店员抱着衣服在她身后挤进来。“有人了！”青澄大叫。那个人听而不闻，扔下满手衣服，在身后锁上门。青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嘴推到墙角，店员一挑低压的帽檐，看着青澄一笑。
　　“芝婴！”青澄快跳起来了。
　　“我美吗？”戴着长假发、画着淡妆的芝婴轻轻吻了青澄的嘴唇。
　　青澄感觉到芝婴的假胸顶着她，长发撩拨她的脸颊，又好笑，又涌起奇异的兴奋感。她止不住笑，也回吻芝婴。青澄看了一眼镜子，从侧面看，一个高挑瘦长的女子居高临下把她压在墙上，他紧绷的帆布裤子勾勒出修长的双腿，长而有力的手臂像两个粗藤把她环在中间，热天蔽日的长发和围住整个肩膀的大围巾之间，只露出肌肉过于发达的下巴。
　　“你下的功夫还不少呢……”青澄看着镜子，无法转移视线。
　　芝婴的日常表情，放在一个女子身上，就显得冷漠严酷。他平时的举止，变成女子就显得霸道无礼。还有这无法被原谅的自私和迫切，随随便便就贴过来的不自重，女孩子拥抱时是虚抱啦，你这傻瓜！这一切拼合到一起，效果越反常，青澄的心脏就跳动地越剧烈，快跳出胸口了。
　　芝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说：“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
　　“好。”青澄不需要想就可以回答。
　　芝婴早知道她的答案，拉着她从更衣间旁边的后门轻巧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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