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真爱神

　　当天下午，谨昌坐在欧曲的办公室里，盯着面前的桌沿说：“……于是，她就不想恢复成离依了。她不想再考一次大学——我觉得这个理由很不可信，但我看不出她说谎的其他动机。”
　　秋沚噗嗤笑了：“学霸当然无法理解笨蛋的心理活动，我猜最后也会是这样。”
　　欧曲悠然靠在扶手椅里：“小予也就是做个姿态吧？他说什么？”
　　“他说那也没办法，然后安慰伊娜小姐。”谨昌没有看他，还是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桌子，“后来他们又问了以伊娜身份申请贷款的事。”
　　“贷款？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欧曲问。
　　谨昌回答：“并不多，助学贷款的话，就算拿到所有款项，一年也不会超过一万。”
　　秋沚前倾身体，问：“伊娜要申请助学贷款？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就是很容易申请。”
　　秋沚恨恨问他：“是不是小予给你的暗示你没看到？”
　　“不会的，如果维予先生想让人编故事，他就不会问到我。”
　　“也是。”秋沚想了想，“这是怎么回事啊？该说他迂腐呢，还是君子？”
　　“是君子吧。”谨昌谨慎地抬眼看看秋沚，“我非常不介意和维予先生共事。”
　　秋沚笑了笑：“是啊，谁让你们两个迂腐的方式如出一辙。”她转头向着欧曲：“对了，芝婴那边果然打草惊蛇了。虽然我们准备好了会这样，可是没想到以光速惊到了蛇，一秒钟都没耽误。”
　　欧曲点头。
　　秋沚又说：“所以我不喜欢伊娜，她的行为不可预测，完全没有利弊权衡，不考虑后果。”
　　“谨昌，你怎么看？”欧曲喊他。
　　谨昌被点到名，吓得一颤，马上说：“我有点理解维予先生。虽然你们都说这件事不可理喻，但是我看来原因非常明显。”
　　“为什么？”秋沚饶有兴趣地问。
　　“是生命力，伊娜小姐充满生命力，说难听一点，就像野马脱缰以后吃了咖啡豆又踩上荆棘一样。维予先生总是处在刻意收敛的状态中，明明有很多想法，却故意不做任何事。这么沉闷的生活，会向往生命力也很正常。”
　　欧曲沉默一会儿才问：“小予沉闷吗？我觉得他很活泼啊。”
　　“因为你比他还压抑。”谨昌说。
　　不等欧曲说话，秋沚抢先戳了谨昌的头：“实话精，就你实话多。”

　　送走瑾昌，伊娜等着维予开口。
　　答应她的两件事，维予都办到了。身份没有变更，那也是伊娜自己的决定。维予应该要来兑现奖品。以那时候他的反应来看，他不会等太久。
　　其实，为了这个承诺，伊娜还稍微准备了一下。
　　这种隐秘的准备，就像瓮城里埋伏了弓箭手，只有对方以身犯险、孤军深入，才能发现他们存在。既然后面有埋伏，就不应该再去诱敌，不然，就像我求战心切一样，伊娜想。

　　维予也等着伊娜开口。
　　他既想当个正人君子，也不想放弃无耻小人可能获得的，那几乎就在手边的、他昨晚还梦到过的奖章。
　　如果伊娜能主动，那多好啊。她不是一向很主动吗？她不是会强来吗？不能有点契约精神吗？不应该等要账的堵到门口，要主动付账啊！
　　“如果是他（她）非要这样不可，我倒也无所谓。”
　　两个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并排坐在沙发上。
　　喝着茶。
　　等着。
　　等着。
　　等着。

　　伊娜拖了最后一个旅行箱进衷夏的房间。衷夏拿出一把钥匙，放在那张空着的书桌上：“这是你的，别丢了。”
　　伊娜这才有闲心看了看这个房间。
　　两人房间比她以前的单人房还小，和一般酒店的标准客房差不多大。有两张单人床、两个图书馆式的写字桌，两个衣柜并排，两个抽屉柜并排，两个小冰箱并排。地毯铺了房间的2/3，另1/3是没有炉子的小厨房，一侧有去浴室的门。
　　房间被精心布置过。衷夏的床单和墙上的画都是秋景，窗台上养一盆盛开的紫菀。厨房台子上摆着装饰用的丰收农产小篮子，毛巾架上挂着绣红叶的白手巾，洗手台上放着鸿雁造型的肥皂。伊娜搞不清这些东西是用来看的，还是真的能用，有些拘谨。
　　左顾右盼后，她决定还是先把床铺好，从行李箱里拿出床单。
　　衷夏帮她拽住一个角。伊娜说：“总之，最后还是让我搬进来了，你人也不错嘛。”
　　“如果我说不，你打算怎么办？住汽车站吗？”
　　“找个便宜的合租房，然后打工呗。”伊娜说，“大家不都这样，贷款加打工，肯定是够了。”她没说，她还有些东西可以卖给秋沚，也能拿一笔钱。
　　衷夏看伊娜铺好床，又静静看她一样样拿出自己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衷夏说：“是维予让我收留你的。”
　　“是吗？”伊娜头也不抬。
　　“他不让我说，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不然你更没自知之明。你以后要还他的情。”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这话不能由被帮助的人说！”衷夏断喝。
　　伊娜鼓着脸：“他要是真想帮忙，应该直接给我钱。”
　　“你想要多少？去跟他说啊。”衷夏坐在自己床上，冷冷看她。
　　伊娜站直了，抱起手臂：“所以我讨厌维予，假惺惺的，这么不干脆。”
　　衷夏生气了：“你才让人讨厌，先是棘树，又是维予，有用就拿起来，没用就放下。突然就恋爱了，突然又是朋友了，突然又什么都不是。仗着有蓝杉挡箭，一点愧疚也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制定游戏规则？你以为自己是谁？也就是维予人好不计较……”
　　“反正我就是流氓无产阶级……”
　　衷夏听到这话愀然变色，长身而起：“是谁这样说的？”
　　伊娜吓了一跳：“是……大概是欧曲或者秋沚说我的。”
　　“当然是他们，谁知道他们从哪个二手资料里看了这些词汇……”衷夏咬着嘴唇，“随便乱用，我最讨厌这个词！你是无自觉的情境无政府主义者，你模糊的阶级定位让你和社会矛盾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你头脑简单到只能处理民族矛盾那个级别的问题。一群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懂什么是Lumpenproletariat……”
　　伊娜摇摇头甩开衷夏抛来的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就算我自私，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又聪明又漂亮，什么都懂，最后谁也逃不出你的手心？”
　　“我是这样认为的，怎么样？”衷夏说。
　　“嗯……”伊娜被堵住了，“那你连棘树都抓不住。”
　　“你还敢提？”衷夏抬高声音，“那我就不留情面了，你的芝婴还不是被我拿走了？”
　　“芝婴是骗你的。他不属于任何人。”
　　“他只是不属于你。”
　　“你才认识他几天？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而且你还是芝婴最讨厌的义赫人！”
　　“你也是义赫人！”衷夏眯起眼睛，“啊，怪不得！能看上芝婴的人，的确不会对维予这种型感冒。”
　　“什么这个型、那个型的？淑女能这样谈男人吗？”
　　衷夏笑了一声：“他们在背后谈我的时候更多，我本来就是话题中心，制造话题和扩散话题是美女生活的一部分，你大概不懂吧？”
　　伊娜决心出个重拳：“下城的民风，我的确不太了解。”
　　衷夏瞪了她一眼，又指着纸箱里一大玻璃瓶圆圆的白色东西问：“这是什么？你别把奇怪的易燃物放在我房间！”
　　“腌鸡蛋，吃吗？”伊娜狠狠地回答。
　　“什么？”
　　“吃完酸菜以后剩下的腌汁，把煮熟的鸡蛋放进去，就能保存很长时间。”
　　衷夏大惊失色：“那能吃吗？”
　　伊娜拿出来一个，开始剥皮：“要试一下吗？”
　　衷夏从厨房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碟，放上剥好的鸡蛋。拿银色的小起司刀比一下，觉得不妥，又换了刀柄上雕鹿和野草的细薄小水果刀，把鸡蛋切了七片，用牡蛎叉子叉起一片端详半天。淡绿色的腌汁把鸡蛋外层染了一层绿色，除此之外倒是普通的煮鸡蛋。
　　“你都这样吃鸡蛋？烦不烦啊？”伊娜正把一整个鸡蛋塞进嘴里。
　　衷夏勉强尝了一片，问：“所以你到底怎么看维予？”
　　“没看法。你不觉得他没什么特色吗？”
　　“是吗？维予是很好的人啊，聪明、有大智慧。”
　　“存在感太淡了，我喜欢芝婴那样的，看见他就脱离了一切现实问题，让人有抛弃一切的冲动。维予从来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衷夏想想，似乎真是这样：“这是所谓的……性吸引力吗？”
　　“我不知道叫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没有其他外部原因，就不太想跟维予上床。”
　　衷夏侧目而视：“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而且有外部原因，维予不是有个很重要的加成吗？”
　　“那个啊，倒也是，要不就……衷夏，有个事情你一定很擅长。”
　　“我擅长很多事情。”
　　“备胎学，能教我吗？”
　　衷夏看看伊娜傻乎乎的脸，叹了口气：“不懂维予魅力所在的人，掌握不了备胎学。你连哪个该用，哪个该备着都想不通。”

　　“你知道吗？女生在谈论我们的时候，涉及的层次比我们深多了。”莫未一边写字，一边对维予说，“你的三点钟方向。”
　　维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哇，那个也有透明的？你的观察力真的很好！”
　　“而且品位也很好。”
　　“存乎一心吧，我也能谈得很深入。”
　　“比如说呢？”
　　“比如说……在《芬妮•希尔》里……”维予想了很长时间，还是说不下去，“算了。”
　　“是吧？男性，能把解剖学范畴的东西搞明白，就算是很高的高手了。但是女性会把一段关系和各种科学领域联系起来，用你无法想像的方式把你的形象锤炼出意义。你的十点钟方向。”
　　“那不是在你后面吗？你怎么看到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伊娜和衷夏住到一起了吧？会怎么谈论你呢？特别是有衷夏在，只要一想到各种可能，我就不寒而栗。”莫未真的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她们一个知书达理，一个善良天真，现在应该在帮伊娜补习吧。”维予说，“唉，我必须要走了。”
　　“你还在打工？”莫未问。
　　“到了这个时候，有点骑虎难下。”维予回答着，拿起自己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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