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真爱神

　　大约过了十分钟，伊娜开口：“这个你也早知道？”
　　“不是，我是刚才和你一起听到的！”维予急忙辩白，“蓝杉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间……”
　　“我可以见你父亲吗？”伊娜问。她想知道，那天在被莫未和衷夏打断前，卫河极想给她说什么。卫河极以前和毕吕一系不和，并不是秘密，如果他们给我挖陷阱，卫河极总不会配合吧。
　　“这个……要问欧曲，他现在在欧曲控制中。”
　　“你呢？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这个……就这样发生了，我也只能随波逐流。我和我父亲，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几天前他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现在我还是自由的，可能因为以后我还有点用吧。”维予平静地说。
　　“看上去，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伊娜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伊娜拼命思考，除了卫河极，还能从哪里求证这个DNA结果的真伪呢？
　　维予懂了那天父亲说的“已经把这件事安排好了”。因此他确信秋沚没说谎。因为伊娜本是义赫人，她和蓝杉的关系、芝婴对她的控制自然都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就算秋沚搞错了，又怎么样？让伊娜相信她是义赫人，对伊娜和维予都没坏处，这时候不妨往前推一把。
　　维予说：“我们身边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你可以问问芝婴。”
　　伊娜犹豫了，无论那是不是真的，一旦她向芝婴求证，就算自以为聪明地旁敲侧击，芝婴一定能马上发现她的意思，并设法清除这个不安定因素。要问芝婴，必然要先控制他，那么必须依靠秋沚和欧曲……
　　另一方面，如果这是真的，芝婴又知道一切，那么他……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她本来就知道芝婴是个说谎精。他能对衷夏、青澄说谎，为什么不能对伊娜说谎？
　　伊娜又想起午昊那天夜里在路口处和她的对视。午昊为什么来盛都？那起可疑的爆炸真是自杀吗？如果是自杀，本来的攻击目标是什么？支援呢？如果是灭口，又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有后来那次由她主导的绑架行动，远处的狙击手是棘树的人吗？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行动地点并提前埋伏？伊娜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一个结合了卫星和地面无人防卫网的新科技。最重要的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画面：最先到的两个市兵，对她举起枪……他们开的第一枪，是正当防卫吗？他们对我举枪的时候，又是不是要……
　　把所有疑问连到一起，的确有一个简单又合理的解释……
　　维予见伊娜很久不说话，说：“我去拿水。”
　　“不用了，”伊娜的声音有气无力，她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再等我一下……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维予稍微坐近了点，他伸手扶住伊娜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伊娜突然流下一滴眼泪，水珠静静地从她的脸上滑下。

　　过了一会儿，几下敲门声打破宁静，没人回答，秋沚自己开门进来：“想得怎么样了？”
　　维予自告奋勇地代替伊娜说话了：“我有几个问题。第一，我们可以见我父亲吗？”
　　“伊娜不可以。老先生不能出来，她不能进去。打电话也不行。要为这点小事打破通讯禁令，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欧曲开口。”
　　“第二个问题，蓝杉绑架一个小孩的动机是什么？”
　　“这就要问他们了。伊娜不是蓝杉带走的唯一一个孩子，据我们估计，在那前后三四年间，至少有三百个孩子的失踪和蓝杉有关，伊娜父母是其中最知名的。这一系列悲剧，也许和当时对基因科技的过度乐观有关。二十年前，人们一度认为未来会出现基因身份认证，甚至基因地理定位。谁知道在全民测序这一个环节上就遇到阻力。如果基因身份认证得以实现，蓝杉人打入义赫国的可能性马上降为零。虽然外观上差不多，但蓝杉人普遍带有CIYU-4基因，就连一般的健康体检中都能被发现。为了提前准备，他们绑架义赫国的幼儿进行训练也不是不可理解。”
　　秋沚继续说：“伊娜之所以被发现，有两个因素是他们没想到的。一是我们有伊娜的基因档案，这是一个小范围的学术行为，蓝杉自然对此一无所知。伊娜父母作为学院派议事代表，为找回她做了所有可能的事情。他们的基因图谱、血样和指模现在还保存着。伊娜又好巧不巧引起卫河极老先生注意，他长年来过度小心才发现了其中的联系。其他孩子并没有这个运气。”
　　伊娜坐直了：“‘现在还保存着’是什么意思？那两个人怎么了？”
　　秋沚沉默一下，拿出一份报纸复印件：“八年前，死于车祸。”

　　秋沚带伊娜、维予到了城北一座房子，孤零零的独栋两层小屋沿湖而建。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个窗子破了，蒙着木板，看上去没人居住。
　　伊娜下了车，站在街上，左右张望。
　　她沿着房子一侧的小道走到侧面，打开去后院的木门。
　　维予远远喊：“等一下，我去敲敲门，看有没有人住！”
　　秋沚拉住他：“屋主就在这里，进去又怎么样？”
　　维予也跟着走到房子后，后院正对着湖，从后门露台延伸出一条栈道，深入河里，成一个小码头。河上的风一直吹进后院，这时候还有点冷。
　　伊娜走到码头上，看了看又走回来。她走上后院露台，爬上一角的围栏，跳上附近一棵树最下面的丫杈。在露台视线的死角，似乎有个树洞，她看了看里面，拍拍树干，确定里面没有动物，然后伸手进去。
　　维予看伊娜良久没有声音，也走过去，看到伊娜坐在树杈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球。“是这里，”从后面看不见伊娜的脸，只能听见她呜咽的喃喃自语，“就是这里……”

　　三人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秋沚边走边解释：“屋漏偏逢连夜雨，煜明夫妇去世后，煜明的父母先后生病，不久离世，一个姐姐被调到细霖省。没人有心力照看这座房子，就一直弃置在这里。灵薇在嘉文省那边的亲戚，我只查到一个粗略情况，伊娜的外公在他们车祸前就破产，后来下落不明。”
　　秋风萧瑟，维予和伊娜都沉寂无言。
　　一个八年不做整理的房子就形同危房，院子更是被埋没在荒草中。秋沚走在前面，脚下一空，差点掉进一个土拨鼠挖的洞。幸好维予在她身后抓住她的上臂，又抱住秋沚的腰帮她站稳。维予迈过这个洞，回头对伊娜伸手，伊娜没理他，一个跨步跳过来。
　　三人又上了车，伊娜、维予并排坐在后面。秋沚提议：“我们先去维予家吃饭，伊娜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伊娜回答，又说，“我不想吃饭，我想去蓝猪喝一杯。”
　　秋沚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你恢复得还真快。芝婴这个人，我正要说到，他可挺有意思的，我想确定一些事以后再动他，你先别急。”
　　“你们知道芝婴？”伊娜问。
　　秋沚呵呵一声。伊娜一路再无话，车子开上葱林道。维予想起上次在这里见到伊娜的情景，想现在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也许他的机会大大增加了。又想到伊娜现在心情一定很糟，最好还是别做出轻率的举动。
　　三人在餐厅就坐，食物马上一一摆出。伊娜只花了三分钟就吃饱了，指着一旁的酒柜：“那个可以动吗？”
　　秋沚看着维予。
　　维予才知道是问他，忙说：“请随意，把这当自己家。”
　　“那再来个冰桶。”伊娜一边说，一边拨动一堆瓶子，偶尔拿起来看看。拿到一个方的，看看标签，痛惜地说：“你把这个就这样放在这里？不用拿冰了！”
　　秋沚和维予仍不紧不慢吃着饭，伊娜提着酒瓶和三个平底岩杯回到自己的位子。先把自己的杯子倒上一个浅底，拿起来尝了一口，神色颇为满意，一饮而尽。又倒上两个浅底，一杯推到维予面前。
　　“喂，我知道，没有你我早死了。一次是青雾隧道口，一次是后来你装作不知道我的身份。芝婴没再追杀我，很可能也是因为你。无以为报，先干为敬。”伊娜一仰脖喝下一杯。
　　维予端起杯子，只闻到刺鼻的酒精气味：“就算你‘先干为敬’，我也喝不下去啊……”
　　秋沚在一旁幽幽说：“别跟着她的节奏，除了基因，她什么都是蓝杉风格的，只是现在才显露出来。”她边说边给维予又盛一碗汤，端到他面前。
　　伊娜转头看她：“你要吗？”
　　“不要，我还在工作。”
　　“真不幸。我可下班了，而且以后永远都下班了。”微醺的感觉让伊娜有点振奋，再给自己倒上。
　　维予看她苦中作乐，也跟着苦笑。
　　伊娜又喝了两杯，若无其事和维予聊起来：“……说真的，骗了你，我还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好在你和她……”伊娜指了指秋沚，“在这短短几天里做过了……”
　　维予手一抖，大半碗汤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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