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爱你就像爱生命》

　　首都机场。

　　秦鱼：“你回去吧。”

　　杰克逊一手拉着行李箱，依依不舍地看着秦鱼。

　　秦鱼不耐烦：“快走快走！”

　　杰克逊：“宝贝，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听说那里乡下地方……你打不到车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

　　他喋喋不休地数着几个小时后秦鱼有可能遇到的各种难题，唠叨得像一个坏了的点读机。

　　秦鱼抢过行李箱，幽幽道：“不要乱叫，这是在中国，作为前男友，你要懂得尊重我……”

　　杰克逊更委屈了：“我一直很尊重你啊，但我答应过你爸爸要好好照顾你……你就答应我吧，不然我不放心。”
　　人高马大的外国男人，有着一身健壮的肌肉，秦鱼知道这是健身房的结果，可是他拖着行李箱的一角委屈吧啦的模样简直像一个被玩坏的金刚芭比。

　　秦鱼打了个哆嗦。

　　她没有再给他求情的余地，强势得拖着行李箱直接登机。最后拐过转角的时候，她背对着他挥挥手，当作是告别的礼仪。

　　飞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过一条白弧，远远看去，就像不知道谁不小心用水彩笔在上面划了一道，很快就被润开，消失不见了。

　　这是秦鱼第一次见到大海。

　　这里是胶东半岛里一个不起眼的村落，临海、日晒，让这里连空气都带着海的咸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秦鱼倒是不嫌弃这股味道，看她名字有个鱼字就知道她和大海尚且投缘，可她出生在一个内陆城市，从小到大到过的城市也都是内陆城市，因此总是和海无缘。今天是第一次，她看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心情难得舒畅。

　　海面是银光色的，因为波浪闪烁着鱼鳞一样的层次交叠感，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抖动的银丝带，用来包装礼物还带闪光的那种，就是质感来说比那些劣质品要显得高档流畅地多。秦鱼忍不住伸手去碰。

　　“哎——”

　　这时候从土坡的另一边钻出一个头，秦鱼看过去，见是个戴着草帽穿着条纹衬衫的中年男人，身材发胖，像一只肿胀的河豚，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嘟了出来，看起来很是友善和喜感。

　　他正站在一辆小型货车的载货区，对着秦鱼大喊和挥手。

　　秦鱼也笑着朝他挥手，然后走了过去。

　　男人肩膀上弄了一条毛巾，可那毛巾估计是用的次数多了，原本白的都变的微微发黄，他也不在意，抹了抹脸上的汗，客气地问道：“你是秦鱼老师吧？”

　　秦鱼点头：“我是，您是郭主任？”

　　之前交接的时候她就听说来带她的就是郭主任，对方说一眼看过去最胖的就是他，极其好辨认。

　　郭主任名叫郭东，这名字反过来念还挺有名的。郭主任闻言爽朗一笑，那眼睛自然而然眯成一条细缝儿：“唉！是我！知道你今天来，正好学校空出来一辆车，我就让人带着来接你，这段路不好走，也怕你迷路。”

　　秦鱼看了这车一眼。

　　“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上车吧！副驾驶座有位置！”

　　秦鱼：“主任您怎么不坐前面？”

　　郭东摆摆手：“前面只有一个空位，这后面颠地慌，你坐不习惯的！”

　　这海边的人嗓音就是嘹亮，和他说话的时候秦鱼都不由自主跟着他吼起来。

　　最后秦鱼没有客气，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座。驾驶座上的男人看起来比郭主任斯文多了，换句话说一看就是当老师的人，年过五十了还体态健壮，握着方向盘朝她友善一笑：“你好，秦鱼老师，我是启光中学副校长陆华强，欢迎你来咱们学校。”

　　没想到这学校这么厉害，出来接个老师都要劳烦副校长大驾。

　　秦鱼想到上一个自己任教的学校，那副校长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见一次都鼻孔翻天，一脸十指不碰阳春水的矜贵。

　　秦鱼受宠若惊地和他握手：“真是不好意思，来一趟还让你们兴师动众。”

　　陆华强扭了车钥匙，老旧的火车轰轰地就像开火车，颠簸了好几下才打着了火，车子调头往里走，从后头排出一股黑气。陆华强闻言倒是笑了，陪她聊天：“你也知道，咱们学校人手不够，我和郭主任都是得一个人掰成十个人用。而且你也别自谦，咱们这样条件的学校，你还自愿来这里任教，这对咱们真的是莫大的惊喜，要不是别的老师都在上课，来接你的人更多。”

　　秦鱼微微一笑，倒是没把话题继续往下引，她看着海边，深吸一口气：“多尝试做一件事也不错，而且我很喜欢大海，就是见到海的机会太少了。”

　　“等你天天见你就烦了。”虽然这么说，陆华强的表情却是柔和的。

　　受到大海馈赠的人不可能不喜欢大海。
　　秦鱼想。

　　过了一会儿，他们经过一条小路，从这里看去，远处海平面上有好几艘渔船正往回驶。

　　秦鱼眼神好，她眼睛一眯就看到了排头的那艘船上有几个男人。现在是大夏天，渔民们个个打着赤膊，那古铜色的肌肤经过太阳一晒滑腻得像涂了一层油，老的少的都是。而让秦鱼眼睛一亮的是其中一个男人，他一看就很年轻，弯腰的时候那劲腰收进了在腰带下，肱二头肌到背脊因为用力而扯出一条流畅的曲线，整个上半身呈现出完美的倒三角，并且屁股往下看去整条腿又长又直。光看一眼，秦鱼就知道这人的身体构造简直能算得上是画肌肉的教科书标准。

　　只可惜他背对着他们，而且太远了也看不清脸。不过秦鱼倒没很多幻想，在这样的小城镇里，说句公道话，她并不报以这里会出现帅哥的期望，陆副校长倒是长得挺好看，哪怕现在年纪大了都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个让无数少女神魂颠倒的人物，但刚才和他的聊天中，他貌似不是本地人，是年轻的时候过来支教，就一直呆在这里成家了，而当年这个小镇比现在更加穷的揭不开锅。

　　秦鱼很佩服这样的人，所以她对陆副校长也无形间添了许多好感，其中是钦佩居多，毕竟城里人愿意来这里受清苦的，真的少之又少。

　　教育是无私的，这样的话大概就是用在这样的人身上的。

　　秦鱼倒是没把自己算在里头。

　　车子一路驶进学校，最后停在操场上。秦鱼下车，看着面前这不大的学校，稍稍挑起眉。

　　这座中学比起秦鱼以前去支教的学校其实要好太多，最起码没有出现类似于危楼的情况，虽然几乎都是水泥地，墙体看上去也很旧，但那也是时间长了给人一种陈旧的感觉，硬件倒是看上去挺结实的，除却有的地方墙皮开始掉下来之外，总体还算规整。

　　就是教室少了些，前后看去整个学校也就这么一幢五层楼高的凹字型教学楼，三个年纪的学生都挤在这里，空间明显有点拥挤。

　　可秦鱼虽然这么想，理智却也知道这是无计可施的，这里经济落后，校长能出资在这里建一幢中学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虽然普及义务教育多年，可秦鱼也知道，在一些贫穷的村子，家里人都是不让孩子去念书的，虽说是义务教育，但是买校服和买书本学习册的钱对这些人家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里还是因为有这么一座学校，一些家长才愿意就近让自己的孩子过来读书。

　　一旁的郭主任以为秦鱼皱眉是因为心底有些嫌弃这样的环境，他再次抹抹汗，对秦鱼说：“秦老师啊，你放心，你的员工宿舍不在这，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这学校不远处就是咱们村子，我和副校长在那给你收拾了一间平房，面积不大，但胜在干净，五脏六腑俱全，你可以去看看，缺了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添置。”

　　当时学校那边说的是这里包住，可秦鱼这么一看，倒是觉得还不如自己掏钱比较合适，在这里当老师的基本都不是富裕的人，还让人家把房子给自己准备好，秦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我对住的不挑，有一张床就行。”秦鱼笑着说，“我把行李放这，然后主任您带我看看学校？”

　　“没问题！”

　　副校长停好车下来，闻言笑着说：“舍命陪君子，我也带你看看。”

　　于是秦鱼把行李搁车上了，跟着副校长和郭主任一起在这总共不到几百平的中学逛了起来。

　　这学校不大就是好，逛了不到半个小时，基本就逛完了。
　　而且这里氛围都比城里好，大概是大家都知道自己能读书不容易，念课本的声音都尤其整齐且响亮。走在走廊里看着那些情不自禁就把目光往自己脸上瞟的这些小孩儿，秦鱼心情都变得好不少。

　　然后副校长有事先走了，郭主任开车，把秦鱼送到了给她准备的房子楼下。

　　郭主任很热情地提着行李箱上楼，一边走还一边说：“秦老师你就这么点东西啊？”

　　秦鱼走在狭窄的楼梯，边注意脚下边应：“是啊，东西不是很多，我对生活上的事情不太挑。”

　　郭主任回首看了一眼这皮肤细白地一看就是城里人的年轻姑娘，心底悻悻，还是忍不住说：“总之你就别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的都尽管跟我说！”

　　“得嘞。”

　　郭主任给秦鱼准备的是一套四十平左右的小房子，总体分区都很小，但是果然如他所说，胜在干净，看得出来被仔细打扫过，床单都一看就是新的。

　　过程中郭主任再次强调老话，秦鱼也就随口应着，反正等相处久了他们就知道了，她真的是那种往马路上一躺就能睡下的人，房子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遮风挡雨，保障安全就行。

　　毕竟是年轻姑娘的房子，郭主任也不好多呆，最后给她检查了一遍水电和窗户就走了。

　　秦鱼把行李拖到房间，把行李箱里为数不多的衣服拿出来挂在房间里唯一一个竖长条衣柜里，衣柜旁边还有一个那种软布搭起来的衣柜，大概是怕这自带的不够大后来加上去的，可秦鱼看着才摆了二分之一的衣柜，笑着合上了。

　　奔波了一天，她躺在床上，看着平顶的天花深吸一口气，然后竟在不知不觉间，在这海风的吹拂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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