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秦鱼起床的时候，肚子都要饿瘪了，她关了开了一晚的灯，白着脸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之后就下楼去买早饭。

　　买了两份油条和一碗豆腐脑，秦鱼边坐在早餐档门口搭起的小板凳上狼吞虎咽，边打量着大清晨的海边。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发胖，像一块泡了水的海绵，她们一家都是本地人，饭店也干了好多年，看到生面孔忍不住问：“姑娘你来这里旅游的吗？”

　　秦鱼收回目光：“不是，我过来教书的。”

　　“哎哟！”老板娘一听，拍了下手，“咱们这地儿好多年才来一个老师！是教小学还是初中啊？”

　　“这儿还有小学？”

　　“有啊！不过不在这边，离得有点儿远，村尾那一块吧！”老板娘眼睛一亮，“那你就是初中老师咯？我儿子也在那儿读书呢！姑娘你教什么的啊？说不准能教到我儿子呢！我儿子叫李望春！老师你多注意一下呀！”

　　这民风淳朴就是好，都不确认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就连儿子的名字都报出来了。秦鱼笑着点头：“我是教画画的，这初中好像还没有教美术的老师。”

　　一听是画画的，老板娘“啊”了一声，顿时就兴致淡了的样子：“因为这地儿穷啊，所以都学些比较重要的课，在咱们这儿，画画又不能拿来赚钱，咱们都是些糙人。”

　　秦鱼点点头，表示能理解。

　　说话间她已经吃完了，给了老板娘五块钱，秦鱼转身告辞。
　　临走前还听见摊主边回摊边嘀咕：“教画画的……有什么用啊……”

　　秦鱼笑笑，也不在意。

　　走了十分钟就到学校，这会儿还很早，睡了一天的秦鱼精神奕奕，见同事都还没上班，就在学校闲逛。

　　而让秦鱼诧异的是，这会儿居然就有学生在了，手里拿了个烧饼，边吃边坐在台阶上和小伙伴聊天，还有一些男生，也早早就到了班里，不是在玩就是在看书。

　　秦鱼走到靠窗那儿低头看了眼：“龙珠……”

　　这时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的男生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

　　见对方这个表情，秦鱼笑的坏坏的：“又不是在看什么坏坏的书，那么害怕干什么？”

　　那男生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你……你是老师么……求你别没收……我没上课看。”

　　秦鱼不解：“为什么要没收？”这是龙珠啊，伟大的青春启蒙漫画，谁小时候没看过。

　　而那个男生一听，奇怪了：“你不是老师啊？”

　　“怎么了？”

　　“咱们学校不给看漫画书的……”那男生嘀咕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书也放回去了，不再看。

　　闻言，秦鱼挑了挑眉。

　　早晨郭主任到办公室之后，看到秦鱼，也很诧异：“秦老师，你那么早啊？”

　　秦鱼正坐在昨天郭主任安排自己坐的座位上看手机，闻言，她抬起头来：“休息太多了，今天就起早了，顺便在学校逛了一圈。”

　　“哦哦。”郭主任了然，然后对秦鱼招了招手，让她过去他座位那，“你来之前我和班主任们都安排过课表了，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现在只有你一个教艺术类的老师，所以这么些个班……可能几乎都要你来带一下，但幸好我们艺术课本来就不多，所以你的工作量也不是很大。”

　　秦鱼看了一眼课表。

　　一周五天，她几乎每天都有课，但七节课里她一天平均上两节课，这学校里头一个年级七个班，三个年级二十一个班，一周上十节课，代表每个班几乎是两周一节美术课。

　　看来不管到哪里，美术课基本都不被看重，这和学校是否富有无关。

　　可秦鱼不动声色，表示明白。

　　郭主任见秦鱼没有意见，自然也很开心。

　　其实在秦鱼来之前，他并不觉得来一个教美术的老师有什么用，当初听见秦鱼过来是要教学生画画的，他甚至都有想过要不和这个秦老师商量一下，要不要转教一些比较容易的例如语文之类的，可后来教育局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忽然就说要定时抽查每个中小学的德智体美教育问题，原本他们学校是一个教画画的都没有，就这么巧，秦鱼一到就解了燃眉之需。

　　郭主任美滋滋得认为这就是天意。

　　过了一会儿学校的老师们也陆续来了，见到秦鱼，都友善地和她打招呼，秦鱼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很快就和几个女老师聊成了一片，而男老师们也对这个忽然来这里教书的秦鱼充满好奇。

　　下午的时候秦鱼被开始安排上课，而且是下午第一节课，秦鱼知道这是大家都觉得最困的时候。

　　可出乎意料地，来到教室的时候，学生们却都挺精神的，看到秦鱼走进来，那个看龙珠的男孩微微瞪大眼睛，让秦鱼看了心里忍不住笑。

　　她走到简陋的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大家好，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是学校新来的美术老师，姓秦，名鱼，就是一条鱼的鱼，你们可以叫我秦老师。”
　　说完，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小时候就开始跟着父亲学书法，所以写的一手好字，板书飘逸又大气，同学们在底下忍不住跟着念“秦……鱼…….”。

　　“我知道你们没有接触过美术课，而且你们已经初二了，大概会觉得很新奇。但美术是一门很容易掌握并且十分有趣的课程，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们看的漫画，其实也是美术的一部分。”

　　然后一个女生举手了：“那老师，您会教我们画漫画吗？”

　　说到这个，大家明显都很感兴趣，教室一下子就响起了许多讨论的声音。

　　秦鱼笑笑，问：“你想学吗？”

　　女孩诚实地点头：“想！”

　　“你们都想学吗？”

　　“想！”

　　“想的。”

　　“唔……”

　　教室里的反应不一，但明显，大家的喜爱度普遍都很高。
　　秦鱼对此一点都不奇怪，这个年纪的孩子，基本抵抗不住漫画、小说这些东西。

　　秦鱼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我还看到，有不少学生在课余时间也在看漫画书对吧？”

　　那个被秦鱼撞见过看漫画的男生一下子脸就红了。
　　秦鱼瞥了一眼座位表。

　　李望春......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顿了顿，秦鱼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那个早餐店少东家。

　　秦鱼笑了笑，接着说：“但是要画漫画，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当然，如果你们喜欢，或者感兴趣，这些我都会一点点教你们，但是你们得答应我，把这门课，当作是语文数学一样认真对待，这样我才会尽我所能把我懂得的东西都教给你们，所谓付出和收获，我觉得应该是对等的，你们觉得呢？”

　　这大概是在他们的印象中，第一次有一个老师，会像是正式谈话一样，对他们说那么多话。

　　他们懵懂，却也明白秦鱼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们点头，表情虽还是茫然，但身体已经给出了反应。

　　秦鱼很满意。

　　“那让我们来上课，接下来我会说出一些上我的课必须准备的东西，这些东西并不昂贵，但是你们要在经过父母的同意下购买，如果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好现在记下来：草图纸，铅笔，自动的或者需要削的都可以，橡皮……”

　　窗外，树叶挂在枝头簌簌作响，窗内，女教师声音朗朗，似秋风吹开了厚重的故事书。

　　第一天上班，秦鱼完成了备课之后就准时下班了，她边琢磨着这里的学生知不知道什么是草图纸边走回家，却在一条巷口停住了。

　　因为在巷子一半的地方此刻围了一圈人，大概是有人起了争执，隔了老远秦鱼都能听到有年轻男人的咒骂声，还有吃瓜村民们的讨论声。

　　而让秦鱼停下的不止这个，而是争执所在位置正好是秦鱼早上才光顾的早餐店门口，秦鱼想了一下今早吃的十分合她口味的豆腐脑，没有多犹豫，还是拐了进去。

　　才刚走近，她就听见了更清晰的叫骂声。

　　“陆鸣北我操你大爷！快给老子撒手！”

　　“又是你他妈多管闲事！”

　　“……”

　　然后就是人在争执过程中碰翻桌椅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早餐店老板娘那嗓门儿极大的“哎呀你们别打了我的东西”劝架声。

　　可这里的村民约莫都是太朴实，还真的是纯劝，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把人给拉开，等秦鱼艰难地拨开村民走到前方战场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十分高大健壮的男人一手把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压在桌面上的场景。

　　因为那个男人背对着秦鱼，所以秦鱼第一眼只能看见那让自己忍不住吹口哨的好身材上。

　　秦鱼自己是学美术的，交过的男朋友也都个个健身，所以秦鱼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和自己以往接触的都不同。
　　一直以来秦鱼都觉得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身材会给人一种塑胶感，好看归好看却华而不实，然而眼前则是一具实打实在风雨中锤炼出来的身体，麦色肌肤仿佛受到了太阳的极大眷顾，胸部以上的肌肉发达又柔韧，脖颈和肩膀之间呈现出完美的形状，胸部以下的腰肢却又韧而结实，尤其是在发力的情况下那腰间线条就像钢笔划出来的一样，贴着t恤利落地收进腰间。

　　他的双腿比例也十分好看，下肢结实稳健，在略宽松的裤子下都藏不住，只看那男人把人压在桌上无论对方怎么挣扎他都纹丝不动的场景，秦鱼就知道他下盘结实地很，力量悬殊清晰又直白地表现出来。

　　这个男人简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野豹的气息。

　　秦鱼这样想。

　　可很快她的遐思就被打断了，因为被压的少年明显有同伙，在一旁一个寸头少年的叫唤下，男人始终没有撒手，在被压的少年持续的咒骂声中那个寸头终于忍不住了，一手抄起板凳就要往男人头上砸。男人轻松躲过，一手扣住他手腕，然后又是一张桌子遭殃。

　　老板娘都快哭出来了。

　　秦鱼也皱起了眉头。

　　不管对方身材怎么好，打架斗殴就是打架斗殴，更别说她知道做饭店其实有多不容易，他们这一架打得，人家可能一周都白干了。

　　一旁的老大爷原本正背着手看热闹，这会儿似有预感地转头，就看到旁边这姑娘冷静得拿起手机，他老眼昏花，也不至于看不到她按下的“110”三个数字。

　　老大爷：“……”

　　秦鱼就在身边人诧异的目光中，冷静得报了警。

　　小地方不愧是小地方，警察来的很快，两个男人骑着看上去是这村子里最贵的一辆白色摩托赶到，大声吆喝着：“都干嘛！给我住手！”

　　“卧槽？！”

　　那个寸头一看，立刻想跑，却碍于看热闹的人太多，一下子就被来的一个警察按住了，那个警察也是个大块头，骂骂咧咧地就把寸头逮住，但秦鱼也注意到那个一直压制着两人的男人此时也顿了顿，然后蓦地转过头来。

　　这下秦鱼是真的忍不住吹口哨了。

　　不为别的，就为这个男人的相貌是真的有味道。

　　剑眉星目，唇形凌厉却又薄厚适中，脸型轮廓和他的身材一样有味道，最重要的是，他的相貌比他的身材看上去要年轻。

　　此时他正瞪着他们这边的人，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地问：“谁报的警？”

　　声音低沉，嗓音却出乎意料地干净，一点想象中的烟嗓都没有。

　　嗯？不过等等......
　　秦鱼愣住。

　　身旁的老大爷也愣住，下意识就要看秦鱼。
　　可这时，警察比老大爷更早吆喝了一句：“是谁报的警？！”

　　秦鱼嘴角抽搐了一下。
　　半晌，警察又大声问了一遍，秦鱼实在无奈，只能举手。

　　然后秦鱼就瞧见那双眼落在了自己身上。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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