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晚都见鬼[聊斋]

　　司马瑛十分雷厉风行，才从胡四相公那里得了在狐仙鬼怪中“开科取士”的好主意，便立刻联合商三官操办起来。

　　狐族自然有白狐主和胡氏负责把关，鬼怪就由三官负责审核地府阴册，勘校行迹和本心。而大出申屠景和司马瑛意料的是，在选拔妖怪人才的时候，黄九郎竟也来了。

　　三人见面，都被彼此身份吓了一跳。

　　原来黄九郎竟也是狐仙。因对人间好奇，跑来京城凑热闹，无意中撞见乔年，十分喜爱。就听族里传报，人皇想要招揽妖狐鬼怪为己所用，黄九郎想起乔年也要下场科考，这才起意来参加选拔。

　　不过得知黄九郎另有身份，也让申屠景和司马瑛放下一桩心事。因着颜默实在抽不开身，暂时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去调查赵璃党羽中罪大恶极的那些人。

　　本来赵小二和商三官自动请缨要去，可她二人皆非官员也不是读书人，对朝廷命官、儒生子弟们的许多龌龊事并不了解也就罢了，还都是女子，许多探查都不方便进行。更有申屠景身边如今多了许多冤魂效力，也少不得商三官这半个日游神镇压，故而实在捉襟见肘。

　　幸亏申屠景和司马瑛结识了乔年。而乔年虽未入仕，却胆大心细，又天生一股正气，倒极适合做这个暗探。就是安全需要小心。

　　如今，有了黄九郎从旁襄助，再加上赵小二的白莲教帮众，不怕乔年不能把那些贪官污吏查个底掉。

　　如此，乔年这边厢参加完秋闱，转头就和黄九郎、赵小二三人领命南下。黄九郎更是成了此番开科取士的头一位登科者。

　　这边厢狐妖鬼怪的选拔进行得如火如荼，那头儿，秀才公们的秋闱也如顺利结束。

　　赵璃近来却十分不顺，又有赵旭还蹲在京兆府大牢，最终失去了今科秋闱主考官的头衔，让钱骏这个礼部尚书捡了漏。秋闱榜单还没贴出，承恩公府门前却是日日车水马龙，几乎阻塞交通。

　　钱太后一系更是准备趁热打铁，拿下京兆尹的位置。

　　只是可惜，赵璃也不是那般好对付的，赵党中人也有许多人盯上了京兆这块大肥肉，彼此如恶狗争食，闹得不亦乐乎。

　　申屠景全当不知道，大朝会上被官员追问，也只说，“都可。”“亦好。”“也有道理。”“不妨一试。”却没一句准话。

　　众人便不再指望他，只互相撕咬，待分出高下后，再请申屠景下旨即可。

　　申屠景乐得清闲。

　　只因他知道，这所谓的激烈争夺也不过假象，私底下的行动才真正事关全局。赵璃已强令危古夤夜拜访了耿飞鸿好几次，还恩威并施，让危古在耿府施下几多禁制，想逼耿飞鸿就范。

　　不过耿飞鸿本身就是浴血沙场的宿将，满身煞气选胜危古。危古那点手段，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效用。也就只能在女眷身上弄弄鬼。

　　可惜如今司马瑛借着钱太后东风，法元仙长名声大噪，在京城风头一时无两，就连素来不信鬼神的左都御史季元正家都请了她去勘风水定吉凶，更别提一向讲究吉时运道的武将人家了。司马瑛已把京城大小武将人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也因她不自恃身份，但有请托，不过早晚，使命必达。且言之有物，颇有神通，更加坐实了她有大法力的传闻，京师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司马瑛几乎要被奉为无冕国师。

　　当然，其中有没有那些武将人家中的故人善于分辨相貌，从司马瑛容貌、举止中认出她乃司马将军遗孤，又得了司马瑛暗中点拨，公然站队的缘故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危古在耿府几番施展手段，均没有成效，赵璃那边却催逼得越发急迫，更是对他起了疑心。

　　危古暗中查知，赵璃不知从何处听说西市有一位邋遢和尚颇有道行，曾经以痰唾变心脏，起死回生，救活了一个被画皮恶鬼掏吃心脏的书生。如今赵璃正是了大笔钱财和大量人手，让手下四处查访高人，非要请回来。

　　危古自觉马上就要成为弃子，若在耿飞鸿处再没进展，恐怕性命都难保，故而颇有几分狗急跳墙之势。

　　耿晏假作不知危古作为，一直暗暗观察，发现他情况不对，便立刻遵照先前约定，在吏部冲着皇宫方向的窗口放了一盆墨兰。
　　果然不多时就有太监来宣见。

　　泰安殿内，申屠景听罢耿晏所言，想也不想便道：“这样看来火候已到，耿大将军已可放手作为。”

　　“只是还要委屈自安做二十四孝女婿了。恐怕接下来你的好岳丈就要考验你的真心了。只管答应他，不管他提什么要求。”申屠景亲切地唤着耿晏的字，还拍着他肩膀道。

　　“如果他非要家父往禁军里安插人手……”耿晏犹豫着道。

　　“也依他。”申屠景肯定答道。

　　有了申屠景这句话，耿晏算是彻底吃了定心丸，便有心情问起近来赵璃第二关切之事，“那新任京兆尹的名额？”

　　自从赵旭进了京兆府大牢，接下来谁能当这个京兆尹就成了众人最关注的事情，简直比当初的选后还要引人注目。

　　申屠景神秘一笑，“冉家不是有打算吗？”历来能坐上京兆尹的人，家室、背景便没有简单的。冉化只是对上赵璃的时候显得有点怂，但他爹兴平侯冉庆可不是一般人。冉家从前朝时便是侯爵，底蕴深厚，绝非赵璃这种泥腿子暴发户可比。

　　赵璃打冉化，就是典型的打了小的，引来老的，彻底得罪了世家兴平侯府。

　　而申屠景虽然夺了冉化的乌纱，可却没绝冉化的仕途，甚至还让季元正暗示了一下兴平侯冉庆，许冉家再推出一个人来做京兆尹。毕竟京兆尹这活儿用生，不如用熟！

　　何况两个京兆少尹的名额，申屠景已死死把在手中，明确暗示了长乐侯严渊和皇叔申屠霖可以各出一个人。

　　至于他的亲亲母后和外公，正好用来和赵璃打擂台，给旁人渔翁得利的机会。

　　如此，哪怕冉家最后仍旧得回京兆尹职位，京兆府内却至少也是三足鼎立之势，谁也不能大权独揽，更是再也没有人能兴起风和浪了。

　　至于赵璃，若还想在京兆府安插自己人，呵呵，那就让他自己钻营去！申屠景不信，他都要谋朝篡位了，还能抽得出空，上心区区一个小衙门儿。

　　耿晏心里有数了，便要告退，哪次临走前，申屠景忽然指着御案上趴着的一只波斯猫，冲他道：“听说自安也是狸奴？朕新得了一只波斯猫，便送给自安吧！”

　　耿·从不养猫甚至有点害怕·晏：“不、不知陛下何意？”

　　申屠景冲他眨眨眼。

　　耿晏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雪白的波斯猫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喵呜～”一双碧绿的眼瞳里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模样。

　　耿晏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吸进了那波斯猫的眼睛里不说，还连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都被他看透了。

　　“这什么妖——”耿晏吓一大跳，话说一半就要把波斯猫扔掉。

　　哪知那猫儿竟在他怀里人立而起，右爪冲他轻轻一勾，耿晏彻底熄了丢猫的心思，甚至隐隐有点想把猫儿搂在怀里，好好亲香亲香。

　　耿·即刻真香·晏：……

　　申屠景旁观耿晏神色一变再变，恶趣味地一笑，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且安心。此乃御猫，你只要把它带回去，保管你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申屠景话说到这份上了，耿晏除了谢恩还能说什么，只得告退，前脚刚走，后脚听见申屠景低低私语。

　　“好了，有雪姑坐镇六部，朕再无后顾之忧。”

　　雪姑吗？耿晏低头，再对上那双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绿瞳，鬼使神差唤了一声“雪姑。”

　　“乖。”一道慵懒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耿晏又吓得差点将雪姑扔出去，不过幸亏他识相，脑子比手快，到底抱稳了怀里的小祖宗。

　　“怪不得父亲说陛下有些神通，都说猫有九条命，还能通神。晏少不更事，适才多有冒犯，还请雪姑仙子不要怪罪。”耿晏竟然低声冲怀里白猫道。

　　却只换来白猫一个鄙视的眼神。

　　耿晏又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竟然以为猫也能修炼，自嘲地笑笑，抱紧猫儿快步回了六部值房。

　　再度看穿他心思的真猫妖雪姑傲娇表示：要不是本猫妖出世第一个职位便是大内总管，你这臭小子休想挨本猫妖一根猫毛。

　　原来这雪姑便是从众多妖怪中竞争上岗，脱颖而出的申屠景的头一位大内总管。

　　且雪姑的眼睛能通灵驱祟，更擅长分辨幻象与毒物，可谓是行动的试毒银针与破障法宝。有雪姑在皇城，谁也别想暗害了申屠景。

　　却是后话，暂且不提。

　　政务堂门口，等候多时的小吏见耿晏回来，急忙将他请进赵璃办公房内。

　　赵璃开门见山道：“圣上宣召所为何事？”

　　耿晏想也没想，举了举手中雪奴，“不知为何，圣上说小侄喜欢狸奴，便把新得的波斯猫赐给了小侄。”

　　“哦？那你可当真爱猫？”

　　“并不。”

　　赵璃勾唇一笑，“既是圣上赏赐，便是圣上喜爱你，好生收着吧！不知你父亲今晚可有空？”说罢还怕耿晏不明白似的，直白得补了一句，“禁卫三大营还好吧？”

　　来了。耿晏立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恭敬回答：“家父说若蒙相爷亲至，蓬荜生辉。且听闻相爷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父亲对禁卫营布防有些困扰，正想请相爷指教。”

　　“哈哈。”赵璃爽朗一笑，十分欣慰地看着耿晏道，“飞鸿兄就是客套，还叫什么相爷，如今咱们可是亲家。”

　　耿晏闻言忽然红了脸，更是引得赵璃哈哈大笑。

　　本来颇有些愁云惨雾的政务堂，气氛都为之一松。

　　外头路过的大小官员听见赵璃这极具穿透性的笑声，不由互相交换了好几个眼色。

　　听说赵旭虽被关在京兆府大牢，却每日里锦衣玉食、呼奴使婢。赵璃更是早已打通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关系，迟迟不下判决，就是为了等到不久后圣上万寿节的时候讨个好彩头，以求赦免。

　　看样子，此事是真的了。

　　果然申屠景心血来潮，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是烧忘了却难有后续。

　　烂船还有三斤钉，要想扳倒赵璃，没那么容易。

　　待赵璃再从办公房内出来巡视，众人态度无形中又有改变，恭敬了许多不说，个别人还尤其增添了许多讨好。

　　赵璃：呵呵。

　　却不知头顶房梁上还攀着一只壁虎，时刻关注着政务堂情况，立刻将消息传回给申屠景。

　　听着壁虎妖声形并茂的描述，申屠景几乎身临其境，听罢忍不住笑出声。

　　赵璃没发觉，他却注意到了，赵璃如今的威势却已要靠刻意营造才能维护，又何尝不是一种色厉内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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