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晚都见鬼[聊斋]

作者: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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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方平告御状,赵相爷脱乌纱


      申屠景就在赵旭私宅升起了堂。他坐主位。大理寺卿李延年、左都御史季元正和刑部尚书尚旻分左右陪坐。其余官员列席旁听。京兆府衙差和禁卫军负责维持秩序。

      书生席方平、少女翠儿则和赵旭、冉化分原被告跪在堂下。

      申屠霖先问冉化,“尔可曾接到过席方平的状纸?”

      冉化此刻早已脱去官衣,卸了乌纱帽,再听见皇帝这话,已知他这官儿是丢定了,万一不说实话,再惹了圣怒,指不定脑袋都难保,马上磕头道:“罪臣万死难辞其咎,罪臣确实收到过席方平的状纸,却畏于赵旭相爷公子的身份,擅自做主压下了状纸,还把原告和证人都关进了京兆尹大牢。”

      与其让苦主揭发,还不如他自个儿坦白来得痛快。思及此,冉化便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调查到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冉化也不是白背黑锅的,他接到状纸后,立时按席方平所言,派人分别去询问了当地知州、知府,甚至还有那个芝麻大的小知县。得知事情起因便是赵旭与朋友相约出京赛马,无意中跑得远了,又听了随行侍从的撺掇,某个山村里多出美女,慕名而去。

      还真就让他们撞见了一个,就是这苦主翠儿。

      众人随着冉化的讲述,转头去看翠儿,见这姑娘果然生的玉雪可爱,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特有一份天然纯粹,仿佛山间精灵,也难怪赵旭一眼就看中了。

      赵旭什么身份?看中一个乡野丫头,难道不是这家人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吗?于是赵旭只是端坐马上,高高在上地一指翠儿,从此这翠儿就归他了。

      赵旭也不是全不懂事,临走之前,还大发慈悲地扔下一个钱袋,说是翠儿的卖身钱。

      就这样把人家千辛万苦养大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掳走了。

      这事若是那些没见识、被生活磨的没了心气儿的普通老百姓遇见,也就自己认栽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偏偏翠儿的父母虽是普通山民却极疼爱女儿,发现女儿被权贵掳走,立刻追出山去,半道上,恰好遇见了进山采药的书生席方平。

      席方平并非头回来这个山村,以前还恰好在翠儿父母家投宿过,乍见二老神色惊惶,脸上带泪,立刻拦下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待打听清楚原委,席方平自告奋勇带了老两口去寻女儿。

      可是这女儿哪是好寻的呢?还是幸亏席方平是个秀才,突然求了县衙里的师爷,才得知掳人的竟是赵旭。

      那县衙师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却原来是赵旭带人回程路上,嫌弃旅途劳累,又一时精虫上脑,半道强占了一个富户的宅邸就要把翠儿办了。翠儿宁死不从,求富户救命。

      那富户一来恼恨赵旭占他房屋,二来也看翠儿可怜,三来仗着与县官有亲,竟真的告到了县衙去。

      县老爷跟着富户回去拿人,就看见了相府的令牌,回头就连抽富户十来个耳光,还赔了许多金银,才把赵旭等人送走。

      而师爷自然不肯把县官的糗事告诉席方平。可怜席方平一介傻书生,竟然一只诉状又将赵旭告到了县官儿那里。

      县官才在赵旭跟前吃了大亏,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见状,二话不说,先打了席方平四十大板,再令人把他扔出去。

      还是那师爷好心,出来与席方平把事情原委说明。

      席方平便知,这状,在县里是告不赢了,于是去了府城。

      同样的遭遇再来一遍。知府可比知县懂事多了,一听告的是赵旭,不仅打了席方平四十大板,还把他关进大牢里,让他好好反省反省。直到席方平老实了,说再也不告了,才把他放出去。

      可是席方平真也骨头硬,他转头就去了州里。知州比前两个官儿多少强点,好歹听席方平说了经过,也见了翠儿父母。起初也没打人,只说事情他还要调查,就让三人先回去。

      三人回到客栈等待。眨眼半个月过去了,却一点声息也无,席方平又去了衙门。

      这次好了,席方平还没说话,就被知州以诬告朝廷命官为由痛打三十大板,还直接褫夺了他的秀才功名。

      这一下子可算把翠儿的父母吓坏了,他们死死拉着席方平说再也不告了,说他们认了命。

      可是席方平不认命!他不信这官场就黑成了这样,当真是官官相护!

      他执意进了京城,告到了京兆尹。

      彼时的席方平也就只剩一口气了,故而冉化没打他,只是把他关了起来。

      此时此刻,冉化也十分庆幸,幸亏他没打。

      听冉化说完,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翠儿的抽噎声。

      申屠霖沉默片刻,再问赵旭,“冉化所言是否属实?”

      赵旭摇头,也没了贵公子气度,哭着道:“启禀陛下,臣、臣真的是跟他们买的人。臣买了人之后就走了,后面这人,”说着伸手指向席方平。

      但是看见席方平血淋淋的模样,赵旭吓得又是一哆嗦,急忙收回手指,摇头道,“他究竟如何告状,我、臣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从没人跟臣说过。这些事真的跟臣没有半分关系。”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申屠景的脸色更难看了。

      可不嘛,被人状告的事情都不需要赵旭派人去打点,底下的人看着他的姓氏就自动自发替他摆平了。

      “那你是承认这名女子是你从山村带走的,而不是你所谓的仆从?”申屠景再问。

      赵旭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又认了罪,顿了一下,求助地看向赵璃。

      赵璃闭了闭眼,“混账!欺骗父亲还则罢了,还胆敢欺瞒圣上吗?”

      赵璃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干净了,他也是被儿子蒙骗了。

      赵旭只得叩头道:“臣惶恐。臣,是臣看上了她,臣愿意纳她进府。”

      事到如今,赵旭还想着全身而退。申屠景袍袖下的拳头都握紧了。

      却听翠儿如同被针扎了,忽然跳起来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求求,求求你们了!”

      旁边禁卫立刻持、枪上前,呛尖对着翠儿呵斥道:“放肆,还不……”

      “不用紧张,莫再吓着她!”申屠景慌忙打断。

      禁卫急忙退下,翠儿却又吓得跪到了席方平身边。

      申屠景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朕替你做主,等害你的人都进了大牢,朕立刻命人送你全家还乡。”申屠景本想说再赠黄金百两自做程仪,忽然想起他们乃山民,拿着那些钱指不定更是招灾惹祸,便准备私下里见面再送。

      “赵旭,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相爷公子,你可知道强抢民女,欺君罔上是何罪过?”申屠景语气平淡地道。

      “这——”赵旭又想说他给钱了,可是想起刚才翠儿听见他说愿意纳她入府时的表现,再想想欺君罔上的罪过,终于识相闭嘴。

      “赵相知道吗?”申屠景第一次直接点了赵璃的名字,问道。

      赵璃莫名从这“赵相”二字里觉出了一种屈辱,甚至比适才他双膝下跪,认罪时还要强烈。

      在冉化陈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赵璃一直在想他派来的人手怎么为什么没有提前到达?是有人拖住了他们还是今日之事也是旁人设好的一个局,就是要当面抓赵旭的现行?

      可是赵旭出游掳人的事情发生在半年前,早在那时就有人算计好了今天的一切吗?他们又怎么能确定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半分不错呢?

      “难不成赵相也不知道?”申屠景见赵璃久久不语,实在不愿等下去了,语带讽刺地道。

      “臣有罪,臣教子无方。恳请陛下依律从严处置。”赵璃头磕下去,咬着牙道。

      “好,既然赵相都这样说了,”申屠景仿佛勉为其难似的,对冉化道,“那就请京兆尹办好你任上这最后一件案子吧!”

      冉化眼泪等时飙了出来,重重一个头磕下去,“臣领命。”

      “罪官赵旭知法犯法,强抢民女,事发后不思悔改,还指使他人冒名顶罪,意图蒙骗圣上,混淆视听,犯了欺君大罪。来人,把供状拿来给赵旭画押。将罪官赵旭拖下去,先关入京兆尹大牢,待案件呈刑部、大理寺审议后定罪判决。”冉化到底做了三年京兆尹,这等小案实在信手拈来。

      赵旭眼泪把眼睛都糊住了,乱七八糟画了押,被京兆府衙差拖下去前彻底慌了,连声呼唤道:“陛下、陛下饶命!父亲、父亲救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敢了!父亲——”

      实在是太丢人了,也不知道是谁掏了张帕子堵了他的嘴。

      赵璃一张脸煞白,还跪在堂下。

      申屠景也像是没看见,由他跪着。

      拖走了赵旭,冉化立刻跪倒,自陈己罪。

      申屠景见他还算识相,京兆尹任上三年也未出过大事,判了他个哆职流放,遇赦不免,永不续用。

      至于这案子牵连出的知州、知府和知县一干人等,比照冉化一律免官,依律加重处罚。涉案的赵府仆从更不用说,就连当日随从赵旭出游的官员等人,都一一查明,依据情节轻重分别定了从犯和知情不报,不管他们是达官显贵还是谁家亲戚。

      见坏人都得到了惩处,席方平就要扯扯翠儿,要与她一道谢恩。

      申屠景却摆手拦住道:“今日朕与百官所为,不过拨乱反正,何来恩义?倒是朕任命的官员辜负与冤枉了二位,朕给二位赔不是。”申屠景说着,站起身竟要鞠躬行礼。

      慌得申屠霖、申屠悯、季元正、糜建业、钱骏、李延年等人一拥而上,拦住了他。

      “圣上万万不可。”
      在场官员人等也全都跪下磕头。

      李延年更是声泪俱下地道:“臣等惭愧,枉为人臣。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要让陛下代臣等受过。臣简直无颜再活在这世上。君辱臣死!臣该死啊!!!”

      李延年字字句句如刀子一般,全扎在了赵璃脸上、心上。

      申屠景忽然抬手掩了面,语声哽咽道:“与爱卿何干?是朕没用。是朕不能任用贤良,都怪朕!”

      啪啪啪啪啪啪!赵璃只觉得有人在噼里啪啦左右开弓扇他耳光,偏他还不能叫停,满嘴铁锈味,只能狠狠咬住牙关,不然就要一口鲜血喷出来。

      也因此赵璃又慢了一步。

      季元正带头跪下道:“臣万死难辞其咎。”
      百官呼应。

      赵璃最后一句冠冕堂皇的托词也没了。

      事到如今,只剩下——

      赵璃缓缓抬起身,双手移到官帽上,却迟疑着不能开口。

      只因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只要他今日敢脱下这乌纱帽,恐怕便不是以退为进或他幻想的反将一军,恐怕没了他,这朝堂仍能照旧运转,恐怕他就要当真归隐田园,甚至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邬漠似乎看出了赵璃的心思,急忙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道:“相爷不可!相爷乃国之肱骨,朝廷砥柱,朝廷不可一日无相爷,百姓不可一日无相爷啊!”

      邬漠话刚出口,赵党中人就要呼应,却听李延年暴喝一声道:“混账,亏你还是朝廷命官,竟说出这种话,难道你是要造反吗?向来只闻国不可一日无君,何来国不可一日无相爷?莫非在尔等心中,只有相爷而无圣上吗?!”

      好几个嘴巴都张开了大臣,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一时鸦雀无声。

      申屠景也不哭了,只眸色沉沉地看着邬漠和赵璃。

      邬漠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摆手,“臣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想……臣罪该万死,求陛下饶命!”

      邬漠这把好使的刀都退缩了,其余墙头草更是全成了缩头乌龟。

      于是就显得赵璃扶在官帽上,却再无动作的手,十分滑稽。

      赵璃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终于将官帽摘了下来。

      “臣有罪,臣请引咎辞职。”赵璃一字一字道。

      至此,申屠景好像才发现赵璃一直跪在堂下似的,长叹口气,掩面道:“朕也知今日之事与赵相无关。然赵相既为首辅,就当为朝堂百官乃至天下万民之表率。子不教父之过,赵旭今日铸下此等大错,又何尝不是借了赵相的光呢?也未尝不与赵相溺爱太过相关。席方平与翠儿在此,今日之事,朕实在不能不罚。”

      顿了顿,申屠景方放下手,正视赵璃道:“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赵璃罚俸一年,褫夺大学士官职,降三级留用。”

      “臣领旨,谢恩。”赵璃伏首道。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延年带头山呼万岁。

      百官响应。

      席方平和翠儿流泪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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