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Kiddo，我到伦敦出差，许久未见了，能见见你吗？我住在Savoy，离你不远，我去你那儿？顺便看看我的小外孙？”
　　“不不不，我们找个咖啡馆吧。”我慌忙拒绝，不能让他看见念念，我和明祺不可能有混血儿，而念念的身材长相，都和他的爸爸那么相像。
　　幸亏明祺之前给我留了个他考察过靠谱的兼职看孩子的保姆的联系方式，匆匆安排好念念，我来到离Savoy不远的一间咖啡馆，和第一次与瑞克的相约一样，我又早到了，这次早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不会再像当初那般羞涩的在门外等待，我走进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侍者送上菜单，我还未翻开，瑞克在我的对面拉开了凳子。我便不再翻看饮品单，“麻烦帮我点一杯热巧克力。”我尽量大方的和瑞克打了个招呼，“还记得第一次和你一起坐在桌前，你为我点的就是热巧克力，很好喝，从此我一直都很喜欢。”我不回避过去，借此来说服自己我已经放下了。“你呢？还是老样子？”
　　瑞克迟疑了一下，“你还是不看餐牌？不过，好歹你学会了点餐。也给我一杯热巧克力吧。”
　　仍旧是我记忆中那个完美的瑞克，也许刚刚从哪个会议离开，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陪着深蓝色金黄条纹的领带，加上他最中意的黑曜石袖扣，在伦敦见了不少优雅的英伦绅士，但我的瑞克永远是最出色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我还是初踏入社会，什么都不懂的若依，而他还是那时那个领我进入演艺圈大门的瑞克安德森先生，我梦中的王子……但是很快我注意到瑞克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和我们当时结婚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相信除了里面的字样换成了他和海伦的名字。我知道瑞克喜欢那个设计师的简约风格，他的每一枚戒指都是用传统的手工工艺制成，相似，但是绝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枚。这一枚，和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一枚，终究是不一样的。不过至少这回的新娘，不再逼迫他接受高调的奢侈。他的手腕上也终于不再戴着那块传承。我的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转移开自己的视线，瑞克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松开袖扣轻轻挽起袖子，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明祺说的对，虽然瑞克尽力把自己装点得很得体，但是对他熟悉如我，怎么看不出他眼底的疲惫和憔悴。比起上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老了，鬓角淡淡的有了几丝灰白。那几个礼拜的经历，真的消耗了他太多的生命。
　　我努力掩饰自己的心痛自责和难过，不想冷场，我尽量制造话题，一会儿问问肖恩的近况，一会儿问问瑞克有没有继续他的专栏作家生涯，东拉西扯，消磨时间。聊了一阵子，话题回到我身上。瑞克问我，“你的小家伙呢，怎么不带出来给我这个名义上的外公看看？”
　　“还小，带出来麻烦。”我随意找了个理由掩饰过去，“看不出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啊，加油，赶紧生一个出来啊。”
　　“加油？再不会有人能给我生宝宝了……”瑞克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落寂，“不会有……”
　　我突然想起视频中沙赫最后对瑞克的折磨，心中狠狠一揪，可怜的瑞克，为了我他都忍受了些什么！我竟不知道他再也没有做父亲的机会……上帝，为什么要对瑞克这么残忍？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心念回转之间，我已经做出决定，等念念长大了，我还是将他送回瑞克身边吧，这样他年纪大了也不会太孤单。又是为了瑞克，似乎为了他，我没有什么伤痛不能承受。思绪飘得太远，瑞克有些莫名的看着我，“怎么了，Kiddo？”
　　“没，没什么，”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转开话题，“你怎么不喝咖啡了？”
　　“太多苦涩，偶尔有心情，我也想试试甜蜜的滋味。”瑞克也端起热巧克力喝了一口，“从没有留意过，是不是女生都喜欢喝甜的东西，是喜欢那种甜甜的被宠溺的感觉？”
　　我低着头轻轻转动手中的马克杯，老天知道我很想说，如果有你在身边喝中药都是甜的，但瑞克身边的女人已不再是我，也许他开始学着照顾海伦的感受。想到海伦，我笑了笑，“大概是吧，说到甜蜜的宠溺，哪个女孩不向往？就算是蜜罐里泡大的女孩，都不会嫌自己心爱的男人给自己的宠溺太多的。瑞克叔叔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我来教你讨好你的女人啊……”
　　瑞克尴尬的笑了笑，还了一句，“我该比你经验丰富吗？”
　　我愣了一下，经验丰富？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还是若依的时候，临近末了我在娱乐圈里水性杨花的名声。而瑞克话一出口脸色就变了，“对不起，安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讨好女孩子的经验……我真的不是……”
　　“没关系，瑞克，我不介意，”我打断瑞克似乎词不达意的解释，“过去的对我来说都过去了，明祺说求仁得仁，不论如何我觉得一切其实都挺圆满的，我也放下了，你千万别再有什么心理负担，瑞克，你看，你救了我两回，第二回连命都差点搭进去，要真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可是这谁欠谁的，真要追究下去，这辈子怕是都算不清，就让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人活在当下，我们都应该珍惜眼前所拥有的。”
　　瑞克，海伦才是你的归宿，我不希望你因为内疚而再辜负了另一个女孩的爱，老天安排她出现在你生命中，从我的手中接过你，她能轻而易举的给你所有我给不了的东西，你应该珍惜她。
　　我继续心碎的伪装自己的坚强，“好了瑞克叔叔，你看我现在不是活的很开心吗，在我的生活中，若依已经成为过去，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又有了爱的结晶，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好好对待海伦，相信我，你会看到幸福。”
　　瑞克苦笑了一下，“Kiddo，你越来越会给你爹地上课了。实话说我担心你。告诉我，你真的幸福？”
　　“是的，”我强迫自己微笑的望着瑞克的眼睛，“你也要幸福。记得吗，我们说过，就这样吧，你我都该继续前行，走各自的路了。对了，瑞克，还记得在我的小公寓里我自己做的挂在墙上的那些装饰画吗？我闲下来的时候在这儿也做了不少，有一些纪念品店愿意收，我就拿它们补贴家用。听到你要结婚的消息，我也替你们做了一个。”我将包好的装饰画递给瑞克，里面是用各种干花干草和一些日常随处可见的材料拼成的一幅天鹅湖。交颈成心，何须问情为何物；生死相许，用一生相亲缠绵……
　　我站起身，“对不起，瑞克，我得去接念念了，再见。”我俯下身子在瑞克额头上留下一个吻，“纽约和这儿有7个小时时差，你累了，别逞强，我看得出来。赶紧回酒店休息一下，为了那些爱你的人，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再让她担心。”
　　我的唇触上瑞克额头的瞬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看着他轻轻颤抖的睫毛，我狠狠心，不等他睁开眼睛便离开了咖啡馆。轻松的一转身，却也许要我用一辈子去忘记。我不知道瑞克什么时候离开的伦敦，后面几天也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却没有几年前那么痛不欲生，在我心中，这样是对瑞克最好的结局，爱他，就要无条件的让他过的好。
　　明祺来伦敦的时候，我努力伪装自己的情绪不让他看出我的失落，但是我们之间却爆发了相识以来的最大一次争执。
　　我向明祺提出我要另找公寓搬出去住，既然和他之间不会有结局，我应该早些开始我和念念的独立生活，我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赖着明祺，这有些太无耻了。
　　“不要找理由搪塞我，你不需要学着慢慢去适应你和念念的独立，就算我和其他女孩结婚了，我也能处理好和你的关系，我能照顾你们母子，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这房子我现在肯定是不会长期来居住的，你也知道我买下它的初衷，现在一切都变了，那么，算我拜托你为我打理房子好吗？”
　　“明祺，你我都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知道的，除了瑞克，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又有了他的孩子，你不需要承担我这个不属于你的责任！”
　　“你为什么这么倔强呢？你是个女孩子，偶尔示弱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人家是不得已而那么艰难，你完全没有必要！”
　　“我是我，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你以为你想表示什么？你能独立？你有个性？若依，你还折腾的不够吗？你和瑞克现在的状况，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觉得你是为他好，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你不过是莫名其妙的让两个人都痛苦罢了！瑞克过得并不开心，你如果知道你自己有多爱他，那么，他也同样一分不少的爱着你……”
　　“我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你不了解我，你不了解瑞克！”
　　“我是不了解，但我不了解的是你！我真的很同情瑞克，明明可以好好相爱的两个人，却被你搅得一团糟！你简直不可理喻！真不知道以前那个善解人意的若依到底去了哪儿。你在钻牛角尖！你在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我很不可理喻是吗，那你别理我啊，让我搬出去，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说完，我就要转身出门。
　　“站住！”明祺冲我大声吼，“哪里都不许去！”
　　“我又不会去自杀！”嘴上说着，我还是停下了脚步，我从未见过明祺发火。
　　“那个……我不会带小孩！”明祺黑着脸。
　　我在气头上，但是看见他的脸，我又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若依，不要任性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近期伦敦房价上涨不少，就算是投资我也不亏，你就住着吧，等念念长大一些你再搬，方便不少。至少这儿治安我可以放心，你一个小女生带着孩子，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再说吧……”
　　“若依，我不想吵架，但是我说的话是真心的，你在钻牛角尖。你和瑞克，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其实到现在，你们这个样子，你要承担大部分责任。我知道你是为了瑞克好，但是你发现没有，如果一开始，你们就能将对方视为无话不说的另一半，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波折。终于苦尽甘来了，你又要这样折腾瑞克，你这样真不是为了他好，旁观者清，你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好了，我不想再提瑞克！我是爱他，但是我和他，不——可——能！过去是错误，现在和将来，都已经不可能了。”
　　“你知道吗，瑞克……”
　　“不要再提他！否则我立刻搬走！”我捂住耳朵。
　　明祺叹了口气，“若依，别再那么任性了，好好想一想我的话。不要给自己，给别人都留下遗憾。”话毕他转身回到他的卧室，留下我一个人呆在客厅里。
　　后面的一个礼拜，我们都很有默契的避开关于瑞克的一切话题，直至他上飞机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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