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匆匆过了海关，明祺果然已经在到达大厅等着我了。天气有些冷，我戴着毛线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加之我也还未红到那种走哪儿都很容易被粉丝认出的程度，明祺顺利的把我接上他的车里。
　　“明祺，告诉我，瑞克怎么了！”我开门见山。
　　明祺像是早就算准了什么似的，“就知道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肯定是为了他。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这么关心我！”
　　“好了明祺，不开玩笑，瑞克他的状况是不是很糟糕？我真的很担心，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重大状况？”
　　明祺叹了口气，“你还不算太不可救药，我想瑞克是不愿意你知道具体状况的，没想到没心没肺的你，居然也能看出些不妥来。”
　　“我没有。”我有些反省自己的大条神经，“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劳累过度了，直到最后一天我们同时从伦敦出发，他的航班比我的早几个小时，我很偶然的发现了他的机票是经济舱。别卖关子了，明祺，告诉我，瑞克他是不是很糟糕？”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前一阵子和戴维聊天时听他提起过，瑞克公司的状况不是很好。估计你从不注意财经新闻，前段时间美国的次贷危机连累很多投资公司出状况，股市也大跌，瑞克的几笔投资都跟着出了些问题，最麻烦的是他的不少投资是用银行贷款做的短线，一旦被套住，公司的现金流量状况就会非常糟糕，直接影响到贷款的偿还能力。”
　　“说到底，就是他的公司没钱周转了，对吗？”
　　“简单说是的。”
　　“你知道他需要大概多少资金才能度过这个难关吗？”
　　“若依，这个真不是我存心要隐瞒你，这是他们集团内部的机密，我真的不知道，戴维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就算你为瑞克工作，不到一定的层次上，也不可能了解那么多详情的。”
　　“我要帮瑞克。记得当时艾伦说的吗，瑞克一路顺风顺水的，这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我担心他。”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帮？你以为是几万几十万的问题？以瑞克今日的规模，他出现资金问题，那么至少应该要上千万，搞不好上亿。我说的是美金。”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亿美金，那对我来说真的是没有概念的天文数字。就算我把瑞克给我的房子卖了，也不过到手几百万美金而已，但是如果能帮到瑞克，我无所谓。
　　“我能把房子卖了吗？”
　　“若依，你先不要着急，当务之急，就算我们要帮瑞克，也要搞清楚真实状况，否则你贸然的把房子卖了，先不说中国的外汇管制限制资金汇往国外，你抱着一堆钱去找瑞克，按他的心性，岂不是更无地自容了？他明显不想让你知道他的困境，一是不希望你替他担心，一是不希望有损他在你心目中的成功形象。”
　　“我才不在乎他成不成功有没有钱，如果有朝一日要陪他无家可归睡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也愿意。”
　　“傻女孩，你愿意，可是瑞克不这么想。你是他心爱的女孩，他恨不得能给你全世界，让你生活的无忧无虑，他怎么会舍得让你跟着他受委屈！你看，宁愿自己买经济舱的票，也要给你头等舱，他是不舍得亏待了你啊。别那么贸然的冲到他那儿去问他要多少钱，你会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的，相信我，这点，作为男人，我是理解的。”
　　“那我要怎么办啊，我也不忍心看他苦着自己而我却心安理得的享受奢华的生活！”
　　奶奶知道我今天回来，已经和保姆到市场上买了不少菜回家。飞机到达的时候我向她报过平安，也顺带着告诉她我和明祺一道回家吃饭。明祺把车直接开进车库，我心事重重的下了车，为了不让奶奶看出什么，我们尽量装着没事的样子，陪奶奶聊天，看我给奶奶和明祺他们在国外买的礼物，陪着奶奶在厨房做饭炒菜。
　　饭后不久，奶奶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山村里的乡亲们大多数都是早睡早起，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即使到了大城市，也很难改过来。明祺给我倒了杯热牛奶，陪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明祺，我要瞒着瑞克去一趟美国，我实在不放心他，我不能明明知道他身陷困境，还要陪着他演这场苦情戏。我要帮他，能帮多少是多少，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明祺一点也不吃惊，“请允许我小小的发泄一下自己的情感，瑞克何其有幸，能得到你这么好的女孩的爱。不管未来如何，他能否度过这个难关，我都衷心的祝愿你们的爱天长地久的进行下去。”
　　“谢谢，”我喝了口杯中的牛奶，“明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很感激你的爱，但是我给不了你任何回报，只会让我觉得内疚，你这么好的男孩，却在我身上浪费了你的感情。”
　　“感情没有浪费一说。能和你维持这样一个距离，这样一段友情，能在你烦恼的时候替你分担，我很知足。目前也就这样吧，我暂时没有打算成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因为我想多花些时间在建立自己的事业上。瑞克那么优秀，我可不想被他比下去！”
　　我笑了笑，“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比你更好，因为你就是你，天底下只有一个。其他人，会有她们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每个人都是独特的。”
　　“好吧，就算是吧，希望你找到你的那个独特的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美国？”
　　“我不知道，明天得回剧组报道，加紧拍摄我的戏份，应该半个月后可以腾出些时间，可能两个礼拜后吧。”
　　“若依，我很想陪你去，但是希望你理解，我不能。”
　　其实我心底是有那么一些希望明祺和我一起去的，总怕自己应付不了未知的事件。
　　“不是我不愿意，瑞克这个时候是很敏感的。他风光的时候，因为对自己有信心，所以他相信自己的吸引力，不担心你会离他而去，可是如今他的事业正在低谷中，对自己的信心也到了低谷，如果我陪着你到处走，他的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不快的。你已嫁做人妇，总得开始了解男人一些，别再那么大大咧咧的，男女之间基本上不存在纯净的友谊。”
　　我点点头，“我真的很爱瑞克，爱不就是彼此信任吗？”
　　“爱是自私的，我问你，你希望看见瑞克和其他女人经常出双入对吗？就算你知道那个女人只是瑞克的好朋友？”
　　“不希望……”
　　“推己及人，瑞克也不会希望你老是和我在一起。他也会吃醋，懂吗，猪！”

　　回到剧组，我和导演商量着重新安排了我的拍摄计划，我给自己定了两个礼拜后飞纽约的机票，头尾一共三天。我的想法是直接去找肖恩，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瑞克了，而且从我和他短暂的接触，我相信他会客观公正的分析问题，找出帮瑞克走出困境的方法，如果还有什么方法的话。
　　飞机到达纽约，出了海关已是下午，我给明祺打电话报了平安，先住进酒店，最近的几次长途旅行加上赶进度的拍摄计划，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很有些疲惫，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维再去见肖恩。
　　第二天早上，我打通了肖恩的电话。
　　“肖恩，我是安妮，首先要麻烦你不要告诉瑞克我回来了，其次，请问能安排时间见我一面吗？我有些很紧急的事情想麻烦你帮我。”
　　半个小时后，肖恩出现在我入住的酒店的咖啡厅。
　　“安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肖恩，麻烦你告诉我，瑞克的状况有多糟糕。”我开门见山。
　　“这个……”肖恩有些迟疑。
　　“肖恩，求你。我知道他最近身体和精神都很不好，两个礼拜之前我在欧洲见过他，他是强颜欢笑和我渡过那个他所谓的补给我的蜜月旅行的。回到中国我也拜托朋友打听了你们公司的状况，很不好。我要知道不好到什么状况。”
　　“你为什么要知道？”肖恩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的眼睛。
　　“因为我爱他，我不能容忍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压力也要努力给我一个童话般的美丽幻境。我还记得婚礼上的誓言，那是我这一生所听过的最美好的誓言，无论贫穷或是富裕，无论疾病或是健康，我都会爱他矢志不渝，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也如你爱他一般爱着你，所以不愿意告诉你，让你陪他承担那些压力。他是个骄傲的男人，若是你知道了，他的内心会更加不安和痛苦。”
　　“他是我的丈夫，我要帮他。”
　　“大象的一小颗食物可以养活一只蚂蚁一辈子，整个蚂蚁窝一辈子的食物，也养活不了大象一天。”
　　“大象的脚掌深深扎进了一根刺，让他无法行动，无法寻找食物，小老鼠可以帮他拔出那根刺，让他恢复活力。再说了，我不是小蚂蚁，也不是小老鼠，我有自己的事业，虽说和瑞克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我也有不错的收入。”
　　“安妮，相信我，现在的状况不是你能帮的了的，这不是柴米油盐的游戏。”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大海也是无数的水滴组成的，对吗？”
　　肖恩望着我许久没有开口。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没有希望了是吗？”
　　“很难，我在努力。瑞克之前的几笔投资过于激进，股市和房地产市场近期受到重挫，我们在那儿损失了一大笔，瑞克同时又在中国市场投资了一些地产和几部电影，基于一些可能是人为的原因，迟迟不见收益回笼，这样一来公司的资金链便突然断裂。将近半年之前瑞克看好这些项目，本来的打算是做短期投资，从银行借了大量的资金进行操作，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银行的利息偿还。你知道银行从来都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的，现在公司财务状况不良已是整个行业皆知，我们已经拖欠了不少银行的利息，如果银行硬性要求我们偿还所有债务，那将会是不可逆转的灾难。”
　　“肖恩，我不是非常了解公司运作，能简单一些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还是大势已去？”
　　“说到底还是钱。如果能按时偿还银行的利息，争取时间推动一些在我看来仍有希望获益的投资计划前行，我们还有机会。其实生意场残酷如战场，没有永恒的盟友和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银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逼我们清盘，那样他们才真的是颗粒无收了，但是现在的状况，各方都在观望，有些就算是很有希望的投资计划，因为我们的财务状况恶化，那些所谓的盟友便会放缓资金投入速度，担心我们一旦退出这个游戏他们的投资便会打水漂，这样一观望，我们的状况便更加艰难，陷入恶性循环。”
　　“我明白。也就是说，首要的任务，是先想办法稳住银行这边。”
　　“是的，每个月三千万美金的利息，如果能按时偿还给银行，能为我们争取大概半年多的时间，这样我个人觉得就够了，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应付其他的商业盟友那边。”
　　“这么多！”我大吃了一惊。
　　“这还不包括公司运作的日常支出，所以我说你帮不上忙。”
　　我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有一些资金，怎么能帮上你们？”想了想我又补充道，“不能让瑞克知道。”
　　肖恩诧异的望着我好一会儿，“你知道你是螳臂挡车？你知道这些钱很可能全部都会打水漂？”
　　“那又怎么样？钱对我来说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瑞克才是。你天天看着他，难道不了解他最近是什么样子吗？疲惫，心事重重，不快乐，甚至有些绝望，你能了解他心中的恐惧吗？他是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家伙，虽然这样的挫折从长远角度说也许能帮他重塑他的心性，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顺利更远，但是也有可能就此毁了他，让他一蹶不振。我爱他，只要有一丝能量，我就要尽可能的帮他重新站起来。没有瑞克，什么对我都不会再有意义。”
　　“比较保险的做法，是将你的资金放入投资机构再想办法汇进公司。那样能瞒住瑞克，只要他不仔细追查，实际上以现在他的状态，他不太有可能会去仔细追查。”
　　“他很不好吗？肖恩，告诉我，瑞克最近到底怎样了？”
　　“安妮，别担心，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过一些坎坷，是上帝对我们的一种磨炼，瑞克还年轻，他能挺得过去的。”
　　“他很糟糕，是吗？”
　　“近来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从大众的宠儿到面临失去一切，他有些无法适应。我知道他在试图力挽狂澜，我们也都在尽心尽力的帮他，但是他给自己的压力真的超越了常人能承受的。我逼着他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他已经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症状。”
　　“抑郁症？”这个词对我来说甚是遥远，只听说过，却不了解。
　　“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是会危及他的身体健康，让他情绪低落，严重的会产生自杀倾向。他其实需要好好的修养，放松精神，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但是这种状况下，我说服不了他暂时离开公司。”
　　天哪，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的王子，你经历着这么大的痛苦，我却不能在你身边安慰你，帮助你，我还算是个合格的妻子吗！
　　“肖恩，以现在的公司状况，如果没有任何改变，你觉得还能撑多久？”
　　”大概两三个月。”
　　“肖恩，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说吧。”
　　“求你不要在瑞克最难的时候离开他，好吗？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到哪个公司都不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可是，我可以自私的求你不要在瑞克最困难的时候放弃他，可以吗？我先预支给你这一年的薪水，拜托你！”
　　“傻女孩，你在想什么呢，人的一生除了钱，还得有些其他的追求。我告诉过你，瑞克是个好老板，他其实更多的当我是他的导师和朋友，我怎么会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他？你这样对我说话，有些侮辱我。”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肖恩，我……原谅我，我太过担心瑞克了，而且，非常抱歉我说的话冒犯了你，是我太自私了……请你原谅我。”
　　“小家伙，你还只是个孩子，别担心我刚刚说的话，我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诉你，我不会抛弃瑞克。其实相反的，我很开心你如此在乎瑞克，至少他的心底不会寂寞无助，因为他还有你可以依靠。你放心，我会尽力照顾他的。”
　　“我看过瑞克之前写的一些关于自然界生物的文章，那是他大学时的主修课程，写得相当不错，如果有可能，麻烦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往那个方向引导，鼓励他多出去走走，寻找一些写作的素材，转移一部分注意力，有个业余爱好也挺好的，可以让他不要时时刻刻都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他？”肖恩笑了笑，“把他和学者联系起来？挺难的，不过我会试试。”
　　“另外，肖恩，请你不要告诉瑞克我们的这次见面，这次谈话，无论如何都不要，你知道他的心性，我不要让他知道我试图帮助他，那样会伤了他的自尊心的，请你一定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这个谈话将永远埋葬于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孩子，你这样为瑞克，万一有一天瑞克负了你，你该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这是个我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爱一个人，也许可以不求回报吧。他好，我就开心了。再说了，瑞克是个好人，他不会负了我的。”
　　“哈，我这个老家伙多心了，瑞克不是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这么好的女孩子，他要是敢负了你，上帝都会惩罚他的。”
　　“不要……就算他真的想负了我，我还是希望他快乐……”总之，我不希望瑞克难过。有些话，其实说起来容易，真正经历，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我明天就离开，没有告诉瑞克我回来，怕他担心，我可以去你们办公楼下偷偷的看看他吗？”
　　“下班后司机一般直接接了瑞克就离开，你基本上看不到他。这样好了，我晚上下班后邀请他去街对面的酒吧小坐一会儿，你可以在对面餐厅的露台上看到我们。另外，他在中国投资了一些产业和影片，据说是通过UniAsia，老板姓程，如果你在那个圈子里有朋友，可以想办法帮帮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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