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第二天，我哪也没有去，在家里好好的读了几遍剧本，我的角色篇幅并不长，却有着颇为丰富的情绪转换，从单纯懵懂，到将信将疑，到伤心失望，到愤怒绝望。我细细的体会这些感情，在镜子面前一遍又一遍的演绎，不知不觉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傍晚，我给自己煮了一碗西红柿蛋面，正在厨房忙着，明祺给我发了个短信，告诉我明天早上他会在楼下等我然后陪我一起去导演那儿。我简单的回了个“好的”，没一会儿，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又响起，我想着估计是明祺安慰我不要紧张什么的，手中正端着煮好了的面条，于是没有看手机，直接走进厅里坐在电视前开始吃面。
　　我不停的转换频道，仔细研究剧集中角色的演绎表达，不知不觉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大概九、十点钟的样子，我把碗筷拿回厨房洗干净，想起留在灶台旁的手机。
　　“Do not be nervous, you will be great tomorrow.（别紧张，你会表现得很好的！）”
　　居然是瑞克！早先那条我没有看的短信，居然是瑞克！我很后悔自己想当然的以为是明祺，看了看时间，想起前天晚上瑞克疲劳的样子，我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敢回短信给他。等明天早上吧。
　　早上六点，闹钟准时把我叫醒，我洗了个澡，给自己淡淡的化了点妆，也不知道穿什么好，便还是我最中意的牛仔裤加白色T恤，随意扎个马尾在脑后，简单就好。约定的时间在九点，不过地方挺远的，路上大概要一个小时，我和明祺约好7点半楼下见，准备好一切，已经是7点出头了，我拿起手机，很快的给瑞克回了条短信，谢谢他的安慰，告诉他我准备出发了，并解释了昨晚把手机留在厨房，发现他的短信已经是将近十点，怕打扰他的休息没敢回复。等了一阵子，瑞克并没有回，心中有些隐隐的失望，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明祺已经在等着了。他递给我一份早餐，我也没有客气，和他一起边走边吃。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20分钟，我们到达和导演约定的地点。明祺陪我坐在办公室外的长椅上，却和我保持着挺远的距离。我不解的看着明祺。
　　“既然决心要进入这个圈子，有些规则你就得遵守。”他没有多解释，我想起新闻中关于那些明星的花边新闻。
　　“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我都还没出道呢，再说了，试个三号角色的镜，谁会关注我啊。”
　　“若依，相信我，你会大红大紫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位女士叫着我的名字，我赶紧站起身迎了上去。
　　门在身后关上，这是一间5、60平米的大房间，对着门的一边是一张长办公桌，后面有四五把椅子，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角落里拉着一个布帘，旁边有一台摄影机，后面站着的那个人应该是摄影师。
　　“秦若依？”中间那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开口。
　　“是的，”我点了点头，大方地回答他，“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试镜，没什么经验，请您多多指教。”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用紧张，我们会让你即兴表演一个小片段，也许和剧本相关，也许只是随意的一个生活片段，然后你就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我笑了笑表示明白。他转头和左右的两个同事商量了一阵，“秦小姐，你看过剧本了吧？”
　　“看过。”
　　“其中有一段，女三号得知自己的丈夫为了荣华富贵要抛弃自己，追求那个富家小姐那段，有一场两个人的对白，你能表演一下吗？”
　　剧本中的情节我早有准备，所以倒也不显得特别意外，而且，试镜的时候，多半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我酝酿了一下感情，正准备开始，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我没有回头，以为是剧组其他相关人员，可导演他们却示意我暂停，然后站起身。我不解的回头，天哪，是瑞克！
　　“乔治，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新人的表现。”
　　导演看来和瑞克熟识，“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既然瑞克先生大驾光临，我也要拿你开开心，逗逗趣了。”
　　导演转向我，“本来试镜大多是独角戏，既然你的老板来了，我临时给你出个难题，和他演对手戏。”
　　“什么！”我和瑞克同时出声，“不要！”
　　“抗议无效，这是我的领地，我说了算！”
　　“乔治，我哪里会演戏，看我这一脸老实木讷真诚的样子，像是会演戏的吗？”瑞克立马抗议。
　　“那我就看上去一脸偷奸耍滑的样子？”不等导演开口，我即刻表示了我的不满，“可是导演，这真的很尴尬的样子啊，他是我的老板……”
　　“挺好啊，别忘了，以后演戏，经常都是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至少你还是认识瑞克的。”导演铁了心看我们的搭档戏了，转向瑞克，“瑞克，你天天泡在镁光灯下，少和我装蒜，客串个角色怕什么，还是你自己挑的新人！”
　　“演什么？我又没看过你们的剧本！”瑞克很快找到新的理由。
　　“若依，给你十分钟时间和瑞克沟通，告诉他他的角色，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当他是道具就好了，我主要是看你的表演，不是他的，再说了，就算他想演戏，片酬我也付不起！”
　　我夸张的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瑞克，瑞克则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OK，瑞克，故事很简单，一个从底层奋斗起的小职员，为了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不惜一切代价试图迎娶大公司总裁千金，在这之前他必须扫清自己婚姻的唯一障碍，来自贫困小山村的妻子，于是他给她一笔钱提出离婚。”我停了一下。
　　瑞克欲哭无泪，“看来我是那个坏男人了……”
　　“是的，很荣幸的，我是那个被你抛弃的妻子……”我翻了个白眼，到现在，我似乎已经忘记了紧张，只想着赶紧把这段戏的内容完整的讲述给瑞克，他好配合我的表演，“这场戏呢，也不复杂，就是你给我离婚协议，告诉我你不爱我了，希望我们好聚好散，你会给我一笔钱安排我以后的生活。然后就是我的表演，至于之后你的反应嘛，反正就是怎么负心怎么演了，我也不知道台词，很多都是即兴发挥，你看着办吧，别让我笑场就行。”
　　我深吸了几口气，从导演的桌前取了几张纸递给瑞克，“上帝保佑你我。”
　　瑞克接过纸，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无可奈何的酝酿了一会儿感情，开始向我走过来。
　　按照剧本，我此时心中并不完全相信我的丈夫要抛弃我，所以，我会有个从带着一丝希望到失望到绝望的过程。看着瑞克向我走过来，我对着他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不必强求自己过分的表演，一切似乎都已在我的心中。
　　“安妮，确切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瑞克来到我的面前，将离婚协议递给我，“我们离婚吧，我不再爱你了，一切都结束了。”
　　“瑞克……”我接过纸，微笑僵在脸上，局促的低着头紧紧攥着那几页纸片，“这是什么……”
　　瑞克走近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安妮，对不起，我要请你在这张纸上签上你的名字，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夫妻，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不，瑞克，”我不可置信的慌乱的拉住他的衣袖，“瑞克，求你，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不要离开我，求你。”
　　瑞克的表情有些僵硬，“安妮，我会给你一笔钱，够你很长一段时间的开销了，但是，我要的生活，不是你能给我的。”
　　“瑞克，我知道我笨，我没读过多少书，没什么见识，求求你，我会努力改，我会努力学，好吗，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的声音开始哽咽。
　　“对不起，我要的，不是你能改变，你能学习的。男人需要的是事业的成功，是在生意场上的助力……算了，和你解释这么多干什么，你根本不懂！安妮，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你签也好，不签也好，这个婚，我是离定了。我劝你还是签字吧，好歹我们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你今天乖乖的签字，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否则，闹到大家撕破脸，你什么都得不到！”瑞克开始入戏了。
　　“求你，不要就这么离开我……”
　　“我意已决，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我慢慢垂下拉着瑞克衣袖的手，绝望的看着他，一切似乎真实的发生在我的生活中，我从未得到的瑞克，就要离开我了……
　　“瑞克，我爱你，我明白我爱的卑微，爱的无奈，我没有钱，没有迷人的外表，没有显赫的家世，除了全心全意的爱你，对你好，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从今以后，我也许都没有资格再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我希望你知道，曾经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可以为你卑微到尘埃，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了你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上天可以让我用什么东西来挽回你的心，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
　　“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没有意义了，你懂吗，没有意义了！如果你爱我，那么，在这张纸上签字吧，这就是你所能为我做的一切！”
　　我望着瑞克许久，很久以后，瑞克告诉我，那时我的眼中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情，悲哀，然后转为一种空洞的平静，让他心疼，心碎。
　　“瑞克，我签字，你就会开心，就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是吗，是这样吗？”
　　瑞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的，我签，只要你快乐，也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有一个要求，可以满足我吗？”
　　“说吧，”瑞克抬头看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等待我的回答。
　　“抱抱我，最后一次，抱抱我好吗？”
　　瑞克愣住了，旋即，他缓缓的张开双臂，有些迟疑的将我搂在怀中。
　　“久一点，求你，久一点……”这个位置，我面对着导演和摄影机，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是如此让人悲哀。
　　“Cut！”导演叫停，瑞克却没有松手。
　　“安妮，令人心痛的小东西，真奇怪，明知道是演戏，可是你让我真的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的心都快碎了。对不起，对不起……”瑞克在我耳边轻语，搂着我的臂膀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
　　房间里一阵安静，好一阵子，瑞克松开了臂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若依，我们会看样片然后告诉你结果。”还是导演首先打破了沉默，“不过若依，你可以开始仔细读剧本了，我不觉得能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女三的角色，有些委屈你了。”我听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的，并不是因为我是瑞克的什么人。
　　也许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中恢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瑞克拍了拍我的肩膀，“安妮，还不谢谢导演，你刚得到了你人生的第一个角色。”
　　“真的？！谢谢您！谢谢您……”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连声向导演道谢，然后拉开门，开心的跑到明祺旁边，“明祺，我想我通过了！”许是被瑞克那个拥抱感染了，我也狠狠的给了明祺一个拥抱。
　　“晚上去哪儿庆祝一下？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晚饭！”不知何时瑞克也离开了房间来到我身后。
　　“当然当然，放心，我不赖帐，你要吃什么？”我仍沉浸在兴奋之中，没有注意到瑞克和明祺之间的沉默。
　　“安妮，不帮我们介绍一下吗？”瑞克指了指明祺。
　　“我叫尹明祺，你可以叫我伊森。”不等我开口，明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他是我的学长，我们在学校的英语角认识，他帮了我许多，我的英文发音和文法，都是他教的！”我赶紧补充，下意识的，我想解释我和明祺的关系。“明祺，这位是我常和你提起的瑞克安德森先生，我的大老板，也是我的伯乐。”
　　“谢谢你帮助安妮，晚上一起来庆祝吗？”瑞克有些反客为主。
　　“一起来嘛，今天的感觉就像是期末考满分通过，一起来庆祝一下嘛，我做饭好不好，你们爱吃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样？”
　　“你？小猪，你会做什么啊，是不是到你家还得我下厨？”明祺用中文逗了我一句，然后转向瑞克，“很荣幸见到您。谢谢邀请，但是晚上我要赶一张图纸，今天就只好错过了，下回吧。”我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们去哪儿，要我送一程吗？”走到门口，瑞克的座驾已在大楼外面等着了。我和明祺异口同声的拒绝，瑞克却不由分说的拉开车门，“不用和我客气，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本来就没有计划，明祺似乎今天的情绪不是很高，“安德森先生，如果您坚持，那麻烦您送我回学校好吗？”
　　瑞克坐在前面副驾的座位上，我和明祺坐在后面。
　　“你怎么了？”我小声地问明祺。
　　“若依，没什么，我真的有些事情要处理，改天和你补庆祝！别替我担心，我没事，放心，我希望你玩得开心。”
　　我嘟了嘟嘴，表示我的极大不相信和不满。
　　“好了，猪，你都夸下海口了，要亲自掌勺，你会做什么啊？”
　　“是哦……我只是说说啦，如果你去的话，我可以打下手，也算我一半功劳嘛，你要是不去，我大概只会做面条！”
　　“还是去外面吃吧，就你的水平，我怕末了你只能带你老板去吃麦当劳。”
　　我们的笑声引来了瑞克的侧目，“在谈论什么呢，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啦，在想象我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然后只能请你出门吃麦当劳的场面。”我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明祺的担心，“对了，是不是外国人都爱吃麦当劳？”
　　瑞克一阵大笑，“你这么认为？中国人都这么认为？”
　　“我哪里知道，不过广告弄得铺天盖地的，搞得像是麦当劳是外国人最喜爱的食品一样。”
　　“才不是呢，安妮，首先，在我的国家，快餐有无数种，有像麦当劳这样全国全世界连锁的，有地区性的，还有只在某一个城市里的，麦当劳是最基础的食品，但是绝对不是我的选择，我都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进去过了，如果要吃汉堡，有机会去美国的话，我带你去一些爷爷奶奶辈的家庭小餐馆，那才是真正美食所在。”
　　说话间，学校到了，明祺下了车，将我留在车上，“去准备一下你的晚餐吧，要是想自己做，那么到网上临时抱佛脚，找一些菜谱，你没有那么笨，祝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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