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然的时光

作者:我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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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染染


      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忙碌,丁然不知道邹阅有没有对小染说什么,因为从那晚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
      她好像喜欢上了邹阅,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喜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也许邹阅也并不知道——年轻的孩子们,知道什么是爱呢?
      在她看来,爱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吧? 17岁的她,天性乐观——她想27岁的丁然和邹阅肯定就明白爱是什么了,在那之前邹阅也会找到和小染解释的办法,现在不用着急,还有长长时光等着他们去挥霍。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只有无所事事的小孩子才老是觉得盼不到过年。
      高考前两天周小染住到了姑妈家,因为姑妈家离学校近,她和丁然都幸运的分到了设在母校的考场。
      丁然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更是请了假在家休息,所以小染一搬来,舅舅便让钟点工阿姨过来料理家务。
      临考前的早上,收拾停当的小染来找丁然,笑嘻嘻的递上一个小纸包,“我妈去山上求的平安符,保佑我俩考试平安顺利的!”
      丁然放在手心瞧了瞧:“哎,你这恶毒的王后,不会是给白雪公主一个减运符吧?”
      “快别胡说!佛祖能听到的!”
      丁然继续逗她:“你能保证咱俩的符是许的一样的愿?”
      小染竟愣了,过了好久才闷闷的说道:“总之都是好愿望就是了!”

      后来丁然悔不当初:是不是因为那天一大早就开佛祖的玩笑,而佛祖他老人家也有下床气,所以符就不太灵了,不肯保佑她们事事平顺?
      那天,她交完卷出来,天气已经很热了。站在楼角高高的台阶上,老远就看见路边树荫下的邹阅。
      邹阅正低着头,身上穿着大大的黑色t恤和运动短裤,单车歪在草坪上,倒像是刚打完球回来,应该是在等她和小染。她有点纳闷——小染怎么还没出来?她向来都是提前交卷的啊。
      邹阅很快看见了她,飞快的跑过来,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她们面前他从来都是干净清爽,今天倒把她吓了一跳。
      他转眼来到她面前,在台阶下稍稍仰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眼睛:“丁然,你今天要记住我爱你!不要多问,快跟我走——”说着一把把她抱下台阶,拉起她快步跑回去推车。
      “哎——哎——”她来不及反应,又跟不上他的脚步,被他拽得踉踉跄跄,非常恼火:“私奔也没有这么急的啊,还得容我填高考志愿呢!”
      “然然,我们是要去医院!”邹阅头也不回,将车子蹬的飞快,在下场的考生中穿梭。
      她觉得心被谁紧紧揪住,周围突然静下来,7月正午层层的热浪打在脸上,她却只感到心口阵阵发凉,脱口而出:“妈妈——是我妈妈?”
      “没事,一定要相信我,我在这里!”邹阅没有回头,怕她听不见,只能大声喊出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淡了他的话,但丁然听到了,知觉似乎渐渐回来,感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抓在邹阅腰间。

      后来丁然一再想起,这是他的情话当中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就算他没有做到,她仍然心存感激。

      她没有迟到,只是小染来得更早些。邹阅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丁然一个人进去。
      她走过去,坐在小染身边,抓起妈妈的另一只手。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表情,或是本来就没有表情。
      “然然,我的女儿,对不起——答应妈妈,你也要好好的,要听舅舅的话——”
      丁然好像觉得有泪流到嘴里:“你怎么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姑娘,什么都知道,妈妈的心事从来都找她分担,现在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这样。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遍,给周月龄又戴上了氧气罩。
      她呆呆坐在小染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妈妈苍白的脸,神志非常清醒,因为她清楚的听到耳边小染轻轻的抽泣和墙壁上挂钟的滴答声,闻到每次给妈妈去校医院拿药时药房里熟悉的来苏水味,她还看到夕阳透过窗外的树叶,在妈妈白色的被单上投下的圆圆亮亮的光斑——丁然清楚的记得自己静静的坐着,好像相信这么坐着,时间就静止了一样。她这么固执的想着,以至于后来每当回想起自己记忆中被分成一段一段的光阴,其余都是匆匆飞逝,只有那天下午的那小小的一段,流淌的特别缓慢,真的就像停滞了一样。
      可是又为什么,那挂钟的滴答声,却在耳边轻响了这么多年?

      氧气被护士取下时,周小染死死抓着白色的床单,不肯松开。丁然看着小染泛白的指节,而周围是几个忙忙碌碌的白色身影。她从人缝中伸过手去,最后拉了一下妈妈的手,又轻轻放开,那手还是温暖的——她困惑了,心中又有些焦急,死去的人不是冰冷的么?妈妈不是应该还在吗?他们是不是弄错了?
      可是周围的护士安慰着哭得声嘶力竭的染染,间接的回答了她的疑惑。
      她坐在旁边的空床的床沿,目光空洞的落在妈妈身边那些人身上。病房里只能听到小染的哭声。
      当周月龄终于被推走时,丁然听到小染凄厉的尖叫:“妈妈——”
      “小染!”舅舅喝住她。
      小染没有停下,好像失去了理智:“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老是丢下我——”
      丁然回过头去,却被邹阅挡住了视线。她都忘了他一直留在这里。
      他刚才一直看着她,她哭了这么久,悄无声息,眼泪掉在她自己腿上,又静静滑落到脚边,在地上留下一层层水渍。
      “丁然,丁然——”他轻声唤她。看着她干裂的嘴唇,递给她一瓶水。
      丁然忘了去接,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姑娘,因为妈妈刚离开,此时的她却向小染走过去,脚步虚浮,脑海里纠结成一团:
      既然染染才是妈妈的女儿,自己又是谁?看着床边拉着小染哭哭啼啼的舅舅舅妈,显见自己不会是舅舅舅妈的女儿。那爸爸呢?远在南方的爸爸,非常偶尔的会打电话来给妈妈,却老是问小染怎样,自己偶尔的也会感到奇怪,现在倒是明了了——好吧,自己肯定也不是爸爸的女儿。
      那么丁然,你是什么人的女儿呢?
      她走到小染面前,周小染回过神来,也怔怔的看着她,和身后扶着她的邹阅——两人终是谁也没有说话。
      丁然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再站一会就要昏倒了。但她并不想在这里晕过去,只好拉开门,慢慢走出去。
      好像听见舅舅在叫她,但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一脚深一脚浅的顺着灯光昏黄的走廊向外走。医院的走廊那么长,好像老也走不到头。走廊里空气污浊,但她顾不了这些,大口的喘着气,清楚的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那就歇歇再走吧?她在心里跟自己商量,于是蹲下歇歇,但又觉得好像不妥当,便又慢慢站起来继续走。
      邹阅本来悄悄跟在后面,见她这样,终是忍不住快步追上去,拉起她的手——她似乎很安静。
      他轻声道: “我先送小染过来的,她出来很早。你。。。。。。妈妈那时情况还比较稳定,她不肯打扰你那么重要的考试。小染也刚刚知道。。。。。。我听见她俩的话和你有关,就偷听了——小染是她的亲生女儿。小染刚出生的时候,你妈妈身体不好,家人都认为她时日无多,不能照料小染,而你舅舅舅妈不能生育,准备领养你时手续又遇到问题,就把小染托给他们抚养,当成他们的女儿。后来福利院通知他们手续已办妥,你舅舅不舍得把已经养到快两岁的小染送回去。。。。。。觉得毕竟小染和自己有血缘,而且有了感情,怕日后你妈妈还是照顾不了她,不如干脆自己抚养小染,而把1岁多的你交给了你妈妈。”
      “丁然?”
      “嗯。”她回答。
      他便继续说道:“小染早就看出了端倪,她说从她记事一直到现在,每年你妈妈都拍一张你的照片寄给你爸爸。可是有一年因为你爸的地址换了,没及时告诉她,信退回来,被小染发现,里面的照片不是你而是小染。她跟我说你妈妈一向仔细。。。。。。”
      丁然记得,小染曾经给她看过一张照片,背后写着:然然12岁照。相片中的小姑娘却不是丁然——小姑娘额头有个明显的美人尖,那是小染。丁然只以为是妈妈拿错了。记得小时候妈妈说过,丁然是爸爸给取的名字,所以应该给爸爸寄张照片。当时的小染只说,想不到姑妈也这么粗心。
      “小染其实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大大咧咧,她一度觉得被你妈妈抛弃了。你只比她小不到3个月,她猜到你的身世,不告诉你她的疑惑,她说你就是她的妹妹。丁然,说这些,不知你能听进去多少。我只是觉得,既然这个时候小染无心泄露了秘密,你也只有完全弄明白真相,才会更好的走出来——”
      小染并不是没有心,原来她什么都知道,都知道——丁然有气无力的想——小染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多年,小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后来的丁然不再纠结于这些,但当时的她,总是忍不住衡量——是她受的伤多些,还是小染多些?是自己对不起小染,还是小染更对不起自己?小染可以狠心一走了之,独留下自己在痛苦的原地,蹉跎了经年。
      邹阅最后一次问她:“你舅舅要留在医院办手续。真的不再等等,跟小染一道走吗?”
      丁然眼泪完全干了,恍恍惚惚像做梦一样,虽然很多事还是不太明白,也不愿相信,但脑中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现在一切都不重要,反反复复想着,“妈妈已经不在了”。自己应该休息一下了。
      不过她还是拿了邹阅的手机,给仍在医院的舅舅拨了一个电话,说是已经到自己家了。丁然在舅舅眼里,一直是个稳妥的孩子,所以她想,舅舅应该会放心自己回去。
      “去我家吃点东西么?阿姨做的手擀面很好吃,你吃过的。”
      她摇头:“今天谢谢你,邹阅。”
      当葬礼开始的时候,小染坚持由自己抱着骨灰。丁然像以前一样让着她,自己则抱着妈妈的镜框。
      邹阅在吵杂的人群中远远看着她,就像是一部无声的电影——形容单薄的姑娘,一个人安静的流泪。
      不管他以后多么恨她,最后却总是想起这一幕。
      她似乎突然就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大人。她还变得非常固执,不是态度强硬,也不像以前的小染那般撒娇耍赖,她的固执,像一根柔却韧的透明丝线,悄无声息间绕在别人的心上,勒得心生疼。

      年少的时候总是有很多误会,又总是天真的以为不用去解释。
      聪明如小染,她什么都明白,一切似乎也不用再由谁来解释。
      邹阅觉得一句对不起似乎有些词不达意,虽然他是有过错——年轻时的我们,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都是过错吧。但他知道骄傲的小染,不需要这句“对不起”,更不需要那句“我们之间其实只是误会”。
      他怎会不知道,小染脆弱的一面只在他面前展露,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可他总是抱着一丝侥幸: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会化解了误会,做回朋友。他总是这样想着,直到一切无法挽回。
      而丁然也没有去找小染。只是在夜夜独自痛哭的间隙,偶然有自认为头脑清明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就抓紧时间思索——虽然没有了妈妈,她还有染染不是么?如果放弃了邹阅,是不是也就能够挽回染染?既然她的染染或许比自己更爱他,既然不能得到染染的祝福,那就算了吧?
      三个人的痛苦更重,还是一个人的怨怼加上两人的愧疚更重?年轻的丁然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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