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然的时光

　　细想起来，丁然十七岁就认识卓正坤了。
　　在那之前，对于她来说，撬表姐的英俊男友、爱上有未婚妻的男孩，与离异大叔暧昧不清。。。。。。凡此种种，只不过是八点档电视剧的狗血剧情；当然，在那之后，她的故事也算不上狗血，她仍然是一个好姑娘，即便不那么中规中矩——
　　就从遇见卓正坤的那天说起吧。那时她还在Q大附中读高二，身边伴着光芒四射的周小染，令她时常产生一种悲催的错觉——自己就是衬在玫瑰旁边的狗尾巴草。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八月，正午的烈日下远远近近的知了声好像仍然聒噪在耳边。
　　“先生，看看我们学校的招生简介吧？”当她笑容甜美，向半摇下车窗的中年男人递上传单的时候，心里希望的只是他能把车窗尽量开大些，这样透出来冷气会比较多。
　　卓正坤随便扫了一眼，只见传单上印着“XX中等职业技术学院，您梦想放飞的地方”。他微笑着转过头，视线却投向她书包带上别着的硕大校徽，问：“你是这儿的学生？”
　　“是呀是呀！我们学校建校11年，师资力量雄厚，目前在校师生4000人，包括计算机、电子、财会、外语等等十几个专业．．．．．．”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卓正坤面带微笑的望着这个姑娘——一张晒透了的娃娃脸，看起来比自己的女儿大不多少。
　　她足足讲了七八分钟才觉察出冷场，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第一次见他她就说了这么多，让他一度误认为她有点聒噪，可是此后的很多年里，他终于慢慢知道，她其实非常安静，安静到，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心痛。
　　而那一天，他对她认真说道：“谢谢，我会帮你宣传的。”
　　“那您能留个联系方式么，校招生办可能会回访您。。。。。。”她仍是甜笑着，递上一个小本子。
　　他递上自己的名片，“欢迎毕业后到我公司面试。”
　　丁然接过名片，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飞快瞄了一眼书包带上别着的Q大附中校徽，讪笑一声：“太感谢了——再见！”
　　于是他一直目送她吃力的抱着大摞传单跑回马路对面，却忘了自己停车是为了买份报纸——升起车窗启动了车子。
　　树荫下，面对表妹的质问，周小染坏笑着递过啃了一半的棒冰，“校徽别胸前多傻呀，不知道苏胖子非得查不戴校徽的么？”
　　话说那时丁然和表姐周小染都在附中读高二，丁然在理科1班，小染在文科6班。教丁然英语的苏胖子苏卫军，也就是小染他们班的班主任，住丁然家楼上，每天早读站教室门口，专查上课迟到兼不戴校徽的。
　　小染成绩优秀却个性顽劣，颇有点恃才放旷，恃宠而骄的意思，视学校规章制度如无物，上课迟到是家常便饭，每每被苏胖子逮个正着。
　　当然只是小小不然的迟到也就罢了，和Q大一年级男生约会被抓可就严重的多了——这事害得周小染写了整整5000字的检查。
　　丁然的舅舅勃然大怒，暑假里不准女儿独自外出，除非丁然跟着。今回替邹阅发传单，小染便拉了丁然垫背。
　　见表妹仍对自己怒目相向，周小染索性凑过来一脸谄媚道：“要不，今晚让你见见邹阅吧？”
　　邹阅这个名字，在周小染还没勾搭上人家之前，丁然就已经听过无数回——附中哪个女生不知道Q大电信1年1班的帅哥邹阅？
　　姐俩的共同嗜好——沾花惹草看帅男——听了小染的话，她立马来了精神。
　　那天傍晚，两人坐在快餐店里，阳光穿过路边高大的法桐，斜斜落在乳白色桌面上。周小染趴在桌边，把发传单讨来的几十张名片抄在小本子上，嘴里念念有词。
　　丁然默默盯着那片暖暖的光晕，晃着两条长腿，时不时瞄一眼窗外，颇有点望眼欲穿的意思。
　　小染停下笔，瞟她一眼，“抄完了，名片还要不要？”
　　她笑：“要这些干嘛，还真的去给老总们当小蜜前台啊？”
　　小染便把名片撕成小块，起身去扔到垃圾桶里。
　　她随手拿起小染的本子，手指摩挲着精致的封面，上面写着“送给我最亲爱的染染——邹阅”，字很漂亮。她不禁笑起来——哪有把赠言写封面上的，这么招摇，怪不得被苏胖子逮到。随手翻开一页，低声念道：“6月3日，晴。今天，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就是邹阅——”周小染随身携带的□□还真是天马行空，什么菜谱、日程安排、课程表、心情随想、备忘录。。。。。。想起什么写什么。
　　这时突然有人伸手抢走了本子——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男孩也正合上本子低头看她，唇边似笑非笑的，“丁然？小染是你姐姐？”
　　他的声音很好听。
　　她觉得有风从面前拂过，转瞬而逝，带着夏夜雨后青草的气息——尴尬的收起咧得太开的嘴角，想要装淑女，谁知脱口而出的却是：“邹阅吧？呵呵久仰！”
　　——最初的遇见是怎样的？很久以后她仍还记得这一幕，而这一幕，其实却不是他的最初。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小染放学路上的那堵蔷薇花墙，后面就是邹阅的家。她和小染在花墙外偷偷摘花的时候，他常常会在二楼的窗帘后面看着她。
　　从最初漫不经心的一瞥，到后来怅然若失的注视，一看就是三年。
　　楼下花墙外稚气未脱的女孩，渐渐变成漂亮的姑娘，他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故作镇定，小声提醒着慌慌张张的周小染——“染染，够多了啊，别再摘啦——”
　　三年来他一直想，她为什么这么笨？只知道东张西望打量有没有路人，却从不知道抬头看一眼楼上？
　　。。。。。。小染排队点餐的间隙，邹阅十指交叠，长而漂亮的眼睛笑着打量她——
　　原来近看的时候，她是这个样子。
　　她的眼睛乌黑，头发有点毛毛的，不像小染的那样轻柔顺滑；她皮肤很白，却也不像小染那种温柔的白，而是让人想起冰冷的雪；她和小染同年，可是身材纤细，所以看起来比小染小了很多。
　　她脸上渐渐烧起来——他并没有看着自己的眼睛，却觉得整个人都笼在他静静的目光里——然而非常煞风景的，她听见对方开口问自己：“你读理科？小染说你英语作业都抄她的，还说你物理周考经常不及格。”
　　作烧的圆脸立马冷却下来，她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周小染有妄想症的，你和她相处久了自然知道。”
　　邹阅有点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忘了自己莫名想要捉弄她的初衷，也一本正经道：“我物理很好的，可以找你补习。”
　　她却突然笑起来：“不行，周小染会杀了我。”
　　邹阅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像一朵安静的花突然绽开，竟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直到离开她很多年以后，邹阅仍清楚的记得，就是在那天，自己悄悄爱上了这个姑娘。
　　周小染颤颤巍巍端着托盘过来：“我才走开一会儿，你俩就暗度陈仓了？”
　　邹阅起身接过托盘，笑道：“哪个哥们说过来着，千万不要见朋友的妹妹。”
　　“哼！那倒得看姐姐是谁！”周小染板着脸，眼底却笑意盈盈。
　　小染一来，气氛出奇的融洽起来。
　　大家离开的时候，丁然照例看看桌椅上有什么拉下的东西，这个举动经常被周小染嘲笑是强迫症。
　　桌脚躺着一张纸片，她弯腰拾起——一张刚才小染抄号码时落下的名片。
　　灯光下卡片闪着柔和的光泽，印着卓正坤的名字，虽然不记得是递名片中的哪一位，但这种形容不出的颜色非常好看，她一时犹豫着没有扔掉，随手塞进了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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