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

　　名雅坊生意一好，我的精神头也跟着上来。整日便想着，怎样令名雅坊更好招揽客人，要知人美舞美是一点，这坊间也要适当装饰一下。

　　一日，趁着姑娘们在院中练舞吊嗓子，我便拉着慧娘和阿雪跑到前台，于台上转悠来去，最后拽住一旁的红帐帘与慧娘问道：“慧娘啊，这东西挂了多少年？”

　　慧娘道：“这东西啊…估摸着名雅坊有的时候，便在了，不过是姑娘们上台前掩身的地方，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摸了摸上头，都有灰尘了。嫌弃着扫了扫手，与慧娘道：“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阿雪摇头晃脑着跟上来：“有什么怪的？姑娘你不记得，上次我们在婵娟馆时，看见他们的帐帘也是红色的，我想啊，这歌舞坊的帐帘，都是用红色的，吉利么！”

　　“吉利？”我仍觉得怪，故自琢磨道：“吉利有什么用啊？不过就是迷信么！要是用来掩身，用黑色的不是更好，而且若是唱一出悲戏，这帐帘看起来就怪死了，虽说放在一旁不惹人注意，但若是换成暗色的，将整个场子都掩住，待姑娘们都上台，再将帘子拉开不是很惊喜么？”

　　这样说着，慧娘和阿雪却听不明白，我则说干就干，找人将原本的红帐帘拆掉，换了两道黑色幕帘，只消两人在其后掩着，等姑娘们均登台后，帘帐一拉开，一场戏是一场戏，看客们看得更显舒心。

　　也不知是我的这些想法真心不错，还是我这人霉运在戚家都败光了，如今福星高照，不过几日光景，名雅坊的生意，竟更红火几分。

　　后一月，慧娘帮我盘算这几日的收入，果然有所上涨，算盘中空一摇，听慧娘与我欢喜道：“要是以这个势头下去，坊主想必不过十几年，就能买下名雅坊了。”

　　我吃了一惊：“十几年？到时候我都成了老姑婆！怎么那么慢啊？”

　　慧娘道：“坊主想多快啊？要知道，那些衣料和帐帘的钱，可都扣掉了，有进又有出，坊主算不错了。再者说，想要这个坊子，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干系，坊主赶着嫁人哦？”

　　话一出口，慧娘便觉说错了话。我则尴尬一笑，与慧娘道：“人嫁过了，也死了不是？我这辈子，可是不想着还要正经嫁个什么人了。”

　　慧娘忙与我劝：“坊主不可这样说啊，坊主如今年纪也不大，早晚会遇上良人的。”

　　我将手扣在身前，语色挂着几丝伤感：“遇上了，怕也被我克死呢…我大不了就留在名雅坊一辈子，慧娘你不也是？”

　　慧娘顿了顿，方与我开口：“坊主不知，慧娘可是比不上坊主的，慧娘原出身风尘，后来被人赎回，骗了十几年，才知对方早有家室，我本想与他断个干净，谁知没等彻底断了，他便死了。慧娘我也就只好留在这名雅坊，没再嫁人的打算。”

　　“这么说，慧娘你还是喜欢那个人的，我对我那个死去的夫君，可是半点喜欢没有，甚至都没见过，因为他死了，我又受了那么多年的气，可是还有点恨他呢！”

　　慧娘道：“那么说，坊主的良缘还在后头呢，反正坊主还年轻，这种事，不消急的。”

　　我却对这些没半分兴致，听慧娘这般说，心里反倒有点排斥：“看慧娘说到哪里去了，我根本懒得想这些，我现在算是看清了，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银子。我要赚上大把大把的银子，养活自己，才是最实际的。”

　　慧娘反与我提起：“坊主可不想想，现在这一切，都是陆老爷的帮忙呢。”

　　“我自然记得啊，但我现在也在帮他赚钱么！他不过给我这表妹一个人情，我又不会欠他的。”

　　慧娘含笑，与我道：“坊主恐怕是不知，陆老爷这些年来，未有婚配，如若让人知道他对坊主做的事，恐怕是说不清的。”

　　“慧娘你什么意思？”我直直问着，心里已猜得七七八八。

　　慧娘顺遂道：“慧娘不敢妄断陆老爷的想法，不过坊主该明白的，这男女之间，若非兄妹，便是男女之情了，坊主与陆老爷之间既没有兄妹之情，那么便是……”

　　我忙道：“那么便该是兄妹之情了，我本来便是陆欢表哥的妹妹，他对我好，也是理所应当。我也不管他怎么知道我是他表妹，但他定是重感情的人，才会帮我这个表妹这么多的，旁的事，我不敢想，也没有资格想。”

　　听我将话说的如此绝，慧娘也不接茬了。我与她待在原地，不慌时，假作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往门口去：“我去找阿雪了。”

　　慧娘起身跟上：“又要去哪里啊？才在坊子里待了几天？”

　　我嘻嘻笑道：“事情都做完了么！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花钱的。”

　　慧娘道：“也是不怕你乱花钱，总归就给你那些钱，你花出去了，也便没了。”

　　我道：“只是想出去帮姑娘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玩意，也算犒赏犒赏她们么！”

　　慧娘轻叹道：“真是不知怎么说你好，这姑娘们啊，都私底下说你爱给她们花钱，显得我之前多抠门！”

　　这时阿雪走来，我便只与慧娘笑了笑，带着阿雪匆忙往坊子外去。

　　眼见至了入冬时节，一过晌午，集市上的小贩便少了一层，不过游人却也不少。我与阿雪从街角的这头逛到另外一头，最后择了一处老婆婆的小摊前停下，自然也是我被老婆婆摊子上挂着的水晶小鱼吸引，抬手稀罕地摸了摸，与一旁阿雪问道：“阿雪，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阿雪与我点头，顺手摘下一旁的鸳鸯结与我看：“姑娘这个也好漂亮啊！”

　　我点点头，开口与老婆婆问道：“婆婆，请问这些怎么卖啊？”

　　老婆婆还没开口，一旁却有人撞了我一下，开始时，我自大咧咧没在意，可待那人走远，我却忽觉不对，低手摸了摸腰间，果然不见了银鱼袋。

　　我忙回身，却望不到那人，一时急的要死，却什么都想不到。方适时，眼前蹿过一道白影，帮着我直冲冲往前追去。

　　反应一瞬，我也抬脚跟了上去，很快遇前方一场骚乱，便是一白衣男子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掀翻在地，手中掂着我的银鱼袋，与那小孩教训道：“你这小孩这么没骨气，偷人家女孩子的东西，好意思么？”

　　小男孩与旁人望了一望，一把甩开男子后，捂脸跑走。那白衣男子回身，露出张清秀俊俏的脸，眉目清晰却透着淡淡魅气。我天生喜欢这种长相，不由多望了几眼，对方却只将银鱼袋丢给我，半句话不说，回身蹿入人群。

　　我抱紧银鱼袋，神色一时恍惚，只待一旁跟上来的阿雪摇了摇我：“姑娘，你没事吧？”

　　我将银鱼袋收在腰间，与阿雪勾起一笑：“没事了，好在钱还在，不然的话，就没法买东西了。”

　　阿雪便拉着我往回走：“幸好有人帮我们，不然的话，可是找不回来了。”

　　我闷闷应着：“可惜那家伙就这么走了，我本来还打算，给他些钱做补偿呢。”

　　阿雪打趣道：“他帮姑娘省了花销，也不错呢！”

　　我点了下头，后于老婆婆的摊子上，选了些好看的新奇玩意，复往别处去择了些便宜又好看的首饰，才回到名雅坊。

　　“东西这阵子姑娘也添置的足够，且姑娘的眼光好，那些首饰和衣裳招来了好些看客，阿雪想啊，姑娘一定能让我们名雅坊更上一层楼。”

　　坐在桌边，我正绣着一排锦荷，听阿雪这般说，不禁道：“别在这里吹捧我了，我才做了些什么事？慧娘今日还说，我要想买下名雅坊，恐怕要十多年。”

　　阿雪掏着面前琉璃盘中的干果，一口一个往嘴里送：“姑娘干嘛想着要买下名雅坊啊，只消让名雅坊一直这样红火下去，怎么说，陆老爷都不会将你赶出去不是？”

　　我却不知何时，溢了满心的豪气：“谁知他会不会？我还是要赶紧想办法，让名雅坊多多赚钱，尽快占为己有，让坊子里的姑娘们也过得好些。”

　　阿雪听此说，忙又与我鼓励起来。入夜后聊了几多句，待阿雪将干果吃干净，才起身离开房间。我仍想多绣会儿，借着剩下的半根蜡烛，又绣了好长时间。谁知用工过度，后来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只那梦境来的深刻，踏着远天缥缈的飞雪依稀，我竟又回到了戚家大院。靠着一面长长的石墙往前走，一拐角遇到半掩的书房门。

　　记忆勾勒蔓延，不知哪里传来自己的声音，生疏浅吟着那首不明何意的诗句：

　　便逢豆蔻于韶年，云烟过眼成销骨。风雪依稀泪沾襟，问求此生几人梦。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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