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不好？你们又过的好吗？”

　　璇河和南篱几乎是同时低下头陷入沉思。

　　璇玑站在那里，竟然觉得有些悲伤，不知道为何，没有来由。她觉得这世间许多事情无法说明白，好像所有人都被上苍玩弄于鼓掌之中。

　　南篱缓缓抬起头来，笑的有些牵强，“托司月师兄的福，还算是个正常人，没有变成怪物。”

　　一个人能活百年甚至上千年，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成了神仙，而是她的身体不会长大不会变老，甚至于灵魂死死困于这副躯体中，无法挣脱出去。

　　论死，一旦失去了封印之剑，他们三个人立刻就会化成齑粉散尽。五百年前阐道人那一把帝王剑狠狠插进圣光图腾鉴命运的齿轮中，把他们死死定格在那一个时辰。

　　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死去，后辈生老病死，直到现在。

　　都是这个当初的司月，现在的阐道人一手造成。

　　就连璇河的妻子，也活成了璇河的奶奶，在白发苍苍以后归入尘土。

　　阐道人抬手，指指天上的云朵，“人生一梦五百载，物是人非恍然间。你我都如天上的浮云，风起随风，身不由己。又何必执着至此呢？”

　　璇河握着的手力道又重了三分，骨节泛白。他冷笑道：“师兄说的什么风凉话？当初，你逆天改命的时候，难道就不是执念吗？你一人犯下弥天大错，却要我们陪着你受尽折磨，当真不会愧疚吗？”

　　“有。”

　　璇河原本以为司月师兄是不会有悔意的，他辅佐了李氏王朝的崛起，坐在整个王朝高高在上的位置俯瞰着天下，又怎么会看得到他的不堪和痛苦？但是，今时今日，他现在那里，告诉自己，他是有悔意的，璇河有些愣神。

　　阐道人捋捋胡子，“我最不喜欢麻烦了，可到底，麻烦还是我惹出来的。”他望着虚无，双眼微眯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一道清晰的剑痕缓缓显现，在他和璇河、南篱之间切开，一把通体散发着金色的长剑亘在他们之间，仿佛把他们分开在天际两端。

　　一个清冽的声音带着股散漫的味道，“出手吧。”

　　璇河往后退两步，在这半空中狭窄的木板桥上，随时都有可能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他对璇玑和济人摆摆手，“你们去吧，此一战不必挂念我，定要击退李军助苏陌桐夺得帝位。”

　　南篱附议道：“陌桐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前尘往事交给我和你师父在这里了断。”她从怀中掏出一方黑色长印，交到璇玑手中，叮嘱道：“璇玑姑娘，此乃离宗掌门印，你将这个交给我的宋离徒儿，告诉他，万一我有什么不测，离宗就交给他了。”

　　璇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有些生疼。

　　她接过南篱递过来的掌门印，有些疑惑。

　　伴随着恐怖的空间撕裂声，济人眼疾手快的拖着璇玑从木桥上跳入树洞中，躲过扑面袭来的剑意。

　　不敢想像半空中木桥上现在是什么样的场面，只有徐徐而落的木块不断飘着，仿佛天塌地陷的噩梦。

　　璇玑抬眼望了望薄云之上，那里三个黑影来回晃动，看不清招数。她捏捏衣角，拔腿就跑。

　　济人跟在她后面，脚底生风。

　　“先去和大军汇合。”

　　璇玑却没有听他的话，没过多久远远甩开了济人，独自去了围谷的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的树林里，此时站着三千人，他们有一半身穿白衣仙英姿，另一半却是无袖青蓝上衣，青蓝裤。这两派人，正是离宗和寐宗的众弟子。

　　一腰间挂月松石的青蓝衣衫男子看到璇玑，对同门喊道：“快看，圣女来了。”

　　他们入门拜师，和璇玑济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所学所练皆是强身健体的功夫，是门派中最下乘的入门，璇玑和济人却是练的秘术，平日他们在宗门中，称呼济人大师兄，却愿意称呼璇玑为圣女。

　　和离宗的人碰面后，大家就都被扔在这片林子里，没有任务指派，也没有人敢随便闲聊，平时活泼话多的几个弟子已经要被憋的不行，忽然听到有人喊圣女来了，打瞌睡的都来了精神。

　　离宗这边的弟子里面，听说过璇玑名字的也不少。其中，四弟子又及和六弟子紫幽早就对璇玑的大名如雷贯耳，此刻看到寐宗弟子中一阵骚动，立时投过去好奇的目光。

　　璇玑淡漠的扫了所有人一眼，问道：“白椟师兄，你可见到过离宗得宋离师兄？”

　　白椟点点头，“宋离师兄叫大家在此等候，一人进了营房，如今还未出来。”

　　璇玑哦一声，往营房方向走去。

　　又及和紫幽两个人小心翼翼凑到这边，拍拍白椟的肩膀，望着璇玑的背影小声问道：“那个圣女，是不是一出山就杀了武阳房世子李陇，扬言李氏要亡朝的璇玑姑娘？她的大名在我们离宗那是如雷贯耳啊。”

　　白椟冷漠的看了两个人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回去蹲在树下打坐去了。

　　又及疑惑的问紫幽，“寐宗的人，是不是这儿有问题？”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如此示意。

　　紫幽摇摇头，“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才像这儿有问题么？白痴！”

　　她大步流星的走回离宗弟子们占据的另一片地方，掏出本画册坐在石头上看着。

　　又及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璇玑挑开帐帘，映入眼帘的是坐于桌案处凝神看书的清秀男子，借着柔和的光线，男子下颚弧线美好。璇玑心想，他长的可真好看。绿萼常说的朗目疏眉仙姿玉质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宋离缓缓抬起头来。

　　有时候，一眼便是万年。

　　他坐在那里，一时忘记动作。

　　璇玑和宋离目光相触，心中着实像被什么拧了一把，疼疼的酥酥痒痒的。

　　她站在那里，帘子还捏在手中，回过神来，忙开口，“宋离师兄，你师父嘱咐我，叫我把这个带给你。”

　　她放下帘子，从怀里掏出黑色的掌门印递上去。

　　蓦地

　　她被紧紧拥进一个温暖的怀中，耳畔传开谁的心跳，咚咚作响。

　　头上传来有些沙哑的男声，“璇儿，你来了。”

　　她有些懵，却没有挣扎，只是觉得被这个人抱着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好半晌，她才疑惑的开口，问宋离，“宋离师兄，我们见过吗？”

　　宋离将她推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璇玑迷茫的表情，他忽然也有些伤感。

　　好像，她不记得他了。

　　彼此沉默着，一条清翠的小蛇钻出璇玑的衣袖，吐血鲜红的信子。它的头上顶着两只小犄角，像麋鹿角的缩小版。

　　宋离心中一喜，“这个，你还记得？这条小蛇是你专程带来给我的吗？”

　　璇玑这才有些清明，笑了笑，“原来是你跟我讨要的丹朱？”她虽然不记得是谁讨要的，但是这样就找到了，她还是十分欢喜，觉得人情债还过了很是舒心。

　　舒心归舒心，只是，此刻不是闲聊的时候。帐外是等装待发的三千底子，古树的云海上三位师父生死大劫，苏陌桐和几十万大军如同架在锅上，和李世继的敌军杀成一片。

　　他们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干耗在这里，去儿女情长。

　　璇玑抿抿唇，岔开话题，“宋离师兄，你拿着这个，叫同门师兄弟去接应苏陌桐吧。前些日子，我梦里预见有皇极天宗的弟子在战场上施幻术撒豆成兵，扰乱军心。你离宗有应对之法，可以解大军之难。”

　　“我是你离哥哥啊。”他叹气，“不过，这样也好，叫我宋离师兄也免得让人抓着把柄。”摇摇头，宋离看上去很是悲伤。

　　这个表情映在璇玑眼里，叫她有些不忍心，她诺诺道：“离……哥哥？”

　　宋离望着她，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他想了想，说道：“你去哪里？不和我一同前去吗？”

　　璇玑点点头，“我去师父那里，他们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去那里。”

　　宋离拉过她的手，“这一次，我不要你再离开我，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去。走！”

　　璇玑被宋离拉着出了营帐，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离宗弟子见宋离出来，都自发的聚过来，白衣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宋离没有松开璇玑的手，他紧紧握着她，看着慢慢聚过来的离宗和寐宗弟子，他声音低沉而有力，“大师兄在谷外和敌军生死大战，我们不能冷眼旁观。师父将掌门印交给我，叫我继任掌门。离宗弟子何在？”

　　看着宋离举起的黑色掌门印，离宗弟子心血澎湃，同声回答：“离宗弟子，在！”

　　宋离点点头，目光犀利：“又及，命你带离宗秘术弟子五十人和寐宗秘术弟子三十人前往围谷西方战场，应对皇极天宗秘术弟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又及得令！”又及转身，对着秘术弟子们喊道：“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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