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青山杳

　　可是事情大多不会像人预想的发展，在后世，这个普世规律叫做“墨菲定理”。在林大夫口中，这叫天有不测风云。
　　今年的春季朝会开得格外的不寻常，尤其是对林大夫来说。今年，不知哪位同僚推荐，林大夫从当了近十年的四品官荣升半品，官升从三品议谏大夫。林大夫觉得自己本应该高兴地，可是在官场上摸打滚爬了半辈子的林大夫觉得这在大环境下实在不算个好事。
　　这个大环境是什么呢？这要从当今皇上的家室说起。建元皇帝后宫甚是繁荣，但是子嗣并不算多，只有五个儿子。大多是因为大晋朝的前代分出的封国惹出了太多麻烦，本朝北胡之乱后，就再没分过什么带封地的王。现在这几个皇子，大都是按照祥瑞，封了几个虚号。
　　大儿子睿王司马珣和二儿子寿王司马珉都是当今皇后，也同时是当今丞相邓谬的女儿，邓皇后的嫡出儿子。邓皇后是皇帝的发妻，据说这些年跟皇上也是琴瑟和鸣，人又甚是贤德，统领六宫多年，没听说出过什么岔子。按理说，这个即位问题是没什么好讨论的，毕竟有两个备份。而且，据说这位大皇子还都算是品行优良，颇有一些文采武德，没听说干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大家认为皇帝至今没立太子的原因不过是觉得自己春秋尚可罢了，对于未来的皇位归属问题，连门口卖桂花糕的大爷都觉得没啥变数。
　　可是，事实证明，今上不是一个林大夫或者一个卖桂花糕的大爷能都够揣测的。
　　据林大夫说，正在他在刚刚能看清皇帝身影的位置昏昏欲睡时，当今皇上，打断了凉州太守对北疆胡人的长篇大论。用一种很家常便饭的语气，说什么大晋皇威不到凉州，西凉军无人能镇胡人。便妥妥的把自己大儿子司马珣扔到了凉州，封了一个金城王的头衔，遣他去宣扬皇威。金城金城，听起来是个很骚包加土豪的名字，但是，待林杳在地图上顺着林大夫的手指头找到了这个跟鸡脖子一样的地方，她不由也蹙起了眉头。
　　林大夫跟她叨叨，按理说，按大晋的规矩，封太子之前，大约是要封豫王或是雍王，封在王畿之地，以符未来的天子气象。但是，今上今日封的这个金城王，连官场上最小白的人也明白怎么回事，大约是这位他们看来很靠谱的大皇子是真的失宠了，要皇帝搞了一个这样的名目流放出去。
　　事情到这还没完，皇帝好像也知道好事要成双，这惊吓自然也要成对。在处理完自己的大儿子之后，这位父亲对自己的二儿子也没怎么偏心。紧接着，皇帝，用右手撑了撑脑袋，好像猛地想起来什么事了似的，突然变了一副悲伤的神色。
　　建元皇帝哽咽的说，自己虽然承了地位，可是齐王一脉却断了祭祀，这是万万对不起先人的。所以，为了祖宗祭祀，寿王司马珉华丽丽的被封了齐王，即日起，被送往封地。
　　这又是一桩傻子都能看懂的戏码，做了齐王的司马珉自然是更与帝位无缘了。建元皇帝一柱香内的两句话，把自己的两个嫡出儿子都打进了冷宫。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是无人知晓。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圣旨一下，林大夫也吓醒了，环顾了一眼同僚，发现大家都在很有默契的面面相觑。于是，有齐刷刷，直勾勾的瞪着位列前排的上官们。上官们的动作也是一致的很，最后，这些齐刷刷的目光又奇迹般的黏在了当今丞相大人的背上。
　　当今丞相邓谬邓大人，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在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反而淡定的很，对自己这位外孙赞了几句，说什么皇子当然不能做个摆设，空食百姓之禄，为民做事，为君分忧，是理所应当的。临了还不忘赞上几句“陛下英明”。邓大人是当年明宗皇帝司马臧留下的辅臣，到现在已经是三朝元老，尤其是在十年前熬死了另一位辅臣羊鸿后，这位邓大人，在朝堂上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敌。现如今，见邓大人说了这番话，底下的人倒是安静了下来，除了几个不知道是没眼色，还是托的人，微弱地抗议了几句。
　　不过三朝元老到底不是吃素的，也许是咂摸出皇帝到底是这么个味来了。这次朝会上，邓丞相明里暗里否了皇帝的好几个决定。林大夫觉得，安静了近二十年的朝堂，一场对台大戏，正在缓缓拉开帷幕，这个开局唱得更是不亦乐乎。
　　林大夫的升官之路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启的，本来按照吏部今年拟好的折子，林大夫这种无用千年，就等着熬到老了直接扔到翰林里当个摆设的人物，升官是断断没他的份的。可是由于君相交恶，皇帝陛下今年看上的几个寒族子弟自然是被邓大人驳了回来，一时间估摸这丞相大没来的及对一下自己的门生名单。亦或是，他想拉一个平时哪边都不靠的人来稳住皇帝，或者是想把他们这批战队不明的人拖下水，自己只是被拉出来的靶子？林大夫想到现在依然是一头浆糊，徒留了一肚子苦水回家来跟她和谢夫人叨咕。
　　谢夫人早年据说是很关心林大夫的仕途经济的，可是后来也明白了林大夫实在不是那种能左右逢源，在官场上能吃的开的性子。慢慢也就做了罢，曾经看见自己的丈夫不争气，别家夫人都有了封妻荫子的尊荣，谢夫人不是没埋怨过。但是，后来她也见识了官场沉浮，荣辱盛衰不过转瞬烟云，还有的，就是那些官场上风生水起的，家里更是怡红偎翠，享着齐人之福。谢夫人也就看开了，林大夫虽然窝囊但是不猥琐，为人处世颇有一些刚正，这么多年折节也都是折在了她身上。一来二去想来，嘴上虽然不说，但是谢夫人心里，林大夫也是一等一的大丈夫，好丈夫。
　　是故，听了林大夫这一通牢骚，谢夫人觉得丈夫是真遇到了麻烦。也就将自己平时的小性子都收了，语气甚为温柔地宽慰丈夫，还破天荒的让浑身酒丑味的林大夫上了榻。
　　林杳听了这些之后，心里也是犯嘀咕。原先她以为四海升平的地方，朝堂上也是这一番波诡云谲的态势。她之前觉得林大夫就是个稀里糊涂在官场上混日子人，没想到林大夫只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要不是今日喝多了，断不会把这些糟心事说给她们听。
　　看这林大夫这个样子，林杳觉得，好像在哪混日子都没那么容易。林大夫想要那一份俸禄，更不是她之前看起来那么简单的，这背后承担了多少压力，是可想而知的。果然，只要在地球上，干啥兴许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这副身子到底是跟林大夫和谢夫人血浓于水的，再加上他们给她的疼爱和关心更是真真切切的，这让她不能不把自己当作林家的一份子，当作他们的女儿。
　　想到这，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么混吃等死下去了，先不说过两年林大夫和谢夫人是不是要把她嫁出去，就目前为止，她也得学点东西，为他们分分忧了。
　　可是，想得简单，她现在又懂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天都不知道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