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青山杳

　　时间在无所事事中过的格外快，转眼间已经是来年春天了。这个年代，想她在的这种官宦大户人间，冬天还是比较好过的，林大夫虽然俸禄菲薄还不赚什么外快，但是养活现在这个规模的一家老小还是没问题的。那时候，还是门阀当道，竞争没那么激烈，需求也没那么强大，像后世那种长安居不易的情况还没到来，洛阳城的房价和物价相当的亲民。林大夫那几百石的俸禄足够他们一家上下，包括丫鬟厨子都能烧上上好的无烟焦炭了。
　　在这个年代，对女子还是相当宽松的，出门如果觉得自己姿色没那么倾国倾城，连个帷帽都没必要带。高门大户也没什么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习惯，所以林杳这半年来基本上是把洛阳城转遍了。
　　她记得之前读过信史、野史描绘过的盛唐长安，不过，那座在史册里一直闪烁了千年的长安，覆灭也是转眼间的事情，李白写过的胡姬压酒转眼间不过变成了杜甫的城春草木深。她不是学历史的，对眼前王朝了了解，不过课本上冠冕堂皇的几句客套话。但是，看到现在繁华的洛阳城，再想到历史中那个短暂的统一王朝和后来的离乱，她心里不由感慨，兴旺其实不过那么一瞬的事。
　　伤春悲秋来的快，散的更快。其实这个时候的洛阳城与后世的繁华都市相差甚远，甚至没有什么宋朝的勾栏瓦肆，不过是古朴中自有一番韵味。
　　她平日里爱带上玉芷和不用送饭的万安在城里四处鬼混，多爱做男子打扮。开始是抢万安的衣服，不过，后来她发现，要想去更有意思的去处，靠万安那身打扮是不行的。于是，花了一笔血本，给自己捯饬的人模狗样。这也多亏了，先前的林小姐辛辛苦苦攒下的首饰，玉芷心疼了好久。
　　他们三个出去鬼混，她做男子打扮，万安本色出演，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而且面不改色的管她叫我们家少爷了。她原先也是想让玉芷也扮作男儿装的，可惜玉芷是个典型的唐朝美人，哪怕是魏晋宽松袍子也挡不住玉芷姑娘的好身材，试过一次后，她就只能作罢。话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感叹，她这副身子着实好命，纵然她现在吃的没比玉芷少，身形也没见多大变化。这引得玉芷向她连连白眼，愤愤不平。
　　洛阳城在她眼里算不得太大，不过能去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歌楼酒肆，各种店铺，算得上是玲琅满目。她这几个月已经把城里有名的酒楼吃了一圈，有名的花楼逛了一半，感觉自己也添了几分魏晋似的风流。不过，给她最大震撼的还是春节元宵，洛阳城的灯火，尤其是元宵，城里没了宵禁，那个年代的烟火也是格外精彩，街上的小吃也是别有风味，她最喜欢的河上放的花灯，偶尔能带出些她有些不着调的少女情思。
　　说起这个，她对这个时代更加满意。这里的少女，尤其是她这种世家女子，出嫁还说比较晚的。平民女子大约及笄之年就该谈婚论嫁了，再小一点，在民间也是有的。不过世家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护得紧，大约都在十七八岁左右出嫁，晚的也有到二十的，只不过会多别人几句闲话。她琢磨这估计是对女子生育安全的一种保证，所以她现在暂时还不用考虑下家的问题。官府对这个管的也是不严，大约是已经过了那个民生调敝的年代，生育率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只有过了三十岁的女子，官府才会派官媒进行婚配。
　　春天是历届帝王祭天开大会的时候，像极了人大开常委会，每每让人昏昏欲睡。算来当今皇上建元帝司马康已经在那个位置上蹲了二十一年，身子骨也还算硬朗。再加上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四境安康，除了北境和鲜卑的日常性摩擦，并没有什么战事。再加上，人才济济，这话是她爹林大夫撸着胡子指着自己对她说的，向他那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人物才是个四品太中大夫，朝堂上该有多少能人啊。
　　所以，在林栩看来，明天要开的春季大朝会不过是个照本宣科的大例会，无非是人多。林大夫一度沾沾自喜，作为一个在朝的四品官，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坐着打盹，这是后面多少青年才俊为之奋斗的目标啊。
　　第二天，在她爹天不亮坐马车进宫去之后，她也很不幸得被她老娘拉起来去串门子。因为要开朝，各地大员须得进京面圣，这让洛阳城客店的价钱翻了三倍不只。她这次串的门子也是个地方大员，是当今上党郡郡守贺文涛。贺郡守自然是不住什么客店的，住的是自家别院，谢夫人来看的自然也不是他，而是他的夫人柳氏。这位柳夫人是她娘的闺阁好友，少年时都曾随父宦游江南，后来嫁人后就天各一方，贺大人原先还在军中任职，回京的机会很少，两人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
　　所以，之后发生的事更是不在她意料之外，俩中年妇女离着还有一个跨院的距离就开始向互相狂奔，就是速度慢了点。抱着对方就开始放声大哭。
　　柳夫人道，“春回啊，你可想死我了。”
　　他娘谢夫人道“采菱啊，咱可是多少年没见了了。”
　　俩人哭天抹泪的喊了一通，让林杳在一边颇为尴尬，心里十分想笑，但是觉得这种情景，她还是应该挤出几滴眼泪。
　　当她们俩终于把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抹花的妆擦干净之后，她才发现，柳夫人身后也有一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女孩。比起她一副憋笑憋的很辛苦的模样，那姑娘倒是很应景的绞着帕子，配合的滴下了几滴眼泪。
　　“你看咱俩，光顾着自己了，都没看看咱家的侄女。”谢夫人道，顺便把她从后面拉了出来。
　　“呦，这就是杳儿吧。”柳夫人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林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手上沾的分泌物。“比阿佩小一年的，现在也有十六了吧？”
　　谢夫人正在贺小姐身上擦手，“她是七月生的，去年刚刚及笄。”
　　接着二位夫人便是讨论各种家长里短的事，她听来听去，没找着什么重点。倒是，对这位贺小姐多看了两眼。贺小姐长得颇似她娘，也是妥妥的美人，尤其是那双眼睛，蹙起眉来的时候，眼角是微微上翘的，睁大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又透出一股无辜来。纵然她不是男人，看到这双像极了林妹妹的含情目，心里也是一哆嗦。
　　两位夫人聊得如火如荼，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冷了场。掩面清了清嗓子后，对着贺小姐漏了一个矜持又友好的笑，开始跟她瞎侃。
　　原来，这位贺小姐已经近十年没有进过京城了。于是，她仗着自己早来了那半年，开始对洛阳城一顿乱吹。颇引起了贺小姐一番兴趣，开始跟她聊起来了。
　　原来贺小姐闺名贺云佩，从小竟是在北疆长大，但不知为何得了这一副柔柔弱弱的性子。但是，讲起了地方趣事，又是一番气势。北疆不是什么安定地方，鲜卑和羌人时常作乱，贺小姐说起那种令人胆寒的战事时，没有那种怯懦的感觉，反而带有一种女子英气。谈起西域那些有趣的小玩意时，又是妙趣横生，惹得她恨不得亲自去那里看看。
　　看着她们一见如故，谢夫人和柳夫人也很高兴，仿佛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时光。接着，柳夫人谈到了她哥哥林梁，戍边自然寒苦，惹得谢夫人掉了几滴眼泪，不过，她他哥少了他爹那几分书生意气，虽然到任不过一年，但是，战功已经添了好几笔，按柳夫人说来，算是上党郡里顶有为的青年才俊了。
　　说到这里，她一不小心撇到了贺小姐微微发红的脸。那种林大夫言传身教给他的八卦属性，让她茅塞顿开。柳夫人好像是知道的，看见自家女儿娇羞之态，反而，问谢夫人，是否有佳媳之选了。看着着急又不敢问的贺小姐，她娘也是存心逗弄了很久，知道把人家姑娘搞了个大红脸，才算作罢。
　　看着眼波氤氲的贺小姐，她的心早软了，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心里感叹这个她还没谋过面的大哥倒是十足的艳福不浅，能得这样一位美人的青睐。
　　贺小姐得了她这个眼色，知道她是被自己娘亲戏弄了，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由得羞愤，眼看着眼泪在框子里打转。她没错过这个安慰美人的机会，对她娘说，自己只认云佩姐姐这一个嫂子。惹得，贺小姐一句带笑的埋怨。
　　这样的一天打打闹闹，很快就过去了。晚上，林杳和谢夫人才启程回家。她估计，林大夫这一天要无聊的多，不知道肚子里憋了多少料要跟她们啰嗦。不过，谢夫人跟她说，林大夫这个时间大多是跟同僚吃酒去了。还朝的外官有不少林大夫的昔日好友同僚，今晚大多是林大夫为数不多，可以喝多而不惹夫人生气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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