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宋予初醒来的时候，天色将将亮起。已经入冬，橙黄的太阳从枯败的林间升腾，明晃晃的刺眼。江衍溪还裹在棉被里沉睡，安静地喘息声让宋予初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仿似夜奔和落石都是一场梦。

　　她摸了摸胸口的玉，只有它一直保持着沁凉的触感。

　　胸口如千锤万凿的钝痛感提醒着昨夜的仓促狼狈。

　　她没有吵醒江衍溪，准备悄悄起床洗漱。脚尖触及柔软地毯纤维的瞬间，就被他给拉回了被窝。

　　“再陪我睡会儿。”他的声音不容反驳，宋予初第一次感觉到紧张。他喜欢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让她的脸颊靠近自己的胸膛，属于大男孩的心跳清晰有力，忽然传出了磁性的共振。

　　“不要再吓我了，好么。”他沉沉地叹息：“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不敢睡，生怕你出事。今天回到市里，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宋予初一愣，指尖沿着他的后背缓缓上行，最终落在他的脖颈后面，抬起头，小行动被他识破，于是带着侵略性的吻就这么落下来。

　　她抓住他上下摸索的手，不解地问：“不用去医院，我身体没问题，可是昨天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又到这里了？”她看看房间里依旧豪华舒适的陈设：“我还是有点害怕。”

　　江衍溪也就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宋予初说：“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宋予初皱眉：“也就是说...”

　　他轻轻发出‘嘘’的声音：“我们下楼去吃早餐吧。”他仿佛沮丧自己错过什么好机会一样，摇头晃脑地坐起来：“哎，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想先吃点别的呢。”

　　宋予初脸颊烧了起来：“你这个人，能不能正经一点？”

　　江衍溪刚刚系上的纯白色衬衫的衣扣，就这么当着宋予初一颗颗解开，露出长期健身雕塑出的漂亮腹肌，漆黑的眼眸笑弯，一侧的酒窝又挤了出来：“要这么正经才可以吗？”

　　要命，要命啊。

　　宋予初气急，头躲进被子里：“你转过去！”

　　他轻笑：“又不是没见过。”他把扣子系起，对着镜子整整衣领：“快起来，我现在可舍不得你太累。”

　　宋予初心里倒是怅然若失了什么，在被窝里轻轻把左手拳头砸在右手掌上，闭着眼叹了口气。

　　楼下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想来与黄茉茉季风交好的大多是权贵，不必早起来应付生活。宋予初在坐窗边的餐桌前，等着江衍溪去帮自己拿厨师现做的班尼迪克蛋。

　　“起的这么早啊？”从耳后传来的人声音清脆，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清晨的熹微光线通透，借着曙光和天空调和所渲染出的雪青色，黄茉茉脸上的疲态暴露无遗，眼角也有了浅浅的曲折痕迹。

　　岁月不饶人，更不饶美人，宋予初心里这样想。

　　“是啊，一会儿回去要赶作业呢。”她想起昨夜编造的谎言，并不打算自我拆穿，但终究年轻，无法假装对她的作恶毫不知情，说话的腔调里多多少少还是掺杂了疏离感。

　　黄茉茉笑意渐浓，做了繁复美甲的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胡椒调料瓶，视线始终没有和宋予初的重逢：“你有一个好男朋友。”

　　宋予初兵来将挡：“你也有一个好老公，祝福你们会走的长远。”

　　黄茉茉这才带着一丝探究：“为什么不祝福我们白头到老？”她语气中有一些不满和困惑，问道：“我们难道还不够长远么？”

　　那个女孩的名字就要从宋予初的口中溜出来，江衍溪端着餐盘走来，坐在宋予初身边，礼貌而疏远：“黄小姐，早。”

　　黄茉茉看了看江衍溪，探究的神色收了收，粲然一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装的坐褶，对宋予初说：“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有些事说出来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她的笑容加深，向着餐厅外走去。

　　“她一来我就浑身发冷，一会儿吃完饭就回家吧。”她食不知味地戳了一下盘子里的香肠：“我想回学校吃煎饼。”

　　江衍溪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说：“好。”手掌顺势落下，将她的餐盘端到自己面前，用刀叉替她把食物切成合适入口的小块：“多少吃一点，回去的路上可能会堵车。”

　　心里塞着那么多要嘱咐她的话，想劝她淡漠，沉着，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看到了她如小鹿般的眼睛，就变成了想让她多吃一点早餐。

　　江衍溪送她回了学校，说是有事就先走了，她回到寝室，看见张晨在学着化妆。惊呼道：“今天这是太阳打北边儿出来了啊！”张晨冲她呲牙一笑：“一会儿去图书馆吗？”

　　宋予初直截了当戳穿她：“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公子了？”

　　张晨脸一红，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书包，凶巴巴地宣告：“你再不走就不和你去了！”

　　宋予初一脸八卦，背上笔记本电脑就追了出去。

　　如果说昨天经历的衣香鬓影背后潜藏着霍霍杀机就叫做社会，那她宁愿在这象牙塔慢慢徜徉几年。

　　路上，张晨抵不住宋予初的八卦攻击，主动招待：“他总坐在我对面，长得特别好看，有的时候敲论文，但更多的时候他会看一些史书。我觉得读史的男人都有种魅力。”然后她赶紧又补充：“我可没说我喜欢他啊，就是觉得这个人挺有趣的。”

　　宋予初甩了一记嫌弃脸。

　　两人插科打诨地一路晃到图书馆，张晨径直上了三楼，张晨悄悄拉了拉宋予初的衣角，向一个方向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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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茉茉在卫生间里，纠结着拿着手里的小棒子。

　　两条杠。可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想要这个孩子的念头。前些时候自己盼望着有个小东西叫自己妈妈，是因为权衡利弊后，认为一切都稳定下来了，该瞒的也都瞒住了，有给孩子安稳生活的条件。

　　可是现在并不行。那些久远的秘密就像是被深埋在冰河之下，自从宋予初出现，冰层就被阳光一点点消融，十年前被冻结的时光重新流动，如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发觉。

　　她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又多撕了一些卫生纸盖在上面，想了想还不够保险，干脆用塑料袋包裹着塞进包里。季风见她久久未出，关心着敲门：“茉茉，你怎么了？没事吧。”

　　黄茉茉忙应声：“没事儿，我在化妆。”

　　肚子一下就变得沉甸甸的。她想了想，晚上还是要预约个妇科医生。

　　不，不对，孩子可能有更好的用法。

　　她轻轻摸着小腹，宝贝，妈妈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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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炳一？”江妈郭南把煤气灶关上，转过身看着江衍溪：“你怎么知道他？托梦给小宋了？”

　　江衍溪摇摇头：“您知道他的死因？”

　　郭南叹口气：“我也想知道啊，那时候他正在事业上升期，没理由自杀啊。”她解下身上的围裙，挂在墙上，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不一会儿，翻出一个旧手机来，连上老旧的充电器线，不一会儿，居然开机了。

　　“这里面有我和韦炳一最后的短信，我一直觉得他死的蹊跷，所以一直留着。但是警方也查不出什么可疑线索。”

　　【 2006-10-21 17：01 发件人韦炳一

　　南姐，我已经知道涓涓的背后是谁。我现在去找涓涓，去了解一下究竟机密被窃取到什么程度。】

　　郭南的回复是：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韦炳一回应了一个好字，便再无消息了。

　　江衍溪说：“妈，黄茉茉这个人你知道么？”

　　郭南点点头：“知道啊，是和小韦合伙创业的那个季风的女朋友吧。”

　　江衍溪对郭南叙说了宋予初梦境里涓涓的指控，郭南惊讶地张大嘴：“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你说她吃冰激凌吃坏肚子我还相信，怎么可能这么手黑？”

　　江衍溪听老妈这么比喻，严肃的表情微微缓和：“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爱吃甜品好不好？”他板了板脸：“昨天她想灭我和予初的口...”话音还未落，郭南的电话就打出去了：“喂？小宋呀，听衍溪说昨天你们出状况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宋予初那边低声说：“江阿姨，我没事，现在在图书馆学习呢。”学习两字黑体加粗。
　　郭南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几句就挂了电话。

　　江衍溪意见很大：“妈。”他清了清嗓子：“小时候你说我是在超市米缸里捡的，说的是实话吧。”

　　郭南说出自己的疑惑：“衍溪，我知道你因为手头没有证据，所以才不揭发黄茉茉。可是小宋不是能到那边吗？怎么不找找韦炳一呢？多少了解一点情况也算好事啊？”

　　江衍溪摇摇头：“韦炳一的灵魂不在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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