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宋予初穿戴整齐，肚子也饿了，听到窗外本该静谧的山林哗然鸟起，她心头一惊，打了个战栗，梦里涓涓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江衍溪知道她的心思，于是着手开始收拾行李：“走，我们回家，你和那个黄小姐打个招呼。”他仔细叠着她的衣服，她从身后抱住他，声音软糯：“有你真好。”

　　江衍溪手里的衣物放下，转过身看她：“这次没有什么任务吗？”

　　宋予初摇头：“有的，但是现在我没信心赢她的，我要先保护好我自己。”

　　江衍溪把她紧紧箍在怀抱里，轻轻喃道：“我的好姑娘。”

　　宋予初拨通了黄茉茉的电话，黄茉茉大概还在和朋友们聊天，周围有些喧闹，听到宋予初临时要回市里，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有些讶异：“是我招待不周么？晚宴也没见你们下来吃。”

　　宋予初赶紧解释：“茉茉姐，我才想起来明天一早有一个很重要的作业要交，才写了一半，资料却落在宿舍了，现在要赶紧回去赶作业了。”她想了想补充道：“谢谢你今天这么照顾我们，我们十分感激。”

　　黄茉茉也就不勉强了，旁边的友人起哄着，她只嘱咐道：“夜里下山路灯少，会路过一些村子，里面总有小孩跑出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也就挂了电话。

　　一旁的季风冷不丁问道：“你晚上来过这里吗？”

　　黄茉茉脸色一如往常：“本来还想着晚上开车去放篝火，正好看过一篇攻略，说这边晚上不太安全，还是在酒店里舒坦。”

　　季风也就不再追问，刚巧有生意伙伴过来给季风敬酒，几分醉意也上了黄茉茉的头，于是她随手拽了块羊毛披肩，走去酒店中央的天井散散步。

　　一阵冷风袭来，似乎清醒了一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今天这幅样子，有恩于自己的小姑娘，自己却想着赶尽杀绝，这就像是失足掉进了一个深渊，要想爬回原地，就要一路披荆斩棘。可是原本就生长在哪里的荆棘们又有什么过错呢？

　　走错了路，只会发现阻碍自己前行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叹口气，呼吸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缠绵的白色气团，上升飘散，她忽然玩心大起，用力喘了几口气，在虚浮飘渺的雾气中，想起了大二那年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极冷，她正是宋予初这般年纪，一如纯洁热烈的向阳花。自己端着盆子去宿舍楼外的女浴室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是谁偷了自己的羽绒服，她穿着毛衣，倚着门，看着来往瑟瑟发抖的人群。自己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一沾染到冷空气便瞬间冻硬，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宿舍，直到碰到了来洗澡的季风。

　　季风挑眉看着她，她羞红了脸。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羞怯，自己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后来季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硬塞给她，自己则一言不发地跑回寝室了。

　　他的衣服又大又厚实，里面还怀揣着他刚刚残留过的炙热温度，他穿着刚刚过腰的长度，她穿着却差不多到了膝盖。于是她就这么一路心跳加速着，有些滑稽地回了宿舍。

　　这么好的男人，她可不想失去。

　　伸出手，手机里的加密电话拨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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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衍溪一路开着车驰骋在夜色山林之间，宋予初白天睡的太多，现在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帮江衍溪看着路。心疼江衍溪眉宇间的疲惫，她故意逗他：“妞儿，爷给你唱个歌吧。”

　　江衍溪神色放松不少，忍不住调侃道：“只怕爷开了口，今晚这山里的野狼都会被招过来。”

　　宋予初紧了紧安全带,深以为然：“那我还是静悄悄吧。”忽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对了，你认识韦炳一？”

　　江衍溪搜索着脑海里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好像听我妈说过，我一时想不起来。”

　　话音未落，宋予初忽然尖叫道：“停车停车!”

　　江衍溪一个刹车：“怎么了？”

　　宋予初捂着心口大口呼吸，脸色煞白，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心里好难受，喘..喘不上气。”

　　江衍溪四下看看，城市的灯火还在很远的地方闪耀着，宋予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口的玉却传来阵阵沁凉，让她稍稍舒坦一点，紧闭着眼，大汗淋漓。

　　他不是第一次感觉仓皇无助了，之前那个前世跑来折腾她，她昏睡了好几天，让他紧张的夜彻夜守着她，却不能为她做任何。此时此刻也是只能轻轻抚着宋予初的后背，替她顺气。忽然，就在前方传来了一声巨响，山顶的巨大落石夹带尘土碎石，哗啦啦地争先恐后往山下奔腾，砸起的滔天尘土让本就晦暗不明的前路更加难辨。

　　电光火石之间，江衍溪调转车头，往酒店方向开去。

　　若是人祸，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宋予初的脸色稍缓，底气虚弱地问：“这是去哪儿？”

　　江衍溪笑笑：“上刀山。”

　　宋予初眯了眯眼，把椅背放平：“是不是有人想害我们？”

　　江衍溪不予置评，只安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们先回去。”

　　二十一世纪了，还玩冷兵器那一套？

　　宋予初却有些小骄傲，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侧脸：“我厉害吧．．还好我犯了个病，要不咱俩就完蛋了。”

　　江衍溪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轻轻说道：“笨蛋。”

　　她不想闭眼不想休息也不想睡觉，只想一直说话。

　　“这件事是她做的，我知道。”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怕我做的那些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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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茉茉手机里来了一个短信，她迅速看了看，只有一个字母。

　　“Ｆ”

　　这代表她失败了，小姑娘又躲过一劫。

　　迅速删了短信，从舞池中走出来，心里有些郁郁，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小绵羊又回来了。

　　安顿好宋予初，他独自走向酒店大堂。

　　那个女人正在台阶之上，背着手，也背着光静静凝视着他。

　　见江衍溪缓缓接近，一副好皮相带上了焦急的面具。

　　“小江，我听说前面塌方了，你们没事吧？予初呢？”

　　一连发了几问，江衍溪摆摆手，不耐烦道：“用不着这么客套。”

　　黄茉茉表情凝固，似乎在回味着这话，终于，她渐渐卸下伪装出来的表情：“有人告诉她什么了？”

　　江衍溪看了看她身后投射过来的暖黄色灯光，一字一句说：“无论宋予初出什么事，韦炳一的事情你也瞒不住了。你自己斟酌利弊。”

　　这本来就是一场博弈，他并不晓得韦炳一出了什么事，只从恍惚的记忆里摘出来这个人，似乎小时候妈妈对他说，有一个好朋友被杀了，而这个人就叫韦炳一。

　　他也只是赌，这件事和她有关。

　　黄茉茉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真是一个怪女人，举手投足间皆像是男人的作风。她停下脚步，笑容轻轻浅浅：“韦炳一果然和郭南，哦，不，你母亲有瓜葛。”

　　江衍溪默不作声地盯着她，黄茉茉被他这眼神看的发毛，心道不好，慌忙回头。

　　只见季风站在自己身后。

　　“韦炳一，郭南？”他狐疑地看着黄茉茉。

　　黄茉茉一瞬间就变回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我．．我．．．”

　　江衍溪替她解释道：“刚才和茉茉姐聊起我妈，我恍惚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姓韦的哥哥自杀了，是我妈的朋友，果然就是你们的学长，韦炳一。”

　　季风有一瞬间失神，然后一向冷淡的语气有些拘谨：“有机会的话，能去拜访令堂么？”

　　昏暗的灯光下，黄茉茉的表情并不好分辨，江衍溪却能嗅到一丝危险的信号。

　　“季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后背挺阔：“母亲只想过安慰日子，过去的事，不想提了。”

　　季风点点头，也不多言，便回到厅堂里去了，只是背影有些落拓，仿佛触及了他最不愿触及的一面，又揭开了他最愿意揭开的一角。

　　黄茉茉手揣回到大衣兜里，转了转肩颈：“你到底要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江衍溪哂笑，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昂起头看向黄茉茉：“我要她平安无事。”

　　黄茉茉也笑出声：“以为把我拿住了？”

　　江衍溪只是点点头。

　　黄茉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赢了。目前我还不能失去季风，你猜的挺准。”

　　江衍溪说道：“嫂子，前面落石封路，我和小宋还是要休息一宿，还是有房间的吧？”

　　黄茉茉脸上的表情也回归关心和热情：“怎么会有这种事？房间还给你们留着呢，快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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