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宋予初拖鞋也顾不得穿，套上外套就跑到客厅，笑嘻嘻地抱着宋予澈的胳膊说：“哥，你下周去哪儿啊？”

　　宋予澈被她忽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转念又想到了她因为那个男人而对自己的疏远，语气不冷不热：“去F城。”

　　宋予初把梦里的谢严诚和宋予澈对照了一下，努力忘掉哥哥偶尔抠鼻摸脚的丑态，崇拜感还是战胜了幻灭。

　　“反正甭管你走到哪儿，我都是你妹妹。”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说完又连蹦带跳的回房间了。

　　宋予澈惊魂未定：“妈，她是不是疯了？”

　　宋妈倒是习以为常：“没事儿，梦游呢。”

　　江衍溪和宋予澈谈判完毕后自觉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至少宋予澈认可他了。

　　在声明完自己对宋予初的感情之后，曾经的莫逆之交抓着头发不说话，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滴滴答答的流逝着，店里的人来来往往，许久之后，宋予澈说：“我就一句话吧，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会很伤心。”

　　江衍溪连连点头，宋予澈补充：“不许骗她。”

　　江衍溪又答应，宋予澈又补充：“不许伤害她。“

　　“不许进一步发展。”

　　“答应她的事一定要做到。”

　　“她的要求要尽量满足。”

　　“要关心她的心理情绪。”

　　“要督促她学习。”

　　......

　　等到宋予澈说完家规，时针已经指向十点了。

　　曾经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会发生争执，也会一笑泯恩仇。可如今江衍溪却觉得自己好像抢了宋予澈的珍藏已久的宝贝，着实理亏，于是认真听着宋予澈一点点的叙说对自己的不放心条款。

　　正想着，宋予初哒哒地从远处跑过来开门上车，兴奋叫道：“溪溪，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室吗？”

　　江衍溪点点头：“新招了一个高手，我轻松很多。”

　　宋予初摇着他的手臂：“我们去图书馆吧！”

　　江衍溪疑惑：“昨天不是说好了去看电影吗？”

　　宋予初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要去图书馆图书馆。”

　　脑海里马上回响起宋予澈的声音：“满足她的要求！” 于是当机立断，女朋友发号施令，自己坚决执行。

　　宋予初直接奔向历史区，一股脑拿了十几本传记档案，趴在桌子上翻阅起来。江衍溪得到任务，在滔滔纸墨间找谢严诚三个字。

　　还好只是一个历史人物，要不自己飞醋可能要吃到天上。

　　安静的图书馆里，只有纸张摩挲的声音，一直到下午两点，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发现，然后...宋予初就趴着睡着了。

　　白胖子连打着哈欠，一脸不满：“你特别喜欢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吵醒人家吗？”

　　宋予初撇嘴：“我又没让你必须出现啊？”

　　白胖子听她狡辩更生气了：“还不是为了看着你，怕你出事，真是没良心。”

　　宋予初悻悻，话就放软了下来：“追剧心切，追剧心切。”

　　谢严诚回到住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偌大的洋楼只有一楼客厅亮着灯，一个中年女人迎出来：“谢先生，回来了？”

　　谢严诚脱下外套递给她，揉着一侧肩膀走上木质楼梯：“吕姨，晚餐我不吃了，今天特别累。”

　　吕姨接过衣服点头，并无询问，挂好衣服就把餐桌上已经准备好的饭菜倒掉了。

　　谢严诚沿着黑暗的墙面摸索，碰到廊灯开关，电灯亮了起来。他径直走向走廊倒数第二间房，打开房门，这是一间中式书房。谢严诚伏案写着什么，正在这时，房门传来敲门声，吕姨在门外轻声说：“谢先生，许处长来访。”

　　他迅速把纸条卷起来塞进钢笔，随意夹在案头的一本名著里。想了想，又拔下笔帽在书页上写了几个字。匆匆起身下楼，许处长正在背手观赏主客厅挂着的一副油画，随身的两名警卫立在门边。

　　谢严诚笑意盎然：“还请许处长恕严诚有失远迎。不知许处长....”

　　许处长抬手打断：“今日小女任性莽撞，随意造次，冒犯了谢先生，还望谢先生不怪罪。”

　　谢严诚面不改色，衡量着轻描淡写道：“许处长言重了，许小姐活泼伶俐，聪慧闻达。只是严诚言行沉闷，还望许处长和许小姐万勿记挂于心。”

　　许处长点头，然后道：“听说谢先生藏书浩如烟海，多有涉猎，不知能否去谢先生书房一览？”

　　谢严诚微笑加深，回应道：“只怕许处长嫌弃名过其实，如若许处长肯赏光，自然欢迎。”

　　许处长背着手上楼，警卫员也紧随跟上。谢严诚手捏着衣角，骨节分明发白，面色却不慌不忙，也步伐随意地跟上了。

　　书房门大敞，不同于许处长办公室的豪华气派，这间书房更加婉约雅致，五脏俱全，乱而有序。

　　鸡翅木博古架上放置的只有青釉印缠枝牡丹尊看上去价值不菲，许处长细细打量，谢严诚道：“本是朋友送的龙泉窑精品，若是有幸得许处长喜欢，带走便是。”

　　许处长也就没推脱，交给了随身跟着的警卫，面色稍为缓和，坐在靠窗的海派圈椅，翘起二郎腿：“谢先生，不知小女哪里配不上先生了？回家哭成泪人儿，我这当父亲的心酸至极。”

　　谢严诚垂首站在一旁，听到许处长所言，做出一副被惊吓得样子：“许处长，严诚只因家里元配发妻尚在，万万不敢欺辱蒙骗许小姐的。许小姐才貌兼备，配得更好的青年。”

　　许处长喉头发出‘咕噜’一声，接着室内安静的闻得坠针。

　　谢严诚看上去没有他刚才独处时的疲态，只是满脸惶恐汗颜。

　　许处长轻笑：“也罢也罢，我也舍不得将她嫁给你的。”

　　谢严诚表情更加沉痛惋惜：“是严诚轻浮了，惹的许小姐误会。改日谢某必登门道歉、负荆请罪。”

　　许处长站起身，在房间里随意走动，看到书柜左图右史，不计其数，他把书桌上夹着钢笔的书拿起来：“《东眄山房诗词稿》，看不出来谢先生还有如此雅兴。”装着纸条的钢笔便‘叮当’掉到水磨花地板上。

　　谢严诚眼神锁定在许处长胸前第二颗扣子的位置，谦卑道：“只是偶尔翻翻，附庸风雅。”

　　许处长便把书甩回原位，弯腰把地上的钢笔捡起来，随手把玩着：“谢先生，你要看清现实，谁是桃树，谁是偷桃的。别错跟了偷桃的，砍了桃树还不自知。”

　　谢严诚伸手放在自己胸口：“谢严诚对党|国之赤心，日月可鉴。”

　　许处长手里的钢笔被他放回到桌子上的青花瓷笔筒里：“笔，就应该在它改在的位置，放错了位置，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谢严诚终于神色一变，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不作声张。

　　许处长接着说：“你的妻子，也应该随你过来的，一个人在乡下，发生危险怎么办呢？”

　　接着他遣两个警卫出去，和谢严诚面对面的交谈：“谢先生，还请你阻止微岑参加学生运动，此事不利你我，更不利于她。”

　　许处长一行终于坐上车扬长而去，带着他送的瓷尊。

　　看的出来谢严诚的表情还是很心痛的，但是精神紧绷的一天终归还是平安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沛就前来接谢严诚去报社，谢严诚开口：“先去芙芮德，去给许小姐置办些赔罪礼。”

　　待他走出来，手上已经多了几个锦缎盒子，吩咐王沛：“一会儿你就将礼品送去许公馆，就说谢严诚昨日多有得罪，下午过来拜访。”说完匆匆走回报社。

　　王沛嘴里嘟囔：“早知今日还要道歉，昨日何必惹人哭呢？”

　　谢严诚一路上表情都很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尽管他只是哥哥的前世，宋予初也不想看他出什么事。他一定也是很累的吧，金丝眼镜下压着一张张表情去面对各类角色，只有此时漫步在街头，还能看出一丝疲态尽露。

　　逢场作戏多了，是不是就忘了自己本来是谁了？

　　身后远远听到少女的召唤：“谢先生！”

　　他怒气上涌，闭上双眼，牙齿咬的咯咯响，转身面向对方时却是一副自然随和了。

　　“许小姐，早安。”

　　许微岑跑的脸色有点红，喘了几口粗气，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昨天晚上我父亲去找你了？”

　　他点头：“赔罪礼已经送至府上，谢某下午便会前去登门道歉。”

　　许微岑脸‘腾’的又红起来：“不用的，不用的谢先生。是我给你的工作和生活都添了麻烦。”

　　他没有否认。

　　良久，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嫁给我？”

　　许微岑愣在原地，伶牙俐齿此刻变成笨嘴拙舌。

　　“我会和我妻子离婚登报，昭告天下。只求你父亲，饶她一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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