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真君解战袍

　　杨斐不慌不忙地行礼：“太子殿下。”
　　沉钩走上前，打量她片刻，忽而笑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问你几个问题，你别撒谎，老实回答我可好？”
　　杨斐直视着她，反问：“若我回答的都是实话，那殿下会说出去吗？”
　　“这个嘛，得看你回答的是什么，但是你不回答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杨斐盯着太子，心里飞快盘算了一番。

　　太子无疑是看到了自己在练武，要质问也实属正常，毕竟作为一个后妃，一个人偷偷跑到后花园里练武，实在很可疑。
　　所幸的是，太子看起来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把这事声张出去。
　　他掂量了一下，遂道：“殿下请讲。”
　　沉钩笑眯眯地问了第一个问题：“你遣散众人，让桂枝守在门口，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你会武功？”
　　“是。”
　　“我看你招式，已经超出‘防身之术’的范畴了吧？”
　　“不错。”
　　“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这就有点棘手了。若说从未学过，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若说学过，太子随便找个苏府的人验证一下便知是假话。
　　杨斐面不改色：“大约十岁。但是殿下，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我爹、桂枝他们一概不知。”
　　沉钩好奇挑眉：“哦？”
　　“有一回夜里，我睡觉被惊醒，发现屋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江湖侠客，正在躲避仇敌追杀，不得已进了我的屋子。他气势骇人，我不敢喊人，但他又确实只是安静待着，没做其他事情，我便大着胆子同他攀谈了几句。他说与我有缘，又说我身为女子万一涉险难以自救，便决定教我一些武功，就当作为借我闺房躲避仇敌的谢礼。”

　　“有意思。”沉钩摸了摸下巴，“所以他后来就每天晚上来教你？”
　　“不，他只来了一晚，给我带了很多书，给我把基本要点讲了一遍，然后让我自己对着书消化。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杨斐道，“我先前欺骗了殿下，请殿下恕罪。家父并未让人教我什么防身之术，那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那书呢？”
　　“烧了。”
　　“烧了？！”
　　“嗯。怕被人发现，我看完记住之后就烧了。”
　　沉钩：“……那你记性可真好。”
　　杨斐：“殿下谬赞。”

　　“看来，你和其他女子还真不一样。”沉钩道，“竟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多学点东西总是没有坏处的。”
　　沉钩想起新婚之日刺客那当胸一剑，本想问太子妃怎么没用武功制止，转念一想又自己明白了——谁都不知道太子妃会武功，若是在那个场合用了武功，怕是会立刻被打成同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但是，你当初为什么要来给我挡剑呢？你明明可以自己躲开，或许也可以拉我一把让我也躲开，怎么就……？”沉钩迷茫地眨了眨眼，“你真喜欢我吗？”
　　杨斐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他沉默地看着太子，太子也沉默地看着他。

　　杨斐忽然觉得，对这个太子，或许不能以常理推断。从他走出假山后的那一刻，他的所作所为全都与他预料的不一样。
　　要不要……赌一把呢？
　　太子：“要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话……”
　　杨斐突然打断：“殿下，若我说，我并不喜欢殿下呢？”
　　太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那为何挡剑？”
　　“因为嫁入东宫，非我所愿。”他沉声道，“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妃子，我只想过自由的生活。但皇命不可违，抗旨之罪不是苏府能承受的。所以我嫁了。本以为此生就要在宫里度过，没想到忽然出现了刺客……那时候我脑子一热，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还能为苏府挣个好名声，不亏。”

　　沉钩：“……”
　　真、真是一个血性女子啊。
　　万万没想到，太子妃居然是这样的人设。
　　这样一来，她不愿意上妆、不愿意穿繁复衣裳等事也就得到了解释。
　　“所以你的恭顺温柔，全是装出来的？”
　　杨斐：“让殿下失望了。”
　　他微抬下巴，凝视着太子。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他就可以再也不用对太子装妃子，甚至还有希望把太子拉拢成他这边的人，赌输了……赌输了就该想想怎么杀出囚牢了。

　　太子上前一步，激动地握住了杨斐的双手：“真是太好了！”
　　杨斐：“……？”
　　他好像还是低估了太子。
　　“这么多天，你一定装得很辛苦吧？我也装得很辛苦啊！其实我也对你没有兴趣，一心想要跟你和离，我们真是难兄难弟啊！”
　　和……和离？
　　杨斐愣了愣：“殿下……想跟我和离？”
　　沉钩也愣了愣：“啊？你不想吗？”
　　杨斐：“想！”
　　“完美！”沉钩热切地握着杨斐的手摇了摇，“政治联姻是多么罪恶啊，你看我们差点就成了一对假面夫妻，要是今日不说开，迟早要成为怨偶！”
　　杨斐迟疑道：“殿下对我刚才说的一切……没有一点其他想法吗？”

　　“其他想法？”沉钩想了想，“嗯，你提醒了我，你武功怎么样？我看着很厉害的样子。”
　　“还……还行吧。伤刚好不久，还不敢大动。”他含糊其辞。
　　“能不能教我？”
　　杨斐：“？？？”
　　“你看啊，现在虽然我们俩都想和离，但显然情势不允许我们马上这么做，这件事得徐徐图之，你说对吧？”沉钩给他分析，“那么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还是要一直在一起假装恩爱夫妻的。正好，经过刺客一事我觉得我必须有所改变了，正愁怎么向父皇开口呢，就有了你，你教我功夫，遣退旁人，大家就都以为我们两个在花园里玩闹，没人敢来打扰的。”
　　她早就计划着要开始习武了，还在犹豫是拉下脸皮让人给她找个武功高手来，还是自己托人偷偷出去买点武功秘籍好。这下好了，太子妃既然会武，那就万事大吉。

　　杨斐：“我以为……皇子们从小都要学武艺的。”
　　沉钩咳了一声。这件事她后来也搞清楚了，皇子们确实从小会跟着指定的武将学武艺，但太子自己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学过就算，长大之后也不必继续上课，小时候学的东西就慢慢丢掉了。而杨舜却是一直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很有兴趣，从不曾荒废一日。
　　“这个说来话长，旧事勿提，旧事勿提。”沉钩摆了摆手，“你会教功夫吗？”
　　“……会。”
　　“那你愿意教我吗？”沉钩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虽然我贵为太子，可我绝不歧视女人。你教我的时候就是我师父，不是我的太子妃。”
　　不管在哪里，最默认的规则都是强者为尊。她现在徒担着太子的虚名，文反正是不成的，那就只能指望武就了。

　　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叫杨斐几乎无法正视。他皱眉凝思了一会儿，道：“殿下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
　　“那么……就如殿下先前所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向太子坦白了一切，我也希望殿下能向我承诺一些事情。”
　　“你想要什么？”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思所想所行都是我一人的决定，与苏府没有半点干系，与周围的人也没有半点干系。若是以后因为和离一事出了问题，还请殿下保住无辜的人。”
　　“说这么严重……”沉钩嘟囔一句，随即道，“我答应你。虽然我也不想当这个太子，也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我承诺，会先考虑好苏府的事情，再做我自己的打算。”
　　杨斐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但人人有秘密，既然太子已经信了他，那他也不会去多问太子如何敢说出那样看起来大逆不道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殿下了。”杨斐道，“殿下什么时候想学，我便什么时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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