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辞公子

　　当然剑辞公子也有不那么痛快的时候。他当了他的剑，欲把这二十两银子给唱曲儿的小姑娘，结果没送出去，他便在回来的路上顺手散了一半给街边的乞丐。另一半呢？他随便投了个酒楼，点上最好最贵的酒和菜，大大挥霍了一回。待到第二日他方如梦初醒，赎回剑的银子，连带着昨日匆匆出去而未结的酒菜钱，可都还没着落呐！剑辞公子只好在当了剑的酒楼里当小厮，用工钱抵赎金。当然，剑辞公子间或还帮人做些写写画画打打杀杀的功夫，否则以他的工钱，只怕是要好久才能赎回他的剑了。
　　三日之后，剑辞公子还在酒楼里给人端菜倒酒。正布着菜呢，就听见楼下大街上一阵乱碎的马蹄声，还有少年高声的呼喊。剑辞公子毛病又犯了，从窗户往外张望，就见一群少年打街头纵马长驱，呼朋引伴，鲜衣呼啦啦的很是张狂恣意，好似常胜的将军，高贵的少爷。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酒楼下，一个个利落地翻身下马，笑闹着互相捶打着后背热热闹闹地进了楼。剑辞公子方才见少年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忙跳到楼下看个究竟。那群少年也不寻个位置，径直进了后院。
　　后院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酒坛，他们一进去，便抽剑削开坛封，抱起就是一顿长鲸吸水，气势可谓吞天并日，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飘荡着浓郁的酒香。剑辞公子嗅了嗅，有兰生、屠苏、石冻春，还有茅台，他有些馋了，暗搓搓打算浑水摸鱼进去也开一坛，正要行动，少年们已扔下酒坛，留了酒钱，顶着微醺的红脸，又一阵风似的呜啦啦从剑辞公子身边经过。剑辞公子不错眼地盯着他们，他们行将走远时，终于有位布衣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剑辞公子冲他吹了一声轻浮的口哨，如同倚着船头向岸上踏春少女挑逗的浪荡子。少年像那天晚上一样不理会他，转头坠着队伍走了。剑辞公子来了兴致，茶水也不倒了，出门追逐少年们。
　　少年们纵马掠过街头，直往郊外草场奔去。剑辞公子施展轻功，一路穿檐踏瓦地跟着。到得草场，少年们排成一排，中间一位衣着最为华贵的少年朗声道：“今日，我们且看谁先射中猎物。许兄弟，你可别让着我。”
　　月夜射箭的那位少年笑道：“这话该我对莫少爷说才是。”
　　“哈哈哈，知书和莫少爷就别客气了，反正到最后都会变成你俩的较量，我们这些人看啊，就是看热闹的。”有人道。
　　其余少年皆七嘴八舌地应和，许知书和莫少爷笑了笑，不再搭话，对视一眼后同时转头拉开长弓。一瞬间，他们的表情就沉静下来了，甚至可以说是凝神聚气。他们稳稳地端着弓，注意着草场上的风吹草动。其余少年见他们这模样，纷纷收了心，也挽弓搭起箭来。
　　剑辞公子见那位莫少爷板正的身形和张弓的姿势，便知道他是个练家子，倒是与许知书不相上下，他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戏。
　　风压低草尖，一只兔子窜了出来。
　　“嗖——”一支箭猛地飞出，飒沓如流星，一线狠狠贯穿了兔子。
　　莫少爷侧头，冲许知书扬了扬下巴，似是炫耀地笑了笑。许知书回以一笑，忽然扯动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少年们都驱马跑动起来了，四下散开，在广阔的草场上狂奔着搜寻猎物。继莫少爷的第一箭后，许知书射出了第二箭，也将兔子钉在了地上。两人在交互擦身的间隙朝对方挑衅一笑，眼风的弧度仿佛勾戟，视线的碰撞处似乎激荡着火花。四下里，空气中卷起滚滚尘烟，充斥着少年们的高声呼喝。
　　不多时，草场上东一处西一处地散落着许多猎物，少年们业已跑得满头大汗，均扯动缰绳缓下来，开始清点各自战绩。
　　“莫少爷，六只。”许知书提着被黑箭射中的兔子，昂首看着莫少爷。
　　“真不好意思啊许兄弟，”莫少爷晃了晃手中被红箭射中的兔子，“比你多一只。”
　　许知书的眼神沉下来，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微笑：“恭喜莫少爷，我就说我是来陪衬的嘛。”
　　莫少爷哈哈大笑：“许兄弟说笑了，”他上前拍了拍许知书的肩，尔后转头高声招呼其他少年围拢过来。莫少爷在众人的称颂声中拍拍这个，说说那个，好不热闹快活，众人笑成一团，许知书默默退到一旁，从始至终保持着僵硬的假笑，一语不发，猎物扔在一旁，紧紧捏着箭筒中最后一支箭，指尖甚至捏得发白。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清脆的击掌之声，众人疑惑地循声望去，就见剑辞公子边拍掌边缓步而来，笑道：“诸位少年好箭法。”
　　“敢问阁下是？”莫少爷问道。
　　剑辞公子没有回答，他走到自他出现后便面无表情的许知书身旁，搭着他的肩对众人笑道：“这是在下的弟子。”
　　众人面面相觑，许知书也迷惑地看着他，辩解道：“谁是你……”
　　话未说完，剑辞公子便抢道：“待为师给你露两招。”说着，他从许知书手中夺过弓和箭，搭弦懒举，遥遥对着天空中盘旋的鹰隼。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剑辞公子眼神一凛，就听破空之声拔地而起，箭簇寒光乍然闪现，雷霆万钧，气贯长虹，一直在他们上头盘旋的鹰惊唳一声后便直直坠落，一头栽倒在地，几人上前去看，箭头穿体而过，可鹰竟是一滴血也没流出。
　　众人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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