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长大，你陪我到老

　　梁北被的左边脸颊被狠狠打了几巴掌，让他双耳短暂地失聪。
　　那时候他抱着皮皮安慰，只感觉脑袋一阵钝痛，面前的景色有些光影重叠，然后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他在一霎那的惊慌后冷静下来，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拉着皮皮的手到了水池边，拧了毛巾给她擦脸，擦手。解开皮皮乱成一坨的头发，用头梳细细梳好，再分开编成两条辫子。
　　曾经想过，真的失去听力会这么样。这会儿真的发生了，心里想得就只有，别吓着皮皮。
　　还有，原来世界这么安静。
　　辫子在自己的手下渐渐成型，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皮皮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那个让他心疼的巴掌印。她似乎是察觉到梁北的不对劲，轻声问，“哥哥，怎么了？”
　　梁北没有回答他，他转身走进皮皮的房间，回来时候手上拿着皮皮的书包。他一边走过来，一边把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皮皮书包内部的口袋里。
　　然后把书包给皮皮背上，又牵起她的手。
　　“我带你去春城那儿。”

　　他们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梁北只是不停低头看她。但每次皮皮问他，他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到了半路的时候，他怕皮皮累着，把人抱了起来。
　　“皮皮，哥哥真是对不起你。”他摸着她的脸颊，“你跟着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他说话很轻，克制着怕吓到她一样，带着浓浓的不舍，他的眼光越过皮皮，落到皮皮身后的大江上。
　　现在正在涨潮的时候，江水马上就要漫上河提，滚动的流水带来了上游的泥沙，整个江面是浑浊的黄色。
　　梁北一霎那的闪神，这人要是跳下去，恐怕难救上来吧。
　　“哥哥，你怎么了？”皮皮也有样学样去摸梁北被打破的嘴角，“跟着你，我每天都过好日子啊，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梁北很努力去辨别皮皮的嘴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哥哥，你应我一句好不好，哥哥，哥哥，我害怕。”
　　一个微小的气音“嘶”地一声传到梁北的耳朵里，他打了个激灵，用尽全力用左耳听，终于，那声音越发清晰起来，是皮皮一遍遍在叫“哥哥。”
　　“皮皮。”
　　刚刚还忍得好好的，可这会儿，却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喷涌而出。
　　年少的皮皮，似乎是别的孩子更加早熟，她任由梁北哭得上起步接下去，努力用自己的小手替他擦去眼泪。
　　在他微微冷静下来的时候问他说。
　　“哥哥，你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神态，看着这滚滚的江水。皮皮学校的教导主任，每天早操都要来回叮嘱，让他们别靠着江玩，掉下去是救不上来的。
　　哥哥是不是，已经难过得不想要上岸了？
　　梁北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哥哥。”皮皮忽然大哭起来，“你先走，我马上来，我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梁北一愣，摸着她的头，问，“你是不是看了什么电视？”
　　皮皮点头，依旧哭得很伤心，她已经决定跟哥哥离开这个世界了，在舍不得这个世界也不能让哥哥自己一个人，“哥哥，我们一起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傻瓜。”梁北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一刻对梁北的触动，不可谓不大。他一直都相信，皮皮爱他，正如他爱皮皮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才12岁的皮皮，愿意为他赴死。
　　就像他愿意为她艰难地活着一样。
　　“哥哥还要看你结婚生子呢。”

　　两个人互相肉麻的说了几句“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哥哥，我最爱你了”之类的话，互相擦了擦眼泪，继续往春城家里去。
　　春城不在，他媳妇阿翠把两人迎了进来，又是拿药又是煮粥忙活了半天。
　　梁北见她顶了个大肚子还忙上忙下，很不好意思，忙推脱说，“我待会儿还要出门，皮皮半路我已经给买了一碗面了，晚上让她睡你们这儿就行。麻烦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不你等春城回来再出去。”
　　“没事，我还有急事，回来再说。”
　　他蹲下身子，瞧着已经很疲惫的皮皮，“哥哥明天回来。你听话。”
　　“我听话，哥哥明天一定回来。”
　　“拉钩。”
　　“拉钩。”
　　梁北打开门，回头看了皮皮一眼。小姑娘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只那双黑亮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像是下一秒要哭了。
　　“别怕，哥哥明天就回来。”

　　春城下工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梁北的事情。因此家都来不及回，匆匆赶去了梁北家里，却没见着人。
　　回到家看到皮皮，一问梁北出去了，顿时就对媳妇发了火。
　　“你怎么能让他走呢，他现在多难受，他要是……你就不能把他拖住了，等我回来。”
　　“我有跟北哥说，他不肯。”
　　“他不肯你不会拉住，他能跟你一个孕妇动手吗？”
　　到底顾忌着皮皮在，没敢把心中的担心说出来。春城在家里团团转了半响，套上鞋子就准备外面去找人。
　　“春城哥。”一直坐在饭桌前安静喝水的皮皮忽然叫住了他。
　　“恩？”
　　“如果有一天，哥哥真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把我们两个安葬在一起。”
　　春城本来就揪着心，被皮皮这么一说，一个大老爷们差点哭了。
　　“你个小白眼狼，再乱说，我替你哥打你。”
　　他作势要打，到底没落下去，抹了下自己的眼角，开门就出去了。

　　春城找了一个晚上，快天亮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
　　一个晚上没睡，胡子拉扎，眼窝深陷，眼里布满血丝。
　　因此当他看到他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人，安安稳稳坐在桌子旁边陪皮皮吃早饭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一腔怒火，过去就狠狠推了他一下。
　　梁北身子一软就要晕。
　　春城手忙脚乱把人给扶正了，焦急的不行，“怎么了，怎么了。”
　　梁北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可他一惊一乍地，不小心捏到了梁北的手臂，就听他“嘶”得一声抽了一口气。
　　春城看梁北面色难看，嘴唇惨白。像是悟出什么一样，下死力去拉他的袖子。
　　果然，手臂中间一圈的青紫。
　　“你又去卖血！”
　　几乎是咬牙切齿，又刻意压低声音怕被皮皮注意到。
　　不过皮皮已经转过来，看着他两。
　　她记得“卖血”这两个字。当她还特别小，因为生病而住院的时候，哥哥因为“卖血”被春城说了一顿。她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却下死力气记住这两个字，想要知道梁北那时到底做了什么。
　　而她现在懂了，非常清楚这两个字的意义。
　　生病需要钱的时候，他去卖血。
　　欠债无钱还的时候，他还是去卖血。
　　手臂中央大片的青紫和脱了色的唇瓣让皮皮知道，此刻的梁北一定很不好受。
　　“哥哥。”她什么也不能说，自己太小，什么都不能替哥哥分担，反而是他背着自己负重前行。在充满荆棘的路上，用自己血肉的牺牲，换取她片刻的安逸。
　　“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等我以后长大了，换我照顾你。”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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