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依旧是瞎写,自娱自乐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荆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瞎写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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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不明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87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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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刀

作者:巴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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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这是一把刀,一把绝世的刀。
      刀背阔厚,刀面平滑,刀刃的弧度仿佛一弯新月。绝世的陨铁,绝世的锻造,绝世的铸刀者。可是它默默无闻,静静插在山崖上,孤俏挺拔。没有刀鞘,背对着宏伟完满的圆月,刀口那一线的光凛如秋水。它肃穆、威严、孤傲,不近人情。没有人听过它的名字,也没有人见过它。可是当它拔出的时候,天地的光辉都要被吸进去。
      轻微的响动。那是区别于悬崖上亘古长风与山谷间飞鸟长唳的声音,它带着陌生的外来者的气息,年轻、稚嫩、带一点血腥味。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攀上了悬崖,指甲已经秃噜,手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接着露出一个年轻的头颅,头发凌乱,坚毅的脸上血迹斑斑。他的身躯耸动着,脚也跟着抛上来了。他趴伏在地上,只消一个翻身就会跌落悬崖尸骨无存,但是他无所畏惧,侧头贴着地面,仿佛累极,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的刀。除了刀,他的眼中别无他物。他看月下的刀, 看背光的刀面的阴影,看刀刃凄厉的弧度,那线条如同细丝勒住他的喉咙,叫他窒息。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刀走去,像是醉酒的老汉,又像垂死的侠客。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他在心里说道,眼神钉在刀上。
      终于,他走到刀旁,双手紧握住刀柄,用刀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他闭上眼睛,调气。他听到了风声,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裹挟着,缠绕着,无休无止。他在回忆、冥思,或者纯粹地空茫。突然,所有的声响在刹那间消失,他缓缓睁开眼,注力,爆发出震啸山谷的吼叫。
      他猛地拔出了刀,这一刻,天地的光辉都失陷。
      一、
      荆寒凝视着眼前的人,岿然不动。长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空地,卷动几缕灰尘,继而溜到周边的树林里去了。
      除了沙沙抖动的树叶,仿佛再没有活动的东西,紧张肃杀的气息笼罩着这个地方。对面的人眼神狠厉,紧握着手中的刀,全身紧绷着,仿佛蓄势待发的狼。荆寒却与他相反,他并未摆出备战的姿势,背上的刀裹着厚厚的蓝布,动也未动。
      一片树叶从两人交错的视线间缓缓坠落。
      碰地的刹那,对面的人猛地拔刀,箭一般弹出,割面的杀气瞬间直指荆寒眉心!
      荆寒微微动了,他蹬地飞起,脚踏在那人的刀尖上,借力凌空一翻,便轻飘飘地落到那人身后,回身一把扼住那人的脖颈。那人反手挑来,刀自腋下穿过,就要刺进荆寒腰腹,荆寒漫不经心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刀身,稍微使力,便将那人以这样怪异的姿势锁住,叫他动弹不得。战斗在瞬息间发生,又在瞬息间结束。
      “你是谁?”荆寒开口问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邢名东林,江湖人称‘半招邢’。”那人有些恶狠狠说道。
      荆寒对他的江湖外号并不感兴趣,没有深问,又道:“为何要杀我?”
      “我无意杀你,只想夺刀。”
      又是夺刀的。荆寒明白了他的来意,不再纠缠,放开了他:“没有刀,你走吧,我不杀你。”
      那人也清楚自己奈何不了荆寒,收刀,揉揉被掐得生疼的脖颈,回头不甘地瞪了荆寒一眼,忿忿地走了。
      “你虽用刀,招式却是剑法,怕是难以提升。”那人消失在林中前,荆寒对他的背影平静道。那人的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答,倏忽间不见了。
      荆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拍拍身上的尘灰,接着赶他的路。
      他刚走了几步便停下,犹豫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冲林子道:“出来吧。”
      只听一阵树叶的沙沙响动,便有一个人影自树上纵身翻下,稳稳落地。
      是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腰间一把雁翎刀,眉目间有初出江湖的轻狂与干净。
      “你刚才为什么要放走他?”少年问。
      荆寒不答反问:“你跟着我一路,是要作甚?”
      “天下第一刀客荆寒,天下第一名刀孤影。”
      荆寒笑了:“那又怎样?”
      少年也笑,有些狡黠,有些任性:“总有一天,我会夺了你的刀,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
      荆寒哈哈大笑,惊起飞鸟,尔后止住笑意:“每一个来找我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包括刚刚那人。”
      少年不服气抢答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荆寒看着他。
      “我将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夺到刀的人。”
      荆寒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突然沉默下来,不知是少年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还是单纯的不想接,然后目光瞥向一处。许久,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今莫醉。”
      “今莫醉,”荆寒咀嚼着这个名字,笑道,“好名字。”
      今莫醉得意。
      “今小刀客,你今年多大?”
      今莫醉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二九。”
      “二九啊,真是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一个好年纪。”荆寒今天已经连说了几个好字,似乎对 今莫醉非常喜欢,“我的年岁是你的两倍,你要叫我一声大哥。”
      “大叔。”今莫醉笑嘻嘻地叫了一声。
      荆寒没有计较他的小脾气,转而目光深沉道:“今莫醉,你为什么要做天下第一的刀客呢?”
      今莫醉不解:“哪有为什么,所有的刀客都想要你的刀,做天下第一,受万人敬仰。”
      荆寒又沉默了。良久,他看了看天色,转身继续赶路,不再说一句话。今莫醉忙咋咋呼呼地跟上去,东跑西跳没个正形。
      “大叔大叔,给我看看你的刀,就一会儿~”
      “大叔,大~叔~,刀~”
      二、
      赶了几天路,他们已经出了山脉,转东北方向奔幽州而去。夜幕刚刚降落,一丸冷月吊在树梢。荆寒与今莫醉平地生了火,正在烤两只兔子,旁边一座已经废弃的茶棚,虽风吹日晒年深日久的,但看着还算结实,他们今晚打算宿在此地。
      荆寒就这样让今莫醉跟着他了。他独自一个人太久了,未免有些无聊,今莫醉虽说也是想夺他的刀,但是他显然还有点自知之明,并未贸然抢夺,只当自己是荆寒捡的一个忘年交。有个能解闷的,荆寒何乐而不为。
      “大叔,好了没有啊?”今莫醉眼馋地盯着火上烤得油汪汪金黄酥脆的肉,眼神粘在上面撕也撕不开。
      荆寒笑了笑,把兔肉转动了一个面:“快了。”
      今莫醉继续流口水。
      荆寒瞥了他一眼,找话题聊:“你不怕我?”
      今莫醉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没有三头六臂。”
      “他们都怕我,怕我手里的刀。”
      今莫醉忙道:“我不怕我不怕,你把刀给我看一眼呗。”他总是会捉住各种机会央求荆寒给他看刀。
      荆寒看向他解下放在一边的那把雁翎刀。刀鞘漆黑,刀身笔直,虽未出鞘,但隐隐有寒光冷气,也是把难得的好刀。
      “你的刀也很好。”
      “那不一样,”今莫醉摸着他的刀,“你那把是天下第一的。”
      荆寒忽然大笑起来,又戛然而止,望着升腾的火焰,仿佛陷入某个深远的回忆中:“十几年 前,它不过是把默默无闻的刀罢了,我从师父口中得知它的存在,到落月崖上把它拔了出来。起初,它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那时候我跟你是一样的年纪,也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
      “后来你就真的成了天下第一的刀客了呀。”今莫醉言语间泄露了对他的崇拜,“你的刀也成了不出世的名刀。”
      “可是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你的朋友?”今莫醉歪头思索着,他不经意的小动作总透着孩子气,“啊,我想起了了,我听人说过,是那个叫风剑戎的?在你的故事里,你们形影不离。”
      荆寒不由得发笑:“你从哪听来的那么多事情?”
      “你不知道吗?江湖上多的是有人编排你的事迹,我听过关于你的评书,还看过话本和传奇。”
      荆寒大概没料到自己在江湖上有如此盛名,先是愣了愣,随即问道:“在那些故事里,我与风剑戎是如何相识的?”
      今莫醉掰着指头数:“有各种版本,临危救命的,不打不相识的,还有什么抢花魁啦,比武招亲啦,武林大会啦,等等等等。”
      荆寒哭笑不得,眼见兔子烤好了,递给今莫醉:“就没有知己相逢版本的么?”
      “据我所知,没有。”今莫醉接过兔子,吹了吹热气,道:“所以到底是怎样的?”
      荆寒笑了笑,环顾四周,然后将目光投注到一旁的茶棚上,定住,沉肃道:“看到那个茶棚了么?当时他就坐在那里。”
      他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很年轻,恣意张狂,背着一把无名的刀,立志要挑遍武林高手,做天下第一的刀客。从南一路厮杀到北,他与刀越来越声名远扬,同时仇家也愈发的多。但是他不在乎,他要做天下第一,就要接受天下第一的负担与宿命。荣耀与痛苦永远相伴相生,出发前他的师父就已经告诉过他了。
      那是一个飘着杨絮的傍晚,太阳在山谷间欲颓不颓。荆寒已经和眼前的人过了几百招,精疲力竭,但是他不敢松懈,用插在地上的刀稍稍支撑自己。对方也累极了,他知道。战到现在,两人对彼此的招式已了然于胸,当下不过就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罢了。荆寒调整着呼吸,握刀的手紧得发颤。
      一滴汗落到地上,溅起小小的灰尘。
      “啊!!!”
      对方毫无预兆地怒吼,提刀扑了上来。他跳起,凌空劈下,刀锋裹挟着开天辟地的杀意重重坠下,气浪扑面而来,仿佛千钧的铁锤转瞬拍至眼前。荆寒猛地拔刀,用尽全身力气横刀格挡。
      “!”兵刃交加的声音在山谷中震荡开来,两人发红的眼睛紧紧盯住彼此。
      快撑不住了。荆寒死死咬着牙,心里的斗志微妙地松懈了一个口。
      彼时这条山谷还是去幽州的便捷通道,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一群贩夫走卒凑在歇脚的茶棚里,伸长脖子看热闹。眼见荆寒已落下风,有人忍不住起哄了。
      场面一时变得喧嚣,分散了荆寒的注意力。就在他走神的瞬间,那人力量陡然加大,内力灌注至刀上,压得荆寒不由自主地屈膝弯臂。
      “当啷!”一阵穿金裂甲的琴声铮然而起,如同迎头一把利剑轰然劈开混乱的人群。一个白色的人影随着琴声的响动自人群深处飞身而出,仿佛一片轻羽掠过众人头顶。没人看清他的身形,刹那间他便已旋身盘腿坐在缠斗的两人旁,手下动作,琴声有如实质,尖啸着一浪一浪汹涌扑向荆寒的对手。荆寒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能控制琴音中的内力,琴声盘旋全场,偏偏只向那人施压,那人在这琴音的强烈攻势下愈发力不从心,力道渐渐弱了。外行人看不懂,只道是荆寒有琴声振奋,蛮横起来,势头像是要绝地反击。果不其然,只见荆寒大喝一声,握刀用力一推,那人便被这一击震得翻滚出去,落地踉跄退了几步,驻刀稳住身形,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
      见分出了胜负,围观的众人轰然散开,切切讨论去了,江湖人的恩怨,他们还是少掺和的好。落败之人心有不甘,抹干嘴角的血,上前向白衣人讨要说法。白衣人瞧他一眼,莫名地笑了。他正惊疑间,就眼睁睁看着白衣人举起手中的琴,干脆利落地往腿上一砍,“咔啦”,“崩”,琴弦齐齐断裂,好好的一把琴便这样生生裂成两半。白衣人将琴骸随手一抛,浑然不在意的样子。那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人家既已摔了琴,他也不便再计较,只好悻悻地走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在下风剑戎,你的刀很好,总有一天,它将名震天下。”

      “就这样?”今莫醉啃着兔肉,砸吧着一张油嘴。
      “就这样。”
      今莫醉把肉咽下去,举着腿骨打了个饱嗝:“跟我听说的都不一样,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英雄……救英雄,如果大叔你是个女的的话,说不定要以身相许。”
      荆寒笑了笑。
      “不过大叔你刚说什么来者?知己的相逢?你管这叫知己?”
      “至少那时候,我是这样以为的。”荆寒仰头看着夜空,“当时我还只是个略有凶名的小辈,年少轻狂,四处找人挑战,仇家日增,看不起我的人很多,不知道我的人更多。我说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他没有笑。我问他你不笑吗,他说,”荆寒复看向今莫醉,“他的回答和你一样,每一个刀客都想要成为天下第一,这是理所当然的。”
      “荆寒,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就凭你手中这把绝世的好刀。”风剑戎认真地望着他,笃定得好像在说“太阳自东边升起西边落下”。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路是自己选的,刀只是刀而已,并不是每一个刀客都要成为天下第一,能成就天下第一的也不是刀。”荆寒枕着他的刀躺下,不知道是说给今莫醉还是说给他自己,“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而那时,他已经死了。”
      三、
      那晚今莫醉并没有缠着荆寒继续讲他的传奇故事,大概他是想一段一段地听,用以做路上无聊的消遣。待他们进入幽州界内的时候,荆寒已经讲过了三五年的岁月了。
      幽州地寒,天末凉风袭人,摧花折柳。然而此地商贾密集,人气旺盛,冲散了不少幽寒之气,叫人无故生出暖意来。今莫醉随同荆寒穿行在人头攒动的街市中,边好奇地边四处张望边问道:“大叔,你为什么要来这?”
      “来找一个人。”荆寒脚步微慢,好叫今莫醉看得仔细。
      “什么人呀?是你的仇家吗?”
      荆寒停住脚步,神情有些黯然,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又向前走去:“不是,是一个我欠了债的人。”
      今莫醉惊奇地跟上去:“欠债?没想到啊,大叔,你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荆寒不再回答他,左拐右拐,渐渐远离了闹市,进入纵横交错的小巷中。高墙傍两颊升起,屋脊错落起伏,偶尔有妇人开了后门出来倒水,有意无意地瞟他们两眼便又缩回去,权当他们是过路的游侠。今莫醉觉着就这么安静地走着颇为无聊,寻思了个问题问荆寒:“大叔,你上回说,你打败了中原鬼刀,逼得他退隐江湖,然后呢?你们又去了哪里?”
      “然后我们便到了幽州,来寻我现在找的人。”
      “他是谁?”
      “若他还在的话,你很快便会知道了。”
      今莫醉见得不到答案,又另找话题:“大叔,游历江湖的那五年,你和风剑戎一直形影不离吗?”
      “嗯。”
      “大叔,你原先好像没那么厉害,后来你是怎么打败那么多人,成为天下第一的?”
      “战斗本身就是磨砺的一种,况且,风剑戎给了我不少提点。”
      “哎,风剑戎这么厉害的吗?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出师之时,学艺其实尚未完全通透,师父说有些东西是要在尘世中摸滚过才能体悟出来的。风剑戎旁观者清,有些时候比我看得透彻。至于他是什么人,”荆寒对着两条路口犹疑不定,努力思索一番,终于选定了一条走进去,“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荆寒终于找到目的地,站定在一座宅子前。宅子已经翻新,早看不出十多年前的模样,然而门前那棵被劈得只剩一半的枣树依旧在苟延残喘,枝叶间挂着零落的几枚青枣。荆寒呆立半晌,一时之间竟不敢走上前去敲门。今莫醉看他一幅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样子,决意代劳,三两步窜过去,啪啪把门敲得震天响。
      “吱呀—”门开了,一个老头探出头来,疑惑地问他们找谁。
      荆寒这才如梦初醒,上前问道:“老人家,冒昧打扰了,请问你知道之前住在这里的那户人家去哪里了么?就是一家三口,一个耍刀的屠户,以及他的妻儿。”
      老头摇摇头,表示他来之时这里已经空了。
      荆寒难掩失望地道了谢,老人将门一关,他便对着门发起呆来。
      “大叔,你找的人不在了吗?这也难怪,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今莫醉拙劣地安慰他。
      荆寒叹了口气:“是啊,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搬走了。”
      “谁?”
      “你听说过林朝远吗?”
      今莫醉略略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我听说过,曾经也是一个有名的刀客,善使短刀,不过后来他退隐江湖了,算起来还要年长大叔你几十岁。不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叔你见过他吗?”
      荆寒苦涩笑道:“就是因为我他才从退隐变成了无踪迹。”
      “啊?”
      “五年的时间里,来挑战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均败在了我的刀下,甚至连中原鬼刀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便渐渐傲气起来,自以为是刀客中的引路者。听说了曾经那么优秀的刀客竟为了一个女人退隐后,我心头怨怒,觉着他背叛了刀的道,哪怕是退隐,也只能是因为败在我的刀下。于是我便寻上门去,意图同他一决高下。他若是输了,便承认他入了歧途,要么重入江湖争夺天下第一刀客的位子,要么自我了断。若是我输了,任他处置。”
      “这……可是如果你赢了,他再争夺天下第一刀客的位子也没有意义呀。”今莫醉迟疑道。
      “功夫内力,总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况且我的目的在逼他走所谓‘正途’,争斗什么的,倒是在其次了。”荆寒在门前的台阶上寻了快干净地方,坐下回道。
      “大叔,你有点魔障啊。”今莫醉评价道。
      “你也看出来了吧?但是那时的我不明白,不管不顾地找到这里来。”
      “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今莫醉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他输了。”
      今莫醉倒抽一口凉气:“他那么久没有消息,难道说,他自我了断了?”
      荆寒摇头:“他不肯再入江湖,但有妻有子的,却也为难,最后是风剑戎阻止了我,叫我放他一马。他最后答应我,从今以后消失得彻彻底底,以验证我‘他背叛了刀的道,不配再出现’的说法。”
      临走前,他心中郁闷,气恼地抽刀把枣树劈掉了一半。林朝远的夫人抱着女儿站在门口,小姑娘眼见枣树被摧残,哇一声哭出来。林朝远摸摸女儿的头,问他为什么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他不回答,背着刀越走越远,把他们甩在一道门后。
      “大叔,你太傻啦,他既已答应你要销声匿迹,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等你呢?”
      “你说得对,没有人会待在原地等你,等你忏悔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不管它心酸或是光荣。”荆寒起身离开,经过枣树时,轻轻摘下一枚果子,
      “所以没有人有资格决定任何人的道路和归宿。”
      四、
      今莫醉隐约看出些异常了。他环顾客栈,敲了敲杯盏,凑上前去对荆寒道:“大叔,有些不对劲。”
      荆寒神色如常地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怎么?”
      今莫醉眼珠滴溜溜地转,压低声音:“我觉着这客栈里埋伏着杀手。”
      荆寒放下筷子,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扫过去,客栈里杯盏声碰撞,客人来往,并未有任何异常。他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直觉。”今莫醉笃定道。
      “……”荆寒又拿起筷子继续吃。
      今莫醉急了:“大叔,是真的,有人要夺你的刀!”
      “那便让他来吧。”
      今莫醉愕然:“大叔,你不在意的吗?”
      荆寒奇怪:“我为什么要在意。”
      “那是天下第一的刀!在谁手谁就是天下第一!”
      闻言,荆寒神色一动,再次放下筷子,沉声道:“今小刀客,你同我游历了那么多地方,听我亲述了这许多经历,你仍旧执着于天下第一刀客吗?”
      “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天下第一?人人都想!大叔你讲的故事里我只看到了要成为天下第一必得经历刀光剑影千般万般的厮杀,那些我都不怕!”今莫醉毕竟年轻,血气轻易便上头了。他早知道,自荆寒同他搭话的那一刻起,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劝他莫过执着于天下第一。他不明白荆寒意图何在,只道是荆寒怕他过于艰难。
      “你为什么要成为天下第一?”
      “我要做大英雄,受万人敬仰!”
      “你是想做大英雄还是想受万人敬仰?”
      “当了大英雄自然会受敬仰。”
      “那就是想受万人敬仰对吗?”
      “我!”今莫醉一时被噎住了,他想回答是,可是这未免显得过于贪慕名利,而他心中的大侠从来都是视功名如浮云的。
      “这无需羞愧,小刀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原先因着自己后悔走上这条路,便以为该阻止你重蹈覆辙,但这又何尝不是替你做了抉择呢?”荆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啜饮一口,“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故事的结局吧,听完它后,若你仍旧要做天下第一的刀客,我便告诉你刀在哪里。”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说说有些我曾不耻人言的细节与秘密。你只知中原鬼刀败在了我的刀下而后退隐了,却不知是我逼的他。他起于草莽,一套诡谲的刀法纯是自创,几十年的心血研究,我看不起他的招法非正统出身,叫他改学所谓正道,他不肯,又无法胜我,只好愤而甩手。林朝远与其夫人情深意笃,林夫人也曾是女中豪杰,一条软鞭耍得虎虎生威,但为了林朝远,她自废武功,又退出师门,林朝远真真欠她良多,因而不再过问江湖事。我去的那天,他的小女儿还捧着花给我,又乖又漂亮,可我把她喜欢的枣树砍掉了。世人皆说我成名不易,十多年败敌无数,有些是自己找上门的,有些是我前去挑战的,战绩光辉值得传颂。我原先也以为我浴血厮杀,理应受人敬仰,然而终究太年轻,不晓得体察个人的苦楚,那些自己找上门来的也就罢了,对那些我强制插手人来说,他们却是无端受难。我以己度人,以为人人都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啊,我管他们做什么呢?现在想来,被我攻击逼迫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不过是做出了与我不同的选择罢了,而他们又各有各的理由。”
      “我十几岁入江湖,冲冲撞撞的,起初,他们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的刀,不屑于和我来往,后来他们害怕我,给我冠以高贵的名号,远远地观望我,好在还有风剑戎一如既往地与我游历大江南北。初见时他便肯为了我摔琴,后我多次逼人太甚,也是他从中劝阻。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我此生此世的挚友与知音,甚至约好了以后要给他的孩子当干爹,不过最后我还是杀了他。”
      今莫醉原是全神贯注,乍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失声插话道:“是你杀了他?!”
      “是我杀了他。”荆寒语气毫无起伏。
      “为什么?”
      “为什么呢?”荆寒低低重复问了一句,看着手中的茶杯,想起风剑戎死的那一天。
      荆寒不记得那天有没有下雪,大抵是下了,因为风剑戎穿了一件狐裘的大衣。他和荆寒相对而坐,客栈里头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风剑戎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荆寒按住桌上的刀,好像下一刻就要砍向风剑戎。
      “你为什么要到处散播消息说我的刀有惊世的大秘密?”荆寒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仍然愤怒地发抖。
      风剑戎握着酒杯沉默,半晌,他回道:“这样不好吗?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给你练手,并为你宣扬。”
      “我不需要这样手段得到的机会!”
      风剑戎看着他:“你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
      “是又如何?”荆寒冷冷回道。
      “你为什么要成为天下第一?”
      荆寒不回答。
      风剑戎又问:“你知道天下第一是什么吗?”
      荆寒依旧不回答。
      风剑戎轻轻笑了笑:“天下第一是孤独。”
      荆寒不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杀了我。”
      荆寒几乎要跳起来:“风剑戎!我虽恼怒你骗我,却不至于杀你。”
      “你想成为新的天下第一,就要杀了原先的天下第一。”风剑戎从身后缓缓抽出他从未示人的刀,这刀古朴威严,沉肃如龙,“也就是我。”
      荆寒当时应该是跟他起争执了,这里面的疑点重重,简直就像胡说八道。但是他已经不记得质问的内容,因为答案对他来说其实不重要。再后来他们打起来了,等他走出客栈的时候,风剑戎已经死了。他不想杀风剑戎的,一直都没有这种想法,他虽然很生气,可是他一定会原谅他。但是风剑戎一直在逼他,他出招狠辣,不留情面,步步紧逼,荆寒从没见过那么轻灵的刀法,一如他当初从人群中飞身而出。他也没见过那么决绝的劲道,就像他毫不犹豫地摔琴。荆寒走神的一个呼吸,他便自己扑到刀上来,然后他就死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风剑戎临死前说,“真好,我自由了。”
      荆寒后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师父身边,跪在他面前,献上刀,说:“师父,刀惑人。”
      师父端坐着,一双眼古井无波:“不,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果,是你选择了这条路。刀是你拔的,人是你逼的,树是你砍的,风剑戎是你杀的,刀只是刀而已,惑人的,只有人。”

      “故事讲完了?”今莫醉狐疑。
      “讲完了。”荆寒点点头。
      “这与我何干?”
      “你像当年的我,这也是我让你跟着我的原因。”荆寒道,“可我不是风剑戎。”
      今莫醉恼怒起来,他已经听荆寒神神叨叨讲了近一个月的故事,如今荆寒更是打算现身说法劝他放弃追逐天下第一刀客位置,他要做什么,与他荆寒何干?他拿起茶杯,脸色阴晴不定。
      “今小刀客,叫你的人都撤了吧。”荆寒突然道。
      今莫醉愣了愣,没料到他竟已经看出来了,不知道是他之前的试探起了作用还是荆寒早已经探出苗头。
      荆寒见他呆愣的模样,笑了:“今小少爷,我知道幽州是你的地盘,今老爷子坐镇幽州,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边说边解下背上包裹得厚厚的刀,摆到桌上,“我方才答应你的。”
      今莫醉一见到刀便什么都忘了,一把抢过来,抖着手慢慢剥开。他即将见到这把传说中的刀了,他生得晚,没能赶上它频繁出鞘的时代,而这一路荆寒从来不拔刀。听说这刀之所以叫孤影,是因为它乃刀中之王,无可匹敌,交手之间只能窥见它孤寂静立的刀影。今莫醉觉着,说不定他能用它练两招。
      突然,刀鞘显露出来的瞬间,他呆住了,继而缓缓抬头惊讶地问荆寒:“你、你这刀鞘怎么是空的?刀呢?”
      “我说过了,我这里没有刀。”
      “不可能!”今莫醉霍然起身,“你把刀放在哪里?”
      “刀在它最初的地方,你若真的想要,便自己去把它拔出来。”荆寒起身,留了银子在桌上,然后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希望你不会后悔你做的每一个选择。”
      五、
      这是一把刀,一把绝世的刀。
      刀背阔厚,刀面平滑,刀刃的弧度仿佛一弯新月。绝世的陨铁,绝世的锻造,绝世的铸刀者,据说谁能持有它,谁便是天下第一的刀客。它静静地插在山崖上,孤俏挺拔。没有刀鞘,背对着宏伟完满的圆月,刀口那一线的光凛如秋水。它肃穆、威严、孤傲,不近人情。
      一个年轻人攀了上去,他浑身伤痕,可是眼神坚毅。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刀走去,像是醉酒的老汉,又像垂死的侠客。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他在心里说道,眼神钉在刀上。
      他走到刀旁,双手紧握住刀柄,用刀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他闭上眼睛,调气。他听到了风声,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裹挟着,缠绕着,无休无止。他在回忆、冥思,或者纯粹地空茫。突然,所有的声响在刹那间消失,他缓缓睁开眼,注力,爆发出震啸山谷的吼叫。
      他猛地拔出了刀,这一刻,天地的光辉都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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