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山河此去应无恙

　　季拂衣闭了闭眼，不忍再看这惨状，更不想看这自欺欺人。
　　后来的事情更要惨烈些，季拂衣默然伫立，不发一语。
　　后来再跋涉过山河，几经生死，在这乱世穿行。得了最后一个坏消息。战火蔓延，当日七秀坊坊主，因着山河破碎漂荡，不肯置之度外，一把火烧了七秀坊，想去嫁人的自去嫁人，不想去的，就随她一道入了战场。
　　她那时犹且抱了希望，她的小徒儿，是何等温柔的女子，怎么会踏入那等硝烟之地。她应是那自去嫁人中的一个吧。
　　后来，她一路过去，寻到一位当真嫁人了的七秀子弟，她满经战火疮痍，神色未有半点光鲜侠气。她说，她后悔了，她也应当跟着师姐妹一起的，山河破碎之地，何处可为家？
　　阡陌几般询问比对，才知晓，她的小徒儿，并不曾退缩。她入七秀时，根本不曾执扇，而是选择了执剑。七秀选择执剑的，无不有一颗坚韧的心，她们多是爱憎分明，性情倔强的。小徒儿她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一个女子。
　　“师妹生成那般模样，入门时，大家都以为她定是会修云裳心法，自此一舞霓裳动四方。可是，她偏偏出乎众人的意料，选了双剑的冰心诀。她不与人争斗，性情宽和，所有人都觉得她更适合云裳心法的。”那七秀弟子回忆了一下，眼神空远：“当日，许多人还是认为师妹会离开，她却执了双剑，跟着师父师姐们，一同往北方而去。她素来是最出人意料的。”
　　“那后来呢？他们呢？”
　　“七秀派出弟子……无一回返。”
　　无一……回返。那个执剑在乱世闯荡亦无所畏惧，一身傲骨的女子，终于承受不住这样一个个迎面而来的噩耗，突然痛哭失声。
　　季拂衣目光不曾有半点落于无波无澜的阡陌身上，只看着不远处那个痛哭的女子。他突然出声，道：“她为什么会哭？”他并不是自己疑惑，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因为她傻呀，自己想不通。小徒儿说了回来纯阳找我，我回纯阳等着，他们总会来的。”阡陌笑言道。她的眼神失焦，笑不是笑，哭却又不像哭。
　　季拂衣却语气很冷：“因为她懂，你却不懂。她自己心中知道，还能面对，你却已经失了面对的心。”
　　阡陌目光落在他身上，原先清冷理智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她用一种很天真，很无邪的语气问道：“你在说什么呀？”
　　“呵。”季拂衣扯扯唇角。他并没有再说什么故意拆穿的话，只是看着那个少女，几经流离惊险，终是回了纯阳。她临走时，折了扬州最绿的那枝柳，带了回去。最终那抹绿意在冰雪里渐渐消融。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俗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华山之上，又怎么能插柳成荫？
　　一日日看着，望着，师兄妹再不能喊醒她。她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梦里，把自己隔离世外。
　　季拂衣报着一种冷漠的态度，再次看着初入幻境那一幕。天纵之才的少女喃喃自语着……微笑着，把自己封印。
　　季拂衣却还是见着了不同的一幕，封印成功的最后一刻，那个少女眼角，垂落一滴清泪，落入雪地，再无影踪。那一滴泪，却仿佛落在季拂衣心里，荡起点点波澜。
　　终归不是，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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