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走在路上，两个藏涯弟子负责一左一右地看着薛殳，而他们身后所有弟子的眼睛都瞪得老大，生怕这传说中的人物会什么遁地之术。

　　薛殳一开始没感到有什么，被这样瞪久了还是莫名瘆的慌。

　　他本没打算这个时候回藏涯，但楚羡鱼既然盯上了浮屠塔，就说明他应该也知道聚石填海阵的事，那他就不能不去问。

　　对于薛殳来说，自从离开藏涯，同那位楚师兄的交情就仿佛隔世了。

　　当年红莲道尊带他上山时，他十二岁。楚吝是他在藏涯山见到的第一个人，作为藏涯的大师兄，他待所有师弟都如兄如父，且格外关照从小就失了双亲的薛殳。

　　二人曾因玄术卓绝，被并称为“玄门双枭”。及冠之时，师尊红莲取“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之句里的“临渊”与“羡鱼”分别赐给了他们做字。

　　然而，薛殳老早就发现楚吝是个敏锐的人，因为藏涯山上，他是最早看出自己对红莲有敌意的那个，并因此多次与自己争执。

　　他想起过往觉得唏嘘，遂抬起头平视前方。

　　经过雨水冲洗，藏涯山仿佛笼罩在一层水雾之中，如同传说里的仙人洞府，朦朦胧胧间还可见到山顶青松。薛殳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想是错的，藏涯山脚并没有驻扎着什么朝廷兵将，而是一如既往的只有几队白衣弟子在巡逻。

　　白芜走进明月殿时，楚羡鱼正闭着眼在打坐，她不敢叨扰，便在一旁默然立着。这时，楚羡鱼道：“浮屠塔收回来了？”

　　“道尊……出了点状况。”白芜低着头，道。

　　“哦？”楚羡鱼睁开眼睛，嘴角上扬着一个令人舒服的弧度。

　　白芜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薛……薛师尊回来了。”

　　“……”楚羡鱼的眼睛似乎微微睁大了些，只是白芜看不真切，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看错了。那抹宝石蓝的光泽在他的眼眸里流转了片刻，楚羡鱼道，“好啊。”

　　他喃喃道，“好啊，他果然会回来。”

　　他突然站起身，动作比平时略大了点，快步走下坐台，对白芜道，“去请他进来。”

　　白芜被他用的这个“请”字弄得一愣，随后连忙去请薛殳。

　　她走后，楚羡鱼又回到了坐台上，只是这一次却坐得不是那么规矩，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膝上雪青色的袍子，直到握得指节发白，才听到了那一声久违的“师兄。”

　　薛殳站在台阶下，像当年刚入藏涯时一般，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师兄，别来无恙。”

　　楚羡鱼转过头去看他，却见台阶下的分明是个少年人，只不过即便是少年人，他也认得。

　　“你这是……”他犹疑着看向薛殳，担心这是他耍的什么花招。

　　薛殳解释道：“剥了灵骨的后遗症罢了。”

　　“谁剥的？”

　　“我自己。”

　　“呵，”楚羡鱼冷笑一声，语气又冷了一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如今为了一群死人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真是……”

　　薛殳打断他的话，“说起来，圣上竟然没派人在藏涯围堵我？”

　　楚羡鱼冷冷道，“是我不让他派人来。师尊不爱那些朝廷鹰犬，他们只会扰了藏涯的清静。至于你，我还会抓不住一个你吗？”

　　薛殳闻言不禁笑了，“师兄好自信啊！”笑完，他歪了歪头，左手不停拨着右手腕上的铃铛，道，“你之所以到处收浮屠塔，不就是为了防止我修复阵法吗？我回来，是想问师兄一句，到底知不知道那是谁的阵法？”

　　楚羡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就算知道，又为何要告诉你？薛临渊，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吧。”

　　一个已经人人喊打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哦？”薛殳佯装疑惑道，“我现在是何处境？我只是顺心而来。”

　　“天地大道，安能独善其身？”楚羡鱼站起身，冷漠道，“所以我一直不明白，师尊为何要将道尊之位传给你……”

　　“这不是独善其身，是逆流而上。”薛殳没有理会他最后一句，“师兄若想抓我去见圣上，那便抓吧。只是纵然是见了圣上，我也是要问的。”

　　楚羡鱼沉默了。

　　须臾，薛殳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紫色剑光，绚丽夺目，杀气逼人。这是楚羡鱼的佩剑“化紫”。

　　薛殳没有佩剑，阴阳刀也通常只对妖魔不对人，是以，他只能先行闪躲，躲过后还不忘问道，“师兄是不是一直觉得师尊偏爱我？”

　　楚羡鱼的剑式一顿。

　　薛殳见有戏，连忙同他谈条件，“你应当想想，为何你有佩剑而我没有。今日你若是告诉我杀我村人的究竟是谁，我便将师尊临终前同我说的话告诉你，如何？”

　　“呵，”不料楚羡鱼握着“化紫”，神情愈发冷峻，低声道，“他老人家临终前只见你一个。而你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还要杀他，薛临渊，你简直是忘恩负义至极！”

　　薛殳被他这声怒吼弄得有些失神，不小心被“化紫”穿肩而过，鲜血瞬间沿着剑刃淌在了冰凉的玉石地上。

　　“罢了，”感受到疼痛的一刹那，薛殳心想：“就当还他这些年的照拂之情了。”手腕上的铃铛被被血染红了一半，薛殳从袖子里扔出几道符，将化紫逼退。猛然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他正要离开明月殿，身后的楚羡鱼已经追了过来。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终于觉察到自己回来可能根本就是个错误。这时候，他突然想，要是谢鸣在就好了，好歹自己要是实力不济昏过去了，还有个帮忙背下山的。

　　他便是要昏，也不能昏在藏涯山上。

　　可是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一剑，他为何会反应这么大，过往的身体从没有这么弱过。

　　他举起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忽然，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一丝异样的地方。

　　原本完完整整的银铃竟每个都裂开了一条小缝。

　　玄机说过，这串银铃代表了他埋在风头岭的灵骨的寿命，银铃裂开也就说明，他的灵骨已经开始损耗。而风头岭的邪物，有些可能已经出来了。

　　薛殳在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说上一句，“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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