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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二）
“你……你是……”眼见那个总是最先嚎起来的藏涯弟子就快将“薛临渊”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了。
白芜却突然道，“住嘴。”
室内瞬间寂静下来。众弟子遵命封住了自己的嘴，内心却几乎都在疯狂咆哮。不是吧！师姐，这时候住什么嘴啊！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他可是薛临渊啊！
然而，白芜要他们住嘴，他们便当真不敢讲话。
季老爷茫然地看看两边，直到薛殳拍拍他的肩，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银两过段时间再给你。贫道先带那东西走了。”
季老爷摆摆手，“不用……不用银两了，这次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薛殳笑了笑，向他拱手行了个礼，“令郎请贫道二人的那顿饭已经抵了。”
季老爷为之汗颜，也连忙拱手还礼，“不才一定教导后人，行善积德，勿再犯同样过错。”
“那便再好不过了。”
薛殳和谢鸣走出季府时，外头正下着毛毛细雨，薛殳抱着浮屠塔，谢鸣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撑伞。薛殳缓缓走出一段，忽然停下脚步，用余光扫了扫身后，道，“真是执着啊。”
谢鸣淡淡问道，“还跟着吗？”
薛殳道，“是啊。想来是怕把我放跑了，回去要挨骂。”末了他感叹一句，“这群后生也挺不容易的。”
谢鸣向来对他不合时宜的感慨置若罔闻，只道，“去吧。”
“嗯？”薛殳略显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你来这儿之前说要带我去藏涯。”谢鸣垂眸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地面，道，“你势必要回去，对吗？”
“是。”薛殳看着他道，“只是，这次却是不能带你去的，不过总有机会的。”
“嗯。”
“所以你先回客栈等我，好吗？”
“好。”
听到这个毫不犹豫的“好”字，薛殳微微怔了一下。他知道，失忆后的谢鸣几乎对自己言听计从，却不想他这一次也答应得这么快，还以为自己要劝一阵才好呢。
谢鸣见他还站在原地，迟疑着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薛殳的嘴唇动了动，想了会儿，道，“别乱跑。”
谢鸣：“……”
他轻轻摇了下脑袋，抬起头认真地道，“如果你过了很久都没回来，我不可能一直等着你。”
薛殳愣了愣，“啊……也对。”
谢鸣继续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带钱，客栈也不会让我继续住的。”
“呃……”薛殳心道，这小子是想让我留点盘缠给他？想的还真长远，他刚想说“包袱里就有银票”，不料谢鸣还没完。
“我可能会饿死在街上。”
“哦……”
谢鸣顿了顿，“到时候，我肯定要去找你的。”
薛殳差点笑出声来，搞了半天，绕了一大圈就为了说他会找自己？太……那个啥了吧。
“行吧。”他对着谢鸣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先走了。方才二人顾着聊天，没注意好好打伞，是以两人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好大一片。他正要转身走，手里却被塞进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伞柄。
他转过头，却见谢鸣已经抱着包袱往街巷尽头跑去了。雪白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濛濛雨雾里。
薛殳忽然觉得自己而立之前的日子似乎过得太马虎了，或许说，从来没有人这么细腻地对待过自己。所以他对别人的好意总是反应得有些迟钝，但这不妨碍他心存感激。
他紧握了一下冰凉入骨的伞柄，心里默默道，“谢谢。”
藏涯弟子本来一路追到这街角，见两人停下，立马隐匿到墙角去了，随后也只模糊听到些二人的对话。此刻见跟踪被抓包，大多数弟子登时胆怯起来。
他们是偷偷跟出来的，白芜师姐不让他们管，连浮屠塔也拱手送人，他们怕被楚师尊骂，只好趁师姐处理季府后续时追了出来。
“都被我发现了，还打算躲着吗？我难道会吃人不成？”薛殳是笑着说这话的，但在弟子们看来，和妖魔鬼怪也是一个级别的可怕。
这些弟子之前都没有见过薛道尊，只能听传闻来判断这位的品行。
而传闻里，他的确会吃人。
“你……你……你别过来！”一个弟子没禁住吓，脱口而出道。
薛殳奇道，“是你们跟我到这儿的，还叫我别过来？”
“咳，”那个总爱嚷嚷的弟子这时站了出来，将那胆小的弟子挡在身后，严肃道，“薛师叔，冲你和我师尊的情分，我还叫你一声师叔，但你既然有悖正道，我们藏涯弟子便是死，也要将你……”
“等等。”薛殳打断了他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你是哪位？”
“晚……晚辈……刘……刘子冲。”
“哦。”薛殳微微一笑，“我记住了。”
刘子冲瞬间浑身一抖，仿佛被什么妖怪计入了午餐名单。
“你们都不要紧张嘛，”薛殳却是很轻松，“我正打算去藏涯呢，许久没回了，诸位小友可否带个路？”
“……”
什……什么情况，藏涯弟子想：我们明明是来舍身取义的，怎么变成给他带路的了？
但是，既然目的地一样……总比真的死得不明不白好。
刘子冲在这些弟子里算比较机灵的，于是抢先道，“给你带路可以，但你可不许耍什么花招！”
“那是自然。”薛殳欣然点头。
弟子们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是一脸狐疑。
薛殳于是道，“你们要是还不放心，大可用剑指着我。”
说完，他主动抬起刘子冲握剑的手，这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剑已经搭到了人家脖颈上去。他惊得剑一抖，被薛殳握紧了，才没掉到地上去。
薛殳笑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待刘子冲用剑抵着薛殳把他又弄回季府前时，白芜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刘子冲道：“师姐，我把薛临渊抓住了！”
白芜依旧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斥责道，“道……师……”她本想喊“道尊”，觉得不妥，又想喊“师尊”，觉得也不行，只好吼出一句，“薛道长的名字是你能直接叫的吗？！”
刘子冲本以为师姐会表扬自己，却不想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委屈道，“薛……他本来就是叛徒，有什么不能叫的？师姐，我们快把他带回藏涯吧，那可是立了大功了！”
白芜不禁左右为难起来，只能抬头看向薛殳，想从他的神情里窥出一点头绪。
薛殳自然知晓这曾经的徒弟在想什么，却依然一脸的无所谓。
见他如此，白芜便看出是薛殳自愿要同他们回去的。也是，这群年轻弟子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曾经的道尊？只是，她害怕两个道尊相遇，后果会不堪设想。
多日不见，道尊还是这样，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须臾，她还是提剑迈开了步子，“走吧，回藏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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