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带笑颜

　　齐氏的话让安宁听见肯定不能善了。

　　张相之与二姑娘第一次相见，是他在逆河向上游，顺水源往上走走，撞见打猎时在山涧里洗澡的二姑娘。

　　娘说：“看了姑娘家的身子，毁人清白，就要对人负责。”

　　他承认他从未看见过如此不一样的姑娘，蓝色的眼睛，蜜色的头发，洁白无瑕身躯，在太阳照耀下，闪烁的水纹里，浑身泛着金光，像一个妖精。

　　诱惑的他口干舌燥，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某处不可描述的疼。

　　张相之抽出手刀，“呔，哪里来的妖精，敢在大周作乱。”

　　“啪！”

　　姑娘一声尖叫，张相之愣住，一耳刮子，张相之被扇倒栽进水里，只听那姑娘道：“我是莲山路家村的人，不是什么妖精？”

　　“你倒是，好个登徒子。”

　　张相之抬头抹干脸上的水，看见玄色碎花布的衣角，又被人按进水里。等他呛个半死，爬起身的时候只见到林间奔跑的身影，人走远了。

　　又凶又勾人的凶婆娘，他真的是本着良心过不去，才一次又一次请媒人去提亲的。可女人一点都不给面子，外人都说她长的丑，是个丑八怪。他觉得她是心丑，心丑的女人不能做媳妇。

　　让娘第四次去请媒人去路家村提亲，娘被媒人骂了，媒人骂她，“十里八乡哪里找不来好姑娘，你儿偏偏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娘说：“换个对象”，张相之心存愧疚，还有一点动心。

　　后来路过赵家桥墟市，听说朱家村七虎围猎路家村那个打虎女英雄，张相之本着良心去助阵，结果去晚了，凶婆娘不愧是凶婆娘，干倒了朱家村八九个壮男丁，七虎之中就废三个，其中两个怕是活不成了。

　　可凶婆娘打架受伤了，还有闲心吃蜜饯，他鬼使神差还让小乞丐送去了两个红袍柑，她太瘦了，嫁给他，他可以把她养胖了。

　　也许该换个媒人再试试，还考虑考虑下这门亲事。

　　凶婆娘吓着小乞丐，小乞丐找他赔钱，要不，再去吓吓她？

　　其实骑马从她身边冲过捞起人就抱，他那一瞬间只是想送送她，信吗？

　　她身上很香？

　　反正都是媳妇啊！

　　被人扫下马，胸口中了一拳的时候，心口好痛，可她眼睛好美，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很多年后，张相之明白自己是被安宁身上那种自信吸引，感染了！
　　此时他只是在想，她又在发光。

　　又在勾他的魂。

　　“为了乡民，为了大义，身为公仆，我义无反顾要把她镇压了，不能让她霍霍别人。”张相之对自己这样说，他心里却想，他想拥抱那道光，拥有那道光。
　　靠近，抱抱，拥有就好！

　　他心痛她，怕她受伤。
　　他主动吹口哨的，让马儿听话。

　　可她说，“我与你无缘”。

　　他认错，他不该在心里叫她凶婆娘好不好，可无缘是她说了就算的吗？

　　我说了你是我媳妇，你就是我媳妇？！所以他道：“你是我媳妇。”

　　张相之真的不爱说话，不想说话，内心戏丰富，可他不会说话，他长了一张奇怪的脸，除了娘，他谁都没告诉过。

　　娘说：“你不能告诉别人你的秘密。你说出去，你以后找不到媳妇了。”

　　“你少说话，别人不会发现。”
　　“你不能让人碰你的脸。”

　　“碰了呢？”
　　“男的，你把他打残，女的，你让她负责。”

　　那天在林子里捉妖，是他最大胆的一次，此后追媳妇，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少说，多做，乖巧讨媳妇喜欢。

　　希望媳妇早一天嫁给他，让他早一天拥有那一道光，拥有那自信的光与温暖。

　　张相之把他搜集起来的情报，做成追媳妇必做守则，守则第一条：每一天不论早晚必须见媳妇一面。

　　守则第二条：每见一次面，送一次东西，把真心送给她。

　　*****

　　张相之找回马匹后，隔着山头看见那个人影进了路家村。

　　她进路家村还喜欢先敲铜锣通知全村人来接她，好奇怪。

　　每个村子与村子暗号不同，安宁更改了二姑娘沿用的暗号，不是路家村人，不知道。

　　张相之回家之后翻遍母亲窖藏的红袍柑，从千百个中选出半筐柑子皮新鲜，水分十足的红袍柑，天未亮骑马走三十多里山路给路家村安宁送去。

　　响午前还要在番龙书院报道，巡夜的路元喜，将来的大舅哥告诉他，“安宁昨夜忙了一晚上，天刚亮才睡下。”

　　张相之任由马儿在对面山头吃草，吃饱了待会儿赶路也有力气，他抱着筐子站在路家村门口，也不进门。

　　路元喜与阿财，也就是路西桥家小八一起巡夜，天刚亮就发现张相之来了，张家三次来路家村提亲，做为二妹的亲事，他也在乎，打听过这张家小子。

　　路元喜话不多，张相之不爱说话，两人拼静立，你杵着，我杵着。白天是汪氏换班准时来了，三庆为首的，二虎子、阿好、吉祥等，几个小毛头都馋张家小子筐里红袍柑子，围着村口打转，都眼巴巴的望望这个，看看那个，路元喜受不了那眼神，回家了。

　　安宁是被小孩哭醒了，老六正在门外小声告诉三姑娘，“二姐昨晚忙到很晚，天刚亮在桌边趴了一会儿，三姐，你把小祖宗抱走吧。”

　　老六嘴里的小祖宗是路庆云，安宁上辈子的公公，这位两岁了还不会说话，不愿意下地走路得小少爷。

　　三姑娘从二房二哥二嫂家抱养小七为养子，取名环生，她好强争胜，养娃样样和二房的孩子们攀比，环生被养的娇气，说是另一个十四弟，三姑娘还不高兴，她只许她家环生最乖，最聪明，最好看。

　　安宁也赞成她家环生不难看，颈上带着个金项圈明晃晃的，大房一半钱财都戴在环生身上。

　　她被环生哭声惊醒，伸了个懒腰，回房洗漱一番才出来，不出所料现在不止三姑娘，除了守村口的汪氏，与身子骨弱的齐氏，全村女子都聚在安宁家门前。

　　还有几个披发或鹁角儿，交领或对襟短衣的男孩子要往里面闯，被他们母亲或伯母制止了。

　　安宁换了身碎花小袖对襟旋袄，一袭玄色长裙，配麻鞋，披了件连帽大斗篷盖住了头，脸隐藏在帽子里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

　　安宁刚出现最皮的三庆见了，舌头有点打结，“二姑？”

　　二姑的帽子呢？

　　原来二姑长这样？

　　“二姑，你能见人了？”三庆钻过来，弯腰偏头去看安宁的脸蛋。好像不丑啊，他得出这个结论还没说话，何氏一把揪住他耳朵把人拎过来，“三庆他皮，二姑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见多了就习惯了。”安宁问，“你们是？”

　　何氏手底下一松，三庆又窜出来道：“村口来了个怪人，给你送东西……哎呦，哎呦，娘，耳朵要掉了。”
　　三庆又被揪回去了。

　　小吉祥，二虎子也起哄，“耶！耶！”
　　“呃”，两人做了鬼脸，吐了吐舌头。

　　三姑娘给安宁眨眼，嫂子、年氏，亦氏反应都有些奇怪。什么怪人？安宁一时好奇去村口看看，没想到撞到一个无赖，赖了一辈子。

　　安宁撞见张相之莫得表情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他不是客，不欢迎。”

　　不是客，就是一家人了，张相之心头激荡，脸上面无表情，把护在怀里的筐子往地上一放，三庆，小吉祥，二虎子等一拥而上，守在筐边没伸手，三庆问，“你，你送二姑的？”

　　张相之点头。

　　三庆眼巴巴的转向安宁，“二姑？”

　　说实话，孩子一拥而上，安宁以为他们会抢，没想到他们这么乖。
　　一时心软，她犯了一个错误。

　　之后每每想起，后悔不跌！
　　三庆他们想吃柑子，她对三庆点了头。

　　孩子们一人只拿了两个或三个，分别送给了周围的婶婶，娘亲，伯父等，有人捧两个三个奔后院，安宁不用想，村子里一人一个。

　　安宁怀里措不及防被小吉祥塞了一个，顺手递给旁边捧两个还不知足的环生，“给，环生吃。”

　　三姑娘往安宁怀里推了推，安宁摇头，“我不要。”

　　张相之在旁边看得难过了，脸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安宁看，他希望他是那颗柑子，可以滚到安宁怀里。
　　今天的安宁姑娘很好看，“安宁姑娘。”

　　不让叫安宁，就叫安宁姑娘？

　　安宁听见他的声音，对上那双情感丰富的眼睛，男人憋了半天，面无表情的憋出了后半句，“你拿我真心喂狗，可以。”

　　等安宁反应过来，张相之完成了追媳妇必做两条，微微有点失落，做为公仆赶时间，骑马走了。

　　安宁风中凌乱，不知这筐柑子还，还来不来的及。

　　“柑子还能退回去吗？”

　　小吉祥听了二姑的话，手里完好的柑子，赶紧咬了一口，藏在背后。

　　三姑娘看了一眼，环生手里的柑子，绝得不稀罕了，感情除了安宁，他们在别人眼里是狗，不过，全须全尾的还回去，“不可能了。”

　　二房何氏带头，汪氏，年氏、亦氏都把孩子塞到她们手里柑子放回筐里，齐氏从院里出来兜了好几个柑子，“我就知道这柑子不能吃。”

　　差了小吉祥手里那个，其他都送回来了。

　　小吉祥忍泪的样子，盯着安宁委屈巴巴道：“二姑，我，我不该馋。”

　　“二姑……”

　　“好了，好了。”安宁走过去把筐子端到众人面前，捡两个塞给吉祥安抚道：“给，二姑给的，吃，放心吃。”

　　“送上门就是吃的，大嫂拿去分了。”

　　齐氏兜几个出来，兜回去时多了一半，喜笑颜开的，她道：“这下，我吃的放心了。”

　　安宁让人分了柑子，打开公房，也就是村里义仓，拿出三斤谷子兑现昨天的奖励，路志林给安宁三文钱罚款，拿走了三斤谷子。

　　让众人合力又取出五十多斤公粮，全是黄澄澄颗粒饱满稻谷，逮了公养的两只大公鸡，一只鹅，唤来何氏，年氏两婆媳，亦氏等去老刘家灶房杀鸡，杀鹅。安宁与三姑娘，齐氏，常氏去磨坊碾米。

　　使木垄就属安宁最快，用的最顺手，村里除了几个壮老爷们，就安宁一个顶两，三姑娘背着环生帮忙，常氏打下手，齐氏是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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