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崇明饮花雕

　　萧秉和眯起眼睛，仔细忆了一忆，随即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这是个什么物件儿？”

　　段明崇拼命忍住自己细细解释的欲望，只敷衍说道：

　　“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您尽管说您的。”

　　萧秉和接着先前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与那女子约定好后，马兄这才依依不舍的随我离开，我们继续向益州城赶路。我也趁着这个机会，不停的劝说马兄，只希望他早日从这场温柔梦中醒过来。不料，马兄态度十分坚决，一旦听到任何劝说他离开这女子的话语，便马上翻脸。一来二去，我这兄弟就不好做了，于是不敢将那话说的太绝，慢慢的，也就不敢再劝了。”

　　“益州城很快就到了，这里乃是蜀中的一个热闹繁华之所在，我们连日奔波，甚是辛苦。到了之后，就赶紧找到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说来也真是运气好，那一年蜀中本地布匹产量极少，客货需求又旺，马兄这一招还真是走对了。我们的货刚一到，就被几家大的本地布庄看中，竞相要买。马兄此时还有了些做生意的心眼，他看奇货可居，于是将这价钱抬了又抬，一直拖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狠赚了一笔大的。钱财到手之后，打发了之前与我们一同前来的货船伙计，将账目结清，他们先行离去，只剩下我和马兄还留在益州城。”

　　丁风銮听到此处，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不解问道：

　　“你们为何不随大队人马一起回来，他们就算结了银子，也是要走水路返回，你们自然可以搭个顺风，人多好办事啊。”

　　“大人有所不知，当时我也是这般劝说马兄的。既然生意如此顺利，自然应该携赚得的银两立时归家在对。不过，马兄当时一口回绝了这个主意，他说他与如意已有约定，此生要与她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眼下，自然不能坐船原路返回了。”

　　“这如意乃是谁？”丁风銮面露不解。

　　“——刚刚乃是我疏忽，忘记说了，这如意就是我们初初相遇的那青楼女子。马兄对她的心意日月可鉴，情根深重，根本拔不起来。我当时一看这般状况，都要吓坏了。要知道马兄家中可是已经有了一房妻小的，如今为了这个女子，居然连家都不要了，这状况可就严重了。”

　　“——我当下不停的劝阻与他，这等欢场女子，不知道与多少男子结下这等誓言，不过都是一时之气罢了，过了几日，两人不见，这关系便淡了，有何可放在心上的。可是马兄坚持与如意心意相通，此生都要与她在一起，旁人不管说什么，都不能拆散他俩。一看他态度如此坚决，我只能换个劝法，对他说道，如果非要和那如意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办法，与她赎身，然后带她回去做个外室就可。家中嫂子也不是这般小气之人，如此一来，岂不是美满快哉，有何需要弄到抛家舍业的地步？”

　　“不管我如何劝说，马兄始终坚持，不为所动。我看他连日奔波，到处看房置业，心中不免暗暗叫苦，难道他真的定下了主意，此生不再出川，就要在这背井离乡之处过活。如此一来二去，我生出了个主意，想着东边不亮，西边亮。既然马兄这边说不明白，我不如直接去找如意，对她言明利害。若这女子心中真有马兄，说不定还会为他着想。”

　　“我打定主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说自己要去这附近的名山胜地闲逛游历几日，马兄那时忙着相看中意的房舍，正好乐得有个机会，将我调开。于是欣然同意。我找了俩马车，便向来时的那座小镇奔去。车夫乃是本地人，轻车熟路，就将我带到了目的地。于是，我便前去花船，写了帖子，摆明要见她。”

　　“如意见了我的名帖，开始误以为我是受马兄的委派，兴高采烈的见了我。不料，听了我的话之后，脸色瞬间黯沉。我当时也不客气，直接对她说明利害，言明马兄家中已有家小，迟早是要归家的。她这般痴缠，对马兄的前途没有半点好处。还请她就此放过马兄。她当时听了我的话，质问我这究竟是马兄的意思，还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想着为结义兄弟做场好事，就鬼使神差的说这是马兄的意思，我不过是前来传话的。她当下看着我，命我拿出信物来。”

　　“我这才想起来，她和马兄之前拿了那一对夫妻锁，不但各有一把阴钥和阳钥，连锁也是一对，如今我自说自话，可是连信物都拿不出来。她自然不信。看我当下言语搪塞的样子，如意越发断定，我是信口胡说。于是命下人将我打出门外。”

　　“我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于是气急败坏的就离开了。一路之上，都愤愤不平，心想这女子心机如此之重，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现在马兄又一腔真情扑在了她身上，势要与她一起过后半辈子。如果此事真的做成的话，恐怕以后在马兄眼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毕竟，我今日已和这如意撕破脸，日后恐怕难以善处。”

　　萧秉和说到这儿，面有惧色，将额头的冷汗擦了一擦，叹道：

　　“所以说人啊，这一招起了恶念，可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和如意直接起了这冲突，这后边的事，便也再也没有了。”

　　小夜子听到这儿了，知道此事定然是有了变故了，于是心急问道：

　　“萧老太爷，您赶紧说说，你在如意那儿吃了闭门羹，回了益州城，又要怎么去见你那位义兄，恐怕也不好让他知道这件事吧。”

　　“这位姑娘，你说的不错。我当时哪里敢让马兄知道此事。只得小心掩饰，随便胡编了些遭遇遮掩过去。马兄看见我归来，倒是十分高兴。拉着我的手对我言道，说他已经看中了一处屋舍，十分满意，庭院整齐，宜家宜室，他准备将这座宅子买下，就在益州城安家，然后再正式下聘，迎娶如意。我听他说完，目瞪口呆。我万万没想到，马兄的速度居然如此快，看起来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段明崇用手抚住下巴，手指有节奏的点了一点：

　　“萧老太爷，按你之前的说法，这马家几乎所有的现银都被马识礼拿来周转这趟布匹生意了，如今他虽然赚了钱，可是居然躲在这西南之地，不肯回去了，杳无音信，死生不明，他可曾想过他一家老小要靠什么过活？”

　　萧秉和叹了口气：

　　“不然怎么说，这人怎么鬼迷心窍，一头就钻进去了。当时我也对马兄说了这层意思，可是他还是有些惧怕他那位夫人，想着如果现在带如意回去，不一定能成功纳妾，只怕要委屈如意在外待些日子。他于心不忍。于是想了这么个主意出来，先在益州城买产定居，然后正式迎娶如意。两人一起和和美美过个两三年小日子，等到生下个一男半女了，再携如意一起回到滁州。如此一来，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恐家中也不好反对，只好默认此事。”

　　“况且，他还打了另一层算盘。就是，半点消息也传不回去。家中自然焦急他的状况，生死不明，自然会分外的担心他。如此一来，等到他过个两三年安然回归之时，家中也只会喜出望外，看在他平平安安的份上，其他的事也不会计较了。”

　　小夜子听到这儿，不由得替那马家夫人抱起屈来：

　　“哟，这位马公子的算盘打的可真好。他可曾想过，这么一来，他自己倒是舒服了，可惜了他家中亲人，尤其是他自己的娘子，不知道日夜揪心，寝食难安，说不定还会为他夜夜流泪不止呢，这人啊，怎能这般心狠，将旁人的心意放在火上煎熬。这番行径，也真是够薄情寡义了。什么叫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看啊，这就是铁证。”

　　段明崇倒没有加入讨伐负心郎的阵营，他冷静思索，径直发问道：

　　“萧老太爷，恕我冒昧，他这般对原来的家中不管不问，又将银子尽数带走，难道是要原来那一房，都喝西北风吗？”

　　“段捕头，这点倒还不至于，这马家的田产也不少，虽然现银所剩无几，可是这佃户还会按时交租，生活开销方面自然够用，不会存在过不下去的状况。马兄当时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敢放心在益州城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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