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你

　　仗着人数的优势，束真的军队终于还是攻上了城墙，但是武陵军却也骁勇，硬生生的杀下一批又一批。

　　宋蘅窝在角落里，大雪已经在她身上落下厚厚的一层。她无力参与这绞肉机一般的厮杀，唯一能做的就是装死。

　　可没想到老天爷偏偏不让她如愿，一个束真的士兵翻过城墙直接落在她身旁，而且那士兵眼神也奇好，一眼就瞧出她并不是死人。

　　那束真人一脚将她踹翻，举起刀就劈了下去。

　　宋蘅求生欲强烈，她拼命向旁边滚了一下堪堪躲过那一刀，但她毕竟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束真人的第二刀紧接着劈下，她眼看着躲不过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劈成两半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挡在了她的上方，那人一手执着盾牌挡下束真人的攻击，另一只手则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扔开。

　　“飞廉将军。”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救自己的人，她不敢相信堂堂的一个将军会救一个奴隶。

　　而赵飞廉并未注意自己救的是谁，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杀束真人，刚才那一挡完全是战斗技巧需要，扔开宋蘅也仅仅是因为她挡着他了。

　　血肉在眼前横飞，宋蘅的心却在乱跳，她看着英勇厮杀的赵飞廉，眼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寒风凛然，城墙上的火堆被风吹的忽明忽暗，束真人上来一波又一波，武陵军砍到一摞又一摞。

　　当清晨第一束光线冲破天际的时候，城墙上已经堆满了尸体，尸体叠压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束真人，哪些是武陵军。

　　赵飞廉站在城墙的缺口处，他的宝剑早已砍出了豁口，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血透衣衫，但他依旧眼神坚定的看着雪原上的束真大军，那里，至少还有四万的精锐。

　　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他却笑了。

　　因为他看见束真军队的左右两翼各冲出一对玄铁重甲骑兵，而在那些骑兵前，奔跑着的是无数头角上绑着刀刃的耕牛。

　　一切来得太快，束真大军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带着利刃的耕牛冲进队伍里胡乱顶撞，一瞬间惨叫声连连，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这次包抄是赵承佑亲自上阵，所以士兵们的士气更甚，面对犹如地狱般涌出来的武陵军，束真的军队一下子乱了方针，仓皇后退。

　　但赵承佑并未给他们后退的机会，他们趁着对方混乱之时又斩杀敌人无数。此时，赵飞廉带着城墙上剩下的武陵军从后方包围，厮杀从清晨一直到中午，最后以束真大军的撤退而告终。

　　赵承佑带着武陵军并未乘胜追击，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而且，武陵军在这几乎一天一夜的厮杀中也损失惨重。

　　“王爷，您有没有受伤？”赵飞廉关心的问道。

　　赵承佑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别担心本王，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末将没事，都是些皮外伤。”赵飞廉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随后他又叹道：“多亏了王爷想出的奔牛阵，若不是那一千头耕牛，我们根本胜不了束真那五万精兵，不过王爷您是怎么突然想起用耕牛的呢？”

　　赵承佑回道：“其实是昨日用养运石料给了本王启发，羊既然能填补劳力的不足，那牛自然也可以弥补兵力的不足，它们虽然不能携带兵器，但是角就是兵器，角上再绑利器，便可如虎添翼。”

　　后来，这场以少胜多的大战被写入了大周朝的史册，也成了赵承佑重返朝廷的敲门砖。

　　“昨日那献策的女奴你可认识？”赵承佑问道。

　　赵飞廉摇了摇头：“昨日之前，从未见过。”

　　“你让……”赵承佑本打算让赵飞廉将宋蘅找过来，却被一突然前来的传令兵打断。

　　“王爷，援军到了。”帐外一小兵飞奔而入。

　　赵承佑冷笑一声：“他们来的可真够及时的。”

　　宋蘅本来以为自己立了大功，找到小墩子后，她便牵着小墩子喜滋滋的等着嘉奖，更幻想自己被赵承佑亲自召见表彰。

　　谁知嘉奖没等来，却等来了她被分到了伙夫营的消息，而且还不是烧火做饭，只因她做过屠夫，所以她担的是宰杀的差事。

　　和她一起的负责屠宰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汉，见到她一个娇小的娘子无不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到咱们这宰杀处来了，莫不是走错了地方？”宰杀处的老大万全拦住她。

　　宋蘅拉着小墩子，无奈的笑了笑：“我们没走错地方，以前在仓奴营，我做过一阵子这行当。”

　　万全疑惑的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小墩子：“这是你儿子？”

　　“恩，我儿子，以后我和小儿就有劳各位大哥照拂了。”说完还依着古人的礼做了一个揖。

　　万全等人虽然不是奴隶，但也是苦处出生，并没有读过书，见她这么文绉绉的，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

　　他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服不服的，以后在一处就是兄弟，哦不，是姐妹，不，也不是……”

　　看着万全一脸愧疚的样子，宋蘅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原以为宰杀处的人都干的是杀生的行当，性格必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没想到这几个人虽然面相看着凶恶，性格倒还和善。

　　本来她打算直接上手帮忙的，但是万全怎么也不让她拿刀，硬让她和小墩子先去休息一番。

　　她也没坚持，因为她和小墩子的确需要好好休息，更何况，她手上庆嫂的血还凝固在那里。

　　“小墩子，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烧点热水来好不好？”她将小墩子放在草垫上坐着，宰杀处的条件比她在仓奴营的家好不了多少。

　　一直沉默着的小墩子终于开口说话：“奶奶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宋蘅心一酸，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来她想说奶奶没有死，只是去了远方之类的，但是看着小墩子的眼睛，她觉得这孩子什么都懂。

　　“是，奶奶走了。”她低下头。

　　小墩子紧紧抿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赶忙用袖子去擦：“你别害怕，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只不过奶奶先走了，接下来的路，娘会保护你，陪伴你。”

　　“可是，你一点也不想当我娘。”

　　她愣了一下将他抱在怀里：“是，娘以前的确是这样想的，但现在觉得，白得了你这么大个儿子挺好的。”

　　“真的吗？”小墩子嗡嗡的问道。

　　“恩，真的。”她重重点了点头。

　　她发过的誓言，她一定会履行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小墩子依旧哭的凄凉，但他也用瘦弱的胳膊紧紧抱住宋蘅，如今这天地间，也只有她是他的亲人了，更何况，他年纪虽小，但也感觉到了宋蘅的真心。

　　收拾好自己和小墩子，万全亲自前来叫她去吃晚饭。

　　大伙用餐的房间是一间工具房，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屠宰的刀具，看的叫人不寒而栗，但是屋子里的炉火烧的红旺旺的，再加上简单却带着香味的饭菜，恐惧也渐渐变成温情。

　　“小娘子，你和孩子多吃点，别客气。”万全端了一大碗饭放在她面前，其他人也是乐呵呵的看着她。

　　“多谢大哥。”宋蘅笑着说道，“大哥也别小娘子的叫我了，我叫宋蘅，以前在仓奴营大家都叫我阿衡，你们也可以这样叫我。”

　　万全点了点头：“也好，以后我们就叫你阿衡。”

　　几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讨论着刚结束的战事，宋蘅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从万全他们的对话里，她听得出来他们对赵承佑很是害怕，但也有着敬佩和服气，特别是对今早他用奔牛击退束真大军的计策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我说，昨日那用山羊运送石料的法子也不输那奔牛阵，就不知道那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万全身边一个叫李康的感慨道。

　　宋蘅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正想说那法子正是区区在下的时候，万全回道：“那肯定不是咱们王爷想出来的，我估计是哪个牲奴吧。”

　　“为什么不能是王爷？”李康反问道。

　　万全笑道：“咱们王爷虽然足智多谋，但王爷就是王爷，从小荣华富贵，哪里会知道山羊极善爬山而且还会服从头羊这等事，要不是熟悉山羊习性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提出这个办法。”

　　“聪明。”宋蘅夸奖道，“其实……”她本想说这是她想出的法子，却见完全叹了口气。

　　“可惜啊。”万全摇晃了一下脑袋。

　　“怎么可惜了？”宋蘅问道。

　　万全回道：“可惜那人估计活不长了。”

　　宋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大哥为什么这样说。”

　　万全放下筷子看向她：“阿衡，你是不知道咱们这古宁城，虽然说这里是王爷的封地，但是做主的却不是王爷而是郡守和他手底下那帮人，而那帮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对上面人阿谀奉承，对下面人脚踩打压，如果他们知道提出这个法子的是一个奴隶，你觉得他们还会让那个奴隶活着么？”

　　宋蘅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没有嘉奖下来，看来是被拦截了，而且自己还很可能小命不保了。

　　她在这边担惊受怕，却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之所以没有嘉奖是因为赵承佑的心思全部用来对付皇都藏鹿洲来的那些人身上了，一时间忘了她这么个伟大的存在。

　　而且她提出意见的那天蓬头垢面的，仿佛一个女鬼一般，一看就是个奴隶，更何况赵承佑是亲眼所见，所以即便别人想要杀人灭口，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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